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寧楓面有猶豫,還以爲他是心中沒有把握,紛紛高聲勸慰。
寧楓立於原地,內心糾結已極。自己今日若聲稱自己並無良策,即使不會引來失望悲憤的魔門妖人羣起而攻,以後若是想再利用慶忌獸尋找到這位置時時變化的黑河,那也難有機會了。
一方面是身處神都,四面環敵的雨兒,一方又是作惡多端,陰險惡毒的魔門妖人,何去何從,難以抉擇。
佔算元、炎流山等人正欲出聲,卻見寧楓突然昂首向前,朗聲道:“在下不過是一無名少年,今日得衆位英雄擡愛,定將竭盡所能,找出天氓山的出口所在,讓大家重獲自由。”
衆人聞言大爲振奮,狂聲歡呼,有不少人甚至是喜極而泣,彷彿是已經逃出了結界一般。
寧楓瞧見雲心和尚平和的目光,微微一笑,點點頭。目光瞧見羣妖如此神情,不禁略有動容,心中暗想:“這些人被囚禁了這麼多年,便是犯了多大的罪惡,也當減的差不多了。但是……若其中有人出了這山,又行燒殺搶掠、爲非作歹之事,我寧楓便是拼了性命,也定要將其斬殺!”
羣妖歡聲高歌,簇擁着寧楓、佔算元、炎流山、柳飛、洗心夫人、泰猿等人,士氣高漲地沿着黑河河岸,朝雪山的另一側走去。黑河位於雪山背陽之處,越往前走,雖然狂風暴雪被山體遮掩,小了許多,但空氣卻越發陰冷,不少人衣着單薄,縱有靈力護身,但仍是被凍得簌簌發抖。
黑河岸邊層疊着許多奇奇怪怪的黑頭礦石,一腳踩上去,便聽得清脆的撞擊聲。千人同步向前,竟隱隱形成刀劍槍鳴,如兩軍交鋒的戰場,頗爲震撼。
寧楓暗暗感應,只覺腳下礦石堅硬無比,更含有一絲淡淡的靈力,心底微微驚詫,若是能尋到一些鑄成兵器,定然鋒利之極。餘光掃望時,早有不少人拿起乾坤袋、如意袋,大把地將礦石收入囊中。
又向前走了半個時辰,陽光漸轉明媚,河水平緩,地上的積雪也越來越薄。
寧楓正暗暗感應周遭地形時,突聽身旁佔算元驚聲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洗心夫人感覺到周圍的變化,心頭大爲欣喜,聞言蹙眉道:“老妖怪你胡說什麼?都到了這裡了,難道還回去麼?”
寧楓也覺心中奇怪,但又見到佔前輩滿臉驚慌,手中拿着六壬盤,來回撥轉,像是推演到了什麼?
柳飛神色平靜,微笑問道:“佔神卜,前方可是有什麼危險麼?”
佔算元也不擡頭,那一直翻飛舞動的雞爪子似的手指終於停了下來,反覆確認了幾次,才說道:“前方……前方確是極其危險!”話音未落,卻聽泰猿哈哈笑道:“什麼……什麼危險的地方?把……老妖怪嚇得跟我……一樣了!”
洗心夫人不屑道:“我們有這麼多人,便是幽木老賊和望月神宗的人來了,也絲毫不怵,還能有什麼危險能嚇得我們?”
周圍衆人紛紛高聲附和:“洗心護法說的極是!他奶奶的,我們已經被困在這破山上這麼久,前面就算是火山地獄,也要闖上一闖!”
佔算元苦笑搖頭,道:“前面不是什麼火山地獄,反倒極可能是溫暖如春,只是裡面住着一個人。”
此言一出,羣妖紛紛面色大變,喧譁吵鬧聲頓時消失,衆人面面相覷,都露出一絲恐懼害怕的神色。
寧楓心中大爲驚奇,這幫魔門妖人膽大妄爲,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人竟然尚未現身,就能將大家嚇成這樣?好奇心大起,不由悄聲詢問:“前方住的是誰?也是神門的人麼?”
炎流山愣了片刻,無奈道:“並非神門的人,而是一位道家仙人!”
寧楓聞言更是驚疑莫名,十分不解。天氓山囚禁的,都是惡貫滿盈的魔教妖人,縱有佔算元、炎流山這樣看似並非心惡之輩,當年在魔教之中,恐怕也做了不少壞事。爲何前方卻是住着一位玄門中人?
驚疑之下,不由擡高聲音道:“難道我們這麼多人一同前往,也敵不過這人?”
衆人相互觀望,頗爲尷尬。便是洗心夫人等人也沉默不語。
突聞一旁的雲心和尚哈哈大笑,說道:“寧小施主年少心盛,怎知有的時候打架,可不僅僅是光靠人多就可以的。”
寧楓神識一動,忽然想到:“大家都如此害怕,豈不是正好可以利用這機會先回山洞麼?”想罷也裹步不前,目光掃向衆人,只待有人提議,便出言附和,打道回山。
卻見柳飛收起金光扇,走了上來,笑道:“寧小兄弟,這山上的人對我們來說極爲可怕,但對你卻可能並非如此。”
炎流山聞言罵道:“柳護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讓寧小兄弟去冒這個險麼?”
寧楓雖打定不再向前,但心中對炎流山的話卻不以爲然,他除了是妙應仙的徒弟之外,可以說是無門無派,不管前方是什麼人,應該都不會無緣無故的爲難自己。
柳飛說道:“寧小兄弟,山上那人的修爲徹鬼通神,更深諳這八門陣法的奧妙,所以只要在天氓山中,不管我們有多少人,也斷然不是他的對手。但你與我們不同,不是神門的人,而這位道家仙人善惡分明,絕非嗜殺之徒,應當不會爲難於你。”
寧楓聞言更是驚奇,此人既然知曉八門陣法,爲何還不遁走,反而是住在這蕭索冰冷的天氓山上?如此一來,他心中反倒是想見識一下這神秘人,若是能向其說明身份,說不定能逃出天氓山的同時,還依然能將魔門中的心惡之輩囚禁於此,一舉兩得!
想罷便笑道:“若是大家信任在下,便讓在下獨自一人前去拜訪這仙人,倘若沒有危險,你們再前來不遲。”
衆人聞言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都擔心他一人前往凶多吉少,此時在場數千人的自由都繫於他身,如果有個閃失,想要離開天氓山怕是永無希望了。
佔算元、炎流山等人也忍不住勸解。
雲心和尚仍是笑道:“寧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名道人可不似你以前見過的那般心善,他性格乖張,嚴肅易怒。五年前便因爲洗心夫人吃了一名道人,他便上了峰頂,殺了魔門中近百人。這麼多年死在他手中的可比凍死餓死的要多多了!”
寧楓暗想:“既如此,爲何還不將山上的道派弟子救出去?”餘光瞥見人羣中的數十名道人面有悲憤,似也是深受其苦,當下思慮良久,卻猜不到其中到底爲何?想到這天氓山,道佛魔三派齊聚,倒也是一大奇觀了!
不過今日機會頗爲難得,若是就此放棄,他日怕再難尋得如此良機。
想罷寧楓再不遲疑,對衆人抱拳道:“逃得過一時,難道逃得過一世麼,只要大家還想着逃出天氓山,重獲自由,還就非得直面此人不可!”其言慷慨懇切,頓時引來衆人高聲附和,有人叫道:“寧小兄弟說得對,我們都害怕這麼多年了,若還是這樣膽小,如何能逃出這裡,光大魔門!”豪氣頓生,紛紛大聲高呼,但卻沒有一個人言稱要一同前往。
炎流山見寧楓主意已定,心一橫,便道:“寧兄弟好膽量,我炎流山也不能落了下風,我跟你一起去。”
寧楓微微一笑,婉言謝絕。柳飛也笑道:“炎護法,此事還是寧小兄弟單獨一人前往爲好。這位仙人與我們積怨甚深,若是看到你,說不定反而是弄巧成拙。”
炎流山嘆了口氣,拍了拍寧楓的肩膀,道:“寧小兄弟,你竟然肯爲我們神門如此不畏艱險。若是你能夠安然歸來,我炎流山的性命就是你的了!”
寧楓笑道:“炎前輩的性命這麼硬,我還是不要了。倒是這幾天肚子餓的緊,等出去了可要請我好好大吃一頓。”
衆人聞言轟然歡笑,一時緊張的氣氛稍稍緩解。
炎流山大笑道:“那是當然,到時甭管是長安的醉仙居,還是洛陽的極樂樓,寧小兄弟想吃什麼,儘管開口。”
寧楓回身朝衆人抱拳,隨後便沿着黑河繼續向前行進,過不多時,已經到了河流的發源之處。但見百丈寬的黑河已變得不足十丈,水流層層盪漾,泛起在陽光的折射下泛起點點黑色光芒,隱約間已經可以看到河底的細沙礦石。
心中想着早些見到這位神秘仙人,腳下也不停歇,大約一刻鐘後,黑水滔滔的河流終於變成了一灘小溪,在一處山腳下戛然而止,寧楓忖道:“曾聽師父說過,縱是天底下最爲雄闊滔天的長江黃河,其起源處都僅是濫觴之地,果然不假!”
既然到了黑河發源處,那照佔算元所卜的卦象,應當離那神秘人的住處不遠了。他凝神觀望,見此山不過是數百丈之高,但卻冰雪消融,蜿蜒匯聚成溪,山上的巨石不再是嶙峋怪異,反是隱隱泛起一絲綠色。
聞着那一抹抹涌入鼻息的芳香氣味,只覺恍若隔世。寧楓心頭一陣舒暢,沒來由增添了幾分氣力,當下御風越過山頭,登頂向下眺望,卻瞬間周身怔住,呆立當場。
卻見山的背面乃是一山清水秀的幽谷,四周綠草如茵,鮮花遍地,陣陣清新之氣撲面而來,一掃周身疲憊飢餓。谷中一條小河平靜流淌,清澈見底,便是相隔甚遠,仍是能見到水底的數十尾絢麗的游魚。
山谷中央卻是立着一間別致的小屋,屋身不是以石頭建造,卻是利用青竹的生長之勢天然搭建,微風吹來,那茂密的細長竹葉隨之飄拂,宛若陣陣綠色波浪,與下方或紫或紅的鮮花相互映襯,更顯得清幽雅緻。
寧楓心想:“這山谷幽雅佳境,主人以竹爲伴,怎會是一善惡不分之輩?”好奇之意不由更甚,正欲俯身飛下,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裂風之聲,若不是他此刻神識四下感應,絕難發現。寧楓大吃一驚,急忙回身閃躲,目光掃去,只見只是一極細嫩的竹葉疾射飛來。
雖提前反應,但這竹葉來勢極快,心念剛動,胳膊上的衣衫已經被劃開,肌膚隱隱作痛。
寧楓暗暗後怕:“若是躲的慢了,怕這胳膊就要交待在這裡了!”眼見這神秘人不問青紅皁白便立下殺手,心中微有怒氣,又思忖:“我自入世以來,遇見過修爲最高的便屬幽木魔君了。但這神秘人出手之迅疾,靈力值強猛,絕不下於他。若是再不表明來意的話,下一招怕是抵擋不了了。”
當下氣運丹田,恭敬道:“晚輩寧楓,冒昧來訪,還望前輩恕罪。”
半晌不聞迴應,四周靜悄悄的,唯有不時有雀鳥飛過,啾啾鳴叫。
寧楓心中忐忑不安,正欲再出言,卻聽一個清潤之音隔空傳來:“你這小妖倒是頗懂禮貌,今日嫩竹吐綠,我心情頗佳,你從哪裡來的便回哪裡去的吧?若再來叨擾,休怪下手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