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屋門被人一腳踹開,柳毅蹙眉,他方纔得到有限的情報,這就被打亂了計劃。
相對於柳毅的淡定,夏沫顯然有些一驚一乍,嚇得臉色蒼白,噌地站了起來。
柳毅也不去管她,目光越過窈窕美好的青春倩影,見到了意料之中的高挑人形。
哪怕揹着光源,將他鍍成了黑色。即便不看滿頭長長、略顯捲曲的金色輪廓,整個斯巴達,敢在他家門口這般放肆的也沒幾個。
有這般資格的,怕多半也沒這麼瘋狂,絲毫不顧形象。
“額~我來的不是時候?”
熟悉清爽讓人覺着如沐春風的聲音,假如沒有夾雜着少許玩世不恭,以及偶爾莫名其妙的神經質,斯泰利奧斯的魅力,決然不俗。
“很明顯。”
柳毅攤開手來,並不介意誤會。這比被人聯想到陰謀上,要純潔的多。
夏沫臉色由白轉紅,一時顯得手足無措。
“哈哈哈!”
大步跨入屋內,斯泰利奧斯看着慌亂的夏沫,吹了個口哨。
“雖然你小子難得開了竅,不過現在國王顯然需要你把武器對準敵人,而非女人!”
盯着柳毅,表情有些嚴肅,他的話很像是調侃,但柳毅卻站了起來。因爲來人少有嚴肅的表情,說明這是在爲國王宣佈旨意!
“陛下有什麼命令。”
柳毅毫不猶豫反問,甚至無需表達是否接受,斯巴達的男人,只問敵人在哪裡!
斯泰利奧斯顯得很滿意,瞥了瞥夏沫,少女恭順的行了個禮,匆匆離去。
這是密令!
轉身關上屋門,斯泰利奧斯再次來到柳毅身前,壓低音量,咬牙切齒道:“神山!”
柳毅心中咯噔一跳,猶若平靜的湖面上橫過一道閃電,雙手不禁握拳,眸子裡流露出異彩!
作爲年輕一輩新銳,像斯泰利奧斯和奧斯托勒夫這種保皇黨,對於神山和議會,理所當然沒有絲毫好感。
甚至對那羣廢物祭祀、荒淫貪婪的可憐蟲,更充滿憎惡。
曾經的奧斯托勒夫,想法定然和斯泰利奧斯一般無二,承認諸神的榮耀,承認神蹟的偉大,骨子裡,卻深藏着斯巴達人的固執!
假如國王有令,他們會毫不猶豫向諸神揮起屠刀!
“什麼時候!”
柳毅聲音無比平靜,沒有絲毫顫抖。
這態度讓斯泰利奧斯放下心來,料想這朋友果然沒有交錯,否則換了其他斯巴達人,哪怕將軍,最少也要猶豫一番!
“今晚!”
時間有些倉促,柳毅卻是沉着的點了點頭。
有時候,他必須按照奧斯托勒夫的習慣去決定一件事情,而非理性。
就本身好奇心來說,這也未必不是一次機會。
“我立刻去見陛下。”
日落西山,此刻已經是傍晚。這道突如其來的任命,完全出乎預料。
在斯泰利奧斯的陪同下,披掛整齊的柳毅,直接去到了總督府。
這並不是奧斯托勒夫第一次來總督府,意識碎片殘留下略顯簡陋的畫面,果然和眼前場景一一對應。
白色的破布垂下,將並不寬敞的空間隔成一個個簡單的居室。
國王和王后正在後廳用餐,王后身邊坐着小王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可惜菜式簡單了些。
斯泰利奧斯完成任務,躬身退去。
王后友善的邀請進餐,在列奧尼達欣賞的目光中,柳毅並不拘謹、坦然入席。
莫說此刻的他對於勞什子王道神權沒有絲毫敬畏,即便是曾經勇猛善戰的奧斯托勒夫,也不止一次獲此殊榮。
旁人不明所以,只道陛下賞識,是故傳言他甚至已經被內定接替將軍位置。
只有記憶碎片裡零星的畫面,讓他明白,其實這具身體和國王列奧尼達有着一定的血緣淵源。
堂弟、或者說列奧尼達某位叔叔在外私生子,總之這樣的身份並不足以列入皇室,但的確憑藉英勇和血統得到陛下無私的信任。
朝着小王子和藹一笑,這具身體原主人雖然有些刻板,記憶中對小王子卻是極好,這也是王后善意的由來。
一家人默不作聲吃着飯,溫馨只在無言中。
食罷,王后才喚過侍女收拾殘羹,而後留下一句“萬事小心”,帶着王子離席。
總督府內,柳毅再一次見到夏沫,不過兩人都裝作互不認識,更沒什麼交流。
等到夜深人靜,周圍空無一人,列奧尼達方纔仰視遠空,神山方向,緩緩開口。
“我以戰死爲榮,但並不希望毫無意義的送死。”
列奧尼達其實是個很有黑色幽默感的男人,可惜國王的重擔,壓得他不得不慎重深沉,他承載的太多。
“是有人要刺殺陛下,還是陛下終於決定,剷除那顆毒瘤。”
柳毅的政治嗅覺,其實遠比奧斯托勒夫敏銳許多。但他此刻身爲國王近衛,就不能表現的和政客一樣。有些愚蠢的問題,須得在狂妄中指出本質。
列奧尼達不以爲意,就像柳毅顧慮的,他太瞭解這位“堂弟”。
“確實,收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才叫你來。”
迴避了直面神山,那些廢物“智者”、“祭祀”固然令人厭惡,可他們背後的確站着真神。縱然偉大的神祗,早已不再眷顧他們。
列奧尼達搖了搖頭,目光炯炯的審視柳毅。
“奧斯托勒夫,我的弟弟,你知道,我並不畏懼死亡,假如能把我遭到刺殺和波斯人聯繫在一起,那麼我不介意以此激怒族人,煥發他們的鬥志。可惜,敵人的陰險,往往出人預料。我只希望,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可以繼承我的王座,將我的孩子撫養長大。”
作爲一個傳統斯巴達人,一生中也許都不會有機會說那麼長段話。
柳毅聽出了懇切,聽出了真摯,聽出了不安,聽出了遺憾。
一如過去,只有在兩個人時,他纔會那麼回答。
“我不能保證一定比你先倒下,就像我願意用胸膛爲你當箭,箭卻未必始終來自前方。我只能說,假如真有那麼一天,你先我而去,我不會在事後爲你報仇,因爲我會讓你的仇人,在你閉目前死去!從你指導我戰鬥那天起,你的孩子,就是我的。”
有別於斯巴達式的對白,列奧尼達笑了,身上沉甸甸的包袱,彷彿也輕鬆了些。
...
神山上的月光尤其明亮,朝拜的路就是巖壁,唯有真正的男人才敢攀登。
神殿當然不是沒有通往世俗的捷徑,理論上,那卻只有高貴的祭祀才能使用。
國王請求神諭,按照規矩不能攜帶隨從。
這次純屬例外,奧斯特勒夫有幸在他的記憶殘片中加上那麼一副不怎麼熟悉的畫面。
神殿並不宏偉,通體建在一座突起的山峰上,頂部平臺是一座由十二根石柱撐起的穹頂,四面無壁。
迎接二人的,是一羣畸形的廢物祭祀。這些醜陋的廢人,由於先賢遺萌,哪怕一無所長,甚至失去聆聽諸神諭旨的資格,依舊高高在上,連國王都不放在眼裡。
列奧尼達恭敬的懇求祭祀賜下祝福,哪怕連他自己都明白,那不過是披着神袍的廢物在鬼扯。
斯巴達戰士不需要這種名義上的祝福,可王國的傳統,國王出征前,卻必須得到祭祀允諾,否則長老會根本不會同意發兵。
柳毅只能站在平臺外,遠遠看着,他甚至連踏入聖地的資格都沒有。
可笑在列奧尼達慷慨激昂描繪着勝利藍圖,做出一個又一個承諾時,其中一名祭祀,竟公然索要供奉。
列奧尼達冷着臉,扔下一大袋黃金。幾名原本冷峻着面孔、高高在上的祭祀,立刻喜笑顏開。
醜陋的嘴臉上,掛着醜陋的笑,連笑也變得扭曲。
柳毅本不是以貌取人之輩,這時都不禁感到厭惡,尤其那幾人身上洋溢着幾乎凝成實質的腐朽、貪婪氣息。
他把頭轉向一旁,看着一道道閃電劃過天空,照亮了黑色的夜幕。
神殿裡住着是一羣廢物祭祀,以及行屍走肉、只剩美麗軀殼的神諭使者。
這座神殿,確是離聖山——奧林匹斯最近的地方!
柳毅能感覺,那些反常的雷霆中,蘊含着可怖的威懾和能量!
那是宙斯的呼吸!
“神?”
柳毅目光中有些不屑,這種程度的力量,估摸將九霄紫府雷霆總綱修煉至第四層,便能擁有。
考慮到這並不是宙斯本身神威,僅僅外泄氣息。
那麼,傳說中的神王宙斯,最多不過相當於雷訣七轉層次!
這種程度的力量,不拘是四層還是七層,對於現在的柳毅,哪怕他的本體來說,都難以抗拒。
但這種程度,又如何能和傳說中的真神媲美。
現在,僅僅相當於雷霆總綱七層修爲的宙斯,非但成爲了真神,更是一系神王、神主之尊。可見目前所在位面,貧瘠到怎樣的地步!
心底的鄙夷一閃而逝,他沒理由去得罪完全無法力敵的對手。
柳毅的思慮不斷,神廟內列奧尼達又一次和祭祀爭執起來,不過是再一次被呵斥瀆神的無奈舉動。
最終收受賄賂的祭祀依舊決定“請示神諭”,柳毅無動於衷欣賞着神諭使者近乎赤裸的豔舞表演,他明白,那根本就是虛妄的藉口。
帶着某種迷神效果的白煙,嫋嫋從爐鼎中升起,爲那位美麗的神諭使者蒙上似真似幻的霧紗。
果然,在祭祀貪婪的嗅着神諭使者誘人體味時,使者喃喃自語,祭祀轉述,所謂“神諭”嚴厲駁斥了列奧尼達開戰的請求!
列奧尼達憤然離去,他的背影格外沉重。
柳毅始終不曾多說半句話,這種場合根本沒有他發言的權利。
那些祭祀傲慢的無視了他,他又豈會在意一羣廢物的視線。
神廟斷絕了和聖山的聯繫,這曾經讓祭祀們絕望的消息,此刻令他心頭無比輕鬆。
祭祀們的拒絕完全在預料之下,“斯巴達三百”的提示已經夠清楚,逐漸被理智接受。主宰發佈的任務倘若這般容易矇混過關,身爲資深者的夏沫,也不會畏懼到那種地步。
神諭使者的美貌吸引不了他,祭祀們的獸性不能令他憤慨,他平靜的感受着神官不曾餵飽的貪婪,陪同着列奧尼達走下山去,心中若有所思。
通常情況,那羣接受賄賂的祭祀,沒理由反對國王宣言必勝的戰爭。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麼必定是這樣做後,他們會有着更大的利益可圖。
斯巴達人不擅長陰謀,或者說並不願意把有限的智慧放到那些骯髒的地方。
柳毅可沒有從小軍事化訓練洗腦後故有的偏執,從某個積極避戰求和的議員,再到舉止反常的祭祀!
列奧尼達不會懷疑他們的貪婪無度,因爲在國王眼中,那羣廢物本來就不比豬聰明多少。
柳毅同樣厭惡那些祭祀,卻不認爲一羣豬能忽悠住整個國家的高層。
“陛下,你有沒有想過,他們表現出更大的貪婪,究竟會在哪裡得到滿足。”
奧斯托勒夫獨有堅毅的聲音,打斷了列奧尼達的沉重。
這個男人總顯得如山沉穩的語調,的確能讓人感到無與倫比的自信。
“哦?”
列奧尼達稍愣,周圍沒有祭祀監視,他倒是不用刻意僞裝什麼。
柳毅知道他聽懂了,畢竟是國王,有着和普通戰士截然不同的長遠目光。
“你需要什麼。”
列奧尼達繼續走着,聲音中多了一絲瞭然和恨意。
“一個不在場證明。”
柳毅的想法,比列奧尼達簡單許多。
“好!”
...
神廟穹頂上,柳毅盤坐着,餐風飲露。
畫面看着有些蕭索孤寂,其實他正試圖凝聚雷罡法力。
難得找到這麼好的地方,充溢着活躍的雷元素,柳毅當然要嘗試收歸己用。
令人遺憾的是,他現下這具身體,戰鬥本能僅比本尊稍弱,修行天賦竟是差到聞所未聞的地步。
這樣好的環境,卻連最基本感悟元氣波動都做不到,遑論修煉。
所幸,也不知此人究竟在甲兵上傾注了多少心血。材質普普通通的長矛,竟然也生出一絲非常隱晦的靈性!
靈魂本源龐大的精神力量雖然被禁錮在體內,難以外放感知。但肢體觸及,還是讓他於第一時間捕捉到了微弱的意識波動痕跡。
靈性這種東西,除非能夠形成完整意識,才能完成利器到神兵的蛻變。
手中矛刃,畢竟材質太差,若非機緣巧合生出一絲靈性,根本連利器都算不上。
柳毅一面不懈嘗試着修行,一面也企圖激活靈性,讓它自主導入雷元素。
這過程除非持續上萬年,否則不可能完成本質的蛻變。柳毅也沒打算順手煉製一件神兵,短期內,卻未必不能讓本質極差的長矛,脫胎換骨。
身上兵甲,材質屬於八鍛鋼,鍍着黃銅。
以目前斯巴達生產力來說,這種武器盔甲已經算極精良,又哪裡入得柳毅法眼。
正當他心頭稍稍有些明悟,濃郁的雷霆元素終於被榆木般的軀殼感知絲毫,身下傳來叮叮咚咚金幣碰撞的聲音,直接把難得的開竅打斷。
柳毅倒不着惱,時間太短,修行再順利也不會即見成效。
當然,他眸子裡閃爍的殺意做不得假,哪怕明知三百人出戰是主宰安排,甚至也許見鬼的“劇情”本就如此。
這不代表,他就會寬宏到無視小醜跳樑。
...
“現在,你們得到了天王的寵幸,智者和聖者們!”
有些陌生、但尚能分辨出來歷的聲音響起。
奧斯托勒夫對於議員們實在不熟,奈何某個野心勃勃的傢伙,總習慣公開演講,只怕整個斯巴達,都沒幾個人不曾聽過他的豪言壯語。
議員席朗!
柳毅腦海裡浮現起一張總帶着虛僞的笑,但缺乏勇氣的面孔。
“沒錯,當斯巴達焚於戰火時,你們將沐浴在黃金裡。”
“將來每天都會有新的神諭使者,從帝國的各個角落被送來這裡。”
低沉的男音,接着便是一陣陰沉的笑。
柳毅看着月光,清冷如水,一如此刻橫在膝頭的長矛,同樣無聲的笑了起來。
那句耐人尋味的老話,真到了耐人尋味的夜,若能佐以烈酒,果真回味無窮。
“真是個,殺人的好夜。”
席朗和波斯使者很快離去,柳毅沒有想過將他們一併斬殺,或者企圖抓住什麼把柄,那太天真。
斯巴達人雖然大多數不擅長陰謀,不代表每個人都是傻子。
國王猜到了,終究只是默認他的到來。三十幾個議員,莫非沒人看透席朗的企圖?
薛西斯帶來了戰爭,戰爭的目的卻是爲了統治,而非殺戮,血腥殘暴也只是爲達目的的一種手段。
有的人無法接受,所以要抗爭。有的人不想抗爭,甘當僕從。
王國究竟有多少人願戰,多少人願和,列奧尼達不知道,奧斯托勒夫同樣不知道。氛圍下的振奮,並不能當真。
況且,假使真的全民動員起來,天知道原本價值1000積分的“簡單”任務,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輪迴戰場,本就沐浴在危險之中。柳毅目前對於規則所知太少,幾乎兩眼摸瞎。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便是照着主宰任務要求去做,而非試圖做出任何多餘的改變!
若不然,贏了,也許會鉢盆滿溢,輸了,那就是一無所有。
對於沒有把握的事,柳毅實在不願嘗試。比如他沒有把握扳倒席朗,就不會提前倉促揭發。比如他沒有把握當三百勇士變成三萬後,五十萬大軍會不會真成五十萬妖魔。
這種猜測毫無根據,輪迴戰場建立在真實位面之上,自有本身規則限制,不可能像電腦遊戲,直接刷新出無數強力NPC。
但是——
他並非一無所有的輪迴戰士啊!
輪迴戰士,除了賭博、只剩賭博,要麼生、要麼死。那種情況下,想要強大,想要活着,必須去冒險,換了誰都一樣。
若他註定一輩子受控於主宰,說不得真想試試能否篡位,進而推翻議會,掃平領邦,糾集十萬希臘大軍打到波斯本土去看看。
現在,面對現實,他沒有瘋狂的資格!
他有自由、有前途、有天國系統、還有仇恨!
他必須活着離開、即便只活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