誰?
院外,黎淵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辛文華說的是楚玄空。
“辛……”
黎淵回過神來,白鶴已振翅遠去,只遙遙可見辛文華向他擺了擺手。
楚玄空突破宗師失敗?
“難怪這大半年都沒消息……”
入門後,黎淵就始終在警惕老韓所說的‘幕後黑手’,但一晃大半年過去,他都差點忘了。
“突破失敗,氣血兩衰……依着藏書樓裡的記載,換血大成到宗師這關,需要神與體交,氣與神合,這一關若是失敗,反噬極大。”
黎淵神情微妙。
練武到易形之前是沒有什麼走火入魔之說的,最多岔個氣,可通脈之後,每一步走差都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突破宗師失敗,即便有上等靈丹在手,反噬也無法完全消弭,輕則跌落境界,重了,甚至可能耗盡生機,直接坐化。
“練武還是要慎重啊,一步走錯就要付出巨大代價。”
黎淵心下警醒,他回到院子裡想,洗漱時還在琢磨着辛文華的話。
很顯然,辛文華是知道些什麼的,至少知道楚玄空對自己不太友善,而且,這時候提起……
“我說呢,這大半年來連個登門挑戰的都沒有,預想中找麻煩的也一個沒見,他給擋下了?”
回想着辛文華的話,黎淵心下有些恍然,這隻怕是那位龍大師兄的意志了。
辛文華雖爲虎門大師兄,但能懾服衆人,只能是龍行烈了。
“這位大師兄是個講究人啊。”
黎淵心中有些感慨,同爲未來掌門人,石鴻的心性氣魄比之龍行烈,可差了太多了。
無聲無息間,就安排好了一切。
關上院門,黎淵本來打算去純罡峰打鐵的,但金身丹到手,他心裡着實癢癢。
靈丹的效力,遠不是尋常丹藥可比,之前他服用化蛟丹,三枚直接助他湊足蛟龍之形。
正常來說,如石鴻、秋長纓這等一府天才要湊足蛟形,起碼要二三十年苦功。
金身丹的藥力,還遠大過化蛟丹。
“不容易啊。”
屋內,黎淵掂了掂藥葫蘆。
十五枚蛟血金身果,還有十九種價值頗高的靈草,還搭上個人情才換來這麼半葫蘆的丹藥。
正常來說,龍榜前百的內門弟子,即便身家鉅富,也要十幾年才能買下這半葫蘆金身丹。
“二十三枚金身丹,能不能將萬刃靈龍身推到第七重?”
黎淵心中有些期待,合出鈞天神錘後,橫練修持已是迫在眉睫。
不說之後要合的兩口重錘,體魄不足,連這一口神錘都無法完全承載,更不要說裂海玄鯨錘了。
“啪!”
黎淵剛打開藥葫蘆,就覺勁風撲面來,擡手擋下撲來的小虎崽子。
按住藥葫蘆,他一臉警惕:“這一葫蘆丹藥對我有大用,你可別鬧。”
“嗚!”
嗅到藥香,小虎崽子長尾甩動,腹內不住傳來低低的嗚咽聲,活像是被踩住了尾巴。
“……”
一人一貓互相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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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給你煉一爐,這爐可不能給你。”
還是黎淵退了半步,伸手給這小東西畫了個大餅,之後飛快取出一枚金身丹服下,剩下的塞回懷裡。
“咕咚!”
如石落井中,黎淵只覺胃袋都是一沉。
“好傢伙,金丹啊?”
吞的太快,黎淵都沒仔細看,但這份量,怕是比同等體積的黃金都重了,壓縮丹藥是吧?
“嗚!”
小虎崽子狠狠的瞪了黎淵一眼,腳下一點,已竄了出去,熟門熟路的奔向了百獸山林。
只臨出門時瞥了一眼黎淵,擬人化的有些戲謔。
牆角處小耗子探出頭來,左顧右盼,還是‘吱吱’叫了兩聲,帶着從鼠窩裡挑選出來的幾隻‘護衛’跟上‘貓祖宗’。
這段時間,它撿了不少好東西,現在對自家主子的蘊血丹都沒什麼興趣了。
黎淵瞥了一眼,也沒在意。
正常來說,他服丹之前是要拿小耗子試藥的,但金身丹藥力過大,他怕這小傢伙承受不住。
深吸一口氣,他靜坐調息,凝神感知下,他能感知到自己周身的每一處筋骨、每一寸肌肉。
再細化,經由氣血、內勁大循環,可以觸及臟腑。
他‘看到’了被胃液浸泡的金身丹。
那一枚龍眼大小的金身丹密度極高,以他如今的消化能力,用了足足一盞茶時間,才碾開這枚靈丹的藥衣。
轟!
薄薄的藥衣破空的瞬間,黎淵只覺腹痛如絞,活像是胃裡鑽進個活蹦亂跳的潑猴,以他的耐受力,都忍不住悶哼一聲。
“這藥力這麼猛?”
黎淵一躍而起,竄到院子裡,隨手一招,重錘入手,極速推動起諸般樁功來,以此來消耗體內燃燒的‘火爐’。
滾燙、猛烈。
這枚金身丹的藥力遠比化蛟丹要猛烈的多,黎淵的感知中,體內像是真有一口火爐。
刺啦!
黎淵扯下外衣,他的體溫在攀升,血液在奔涌,在激盪,他的皮膜在血液的衝擊之下,變得赤紅如血!
這藥力猛的嚇人。
黎淵有些吃驚,但很快平復下來,這幾年他吃丹藥沒有幾萬也有幾千,雖然這一枚藥力巨大,但該怎麼消化,他心中也清楚。
呼呼~
院內風聲大作,黎淵站樁舞錘,平常他打的很慢,現在卻迅猛如風,兩膀舞動間,錘影滿院。
“橫練靈丹!”
長錘狂舞之間,黎淵心中不亂,一枚丹藥下肚,他已經知道了爲什麼金身丹被叫做橫練靈丹。
這種有內而外的劇烈刺激,比起什麼鐵棍捶打、鐵砂擦身都要猛烈的多。
“萬刃靈龍!”
黎淵一心二用,心中觀想出模糊的靈龍之影,而他的渾身筋骨也隨之律動、震顫,這是萬刃靈龍的練法。
這門絕學級橫練,以絕對的苦功,前後七重,七重大圓滿,說是可抵擋神兵劈砍,不懼水火與神兵以下任何兵刃的劈砍刺殺。
金身丹的藥力很猛,也很綿長。
黎淵這一動,從天剛亮,到日頭西落,寒風中他渾身汗氣蒸騰,整個院子溫度攀升,好似一下從冬天步入了夏天。
“咔嚓!”
某一刻,黎淵陡然停了下來,體內竟傳出金鐵摩擦之音,重錘落地,他雙臂一軟,一甩,自發的轉到龍禪樁。
他身上赤紅稍減,一道道好似刀劍劈砍後留下的傷痕紋理緩緩浮現,從雙臂蔓延至肩背,遠遠看去,像是龍鱗倒豎。
“萬刃靈龍身小成了!”
黎淵心中泛起這個念頭,卻也沒有分心,再度凝神,繼續消化着金身丹的藥力。
他總覺得這枚金身丹比書上記載的藥力還要猛烈的多……
……
……
白鶴展翅,穿過渾天峰後落下。
辛文華彈出一枚丹藥,任由白鶴遠去,告誡它不要去百獸山林,後者發出一聲輕鳴,沒入雲霄。
“那幾位‘獸祖宗’很不安分啊,這些天,百獸山林動盪的厲害……算了,與我無關,這種苦差事,還是留給威神堂自己做吧。”
辛文華心中嘀咕。
百獸堂原名‘百獸威神堂’,只是寺內一般叫百獸堂而已,這個堂口不止圈養靈獸、種植靈草,對外還要捕捉靈獸。
“龍吟堂很熱鬧啊。”
辛文華提着一個禮盒,沿道上山,遠遠地,聽到人聲,微微眯眼,瞧見了一面容冷峻,揹負長劍的青年。
他自另一條山道上山,所過之處,龍吟堂的弟子紛紛行禮,退讓,又敬又畏。
“單虹。”
辛文華微微眯眼,而後者也掃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的收回,好似壓根沒看到彼此。
“這貨也回來了?”
辛文華也沒在意,緩步走過,人聲嘈雜處正矗立着一塊龍碑,不少內門弟子觀望,議論紛紛。
遠遠地,他就聽到了‘黎淵’‘又進了’之類的話。
“這才幾天,居然又進了一名?”
辛文華眼力很好,隔着老遠就瞧見了‘龍榜四十六,黎淵,通脈有成’那一行字。
“這小子天賦委實好,卻不知是不是空有境界,空有境界,可上不得‘龍虎塔’,進不去前三十。”
辛文華沒去湊熱鬧,提着禮品上了龍吟峰,來到了楚玄空的院子。
他來的很早,院門外卻已站了不少人。
身爲龍吟堂副堂主,楚玄空重傷的消息傳開,不止是大龍門三堂,虎門三堂,乃至於主脈三堂都來了不少人。
他瞥了一眼,就瞧見了鬥月和尚,這大和尚身寬如門板,又高又壯,很是醒目。
“諸位師叔伯,師兄弟……”
這時,有人打開院門,一清秀少女躬身行禮,臉上淚痕未乾:
“師父他老人家重傷在身不便見客……”
“楚師兄傷勢如何?”
一衆人都在詢問,七嘴八舌,鬥月和尚的聲音最大。
“師父他老人家咳血一夜,傷勢極重。”
那女弟子說着垂淚。
“既如此,就不打擾楚師兄療傷了。”
鬥月和尚聲音很足,他放下禮品瓜果,抱拳離開,其餘人也紛紛出聲安慰,離去。
辛文華心下有些可惜,他是想近距離看看的,衝擊宗師這關,他遲早也是要面對的。
奈何……
放下禮品,辛文華轉身離去。
……
衆人離去,院門外頓時冷清下來。
未多時,林天河匆匆而來,他與楚玄空是有些私交的,被請入了屋內,見到了牀榻上滿臉慘白,氣血兩衰的楚玄空。
“楚師兄,你這傷?”
走進屋子那一剎,林天河心頭就是一涼,屋子裡滿是血腥氣,換血大成的準宗師,居然連氣血都拿捏不住?
這……
他蹲在牀榻前,發現楚玄空髮絲花白,臉上手上居然有了褶皺?
“服了龍丹,死不了。”
楚玄空閉着眼,聲音雖虛弱,卻很平靜:“待我傷勢好轉些,關於此次衝關的過程,會書寫下來,送往藏書樓。”
“這時候說這些做什麼?你這傷勢雖重,但一枚龍虎大丹足可治癒……”
“或許吧。”
林天河多少有些愧疚,這大半年來他是有意與楚玄空疏遠了的。
“老夫累了,林師弟自去吧。”
林天河還想說什麼,楚玄空輕咳一聲,送客。
“呼!”
送走林天河,楚玄空方纔緩緩睜開眼,臉上的平靜頓時被打破,臉上盡是不甘與掙扎。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噗!”
楚玄空不甘咳血。
他強撐着坐了起來,看着老樹皮也似的手腳,神色木然:
“龍虎大丹是療傷聖藥,但卻不能延壽……”
……
……
“換血的難處,我心下多少有數,但宗師……”
龍吟峰的山道上,辛文華心中頗沉。
他與楚玄空沒什麼交情,但也不免有些觸動,換血之關攔不住如他這般人,但宗師那關……
心下一嘆,辛文華正欲離去,但還沒下龍吟峰,就見一身着僧衣的老師太匆匆而來。
定心師太?
辛文華有些訝然,這老太素來清冷且很重儀表,可很少這麼匆忙的,她和這楚玄空有這麼深厚的情誼?
“師太您這是去看望楚師兄嗎?”
辛文華微微拱手。
“……哪個楚師兄?楚玄空?他死了?”
那老師太一怔,旋即沉聲道:
“那葫蘆金身丹呢?”
“啊?怎麼?”
辛文華微微皺眉,細看之下微驚,這老師太嘴角還掛着血,莫不是那丹藥……
“那丹不對,很不對!”
定心師太身上滿是煙火味,說話時滿臉驚疑:
“用料對,品相對,丹方火候也沒出岔子,但那丹藥只怕不是金身丹。”
“用料對,品相對,丹方對,火候也沒錯,那不就是金身丹?”
辛文華從懷裡掏出自己那瓶金身丹,倒了一枚出來,仔細打量了一下,也沒覺得哪裡不對。
“金身丹以蛟血金身果爲主材,藥性上屬於極暴戾的藥材,但一應輔材卻都是最爲平和的藥性,兩者相合……”
“……”
她絮絮叨叨的講解起原理,辛文華只覺頭大:“您就直說哪裡不對。”
“藥力不對,暴戾,非常暴戾。”
定心師太心有餘悸,她昨夜嘗試吃了一枚,就那一枚,差點要了她的命,要不是她當機立斷吐出來。
怕不是要被那藥力撕裂臟腑。
“這怎麼可能……不好!”
辛文華先是一驚,旋即臉色大變:
“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