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繫縛惡業(中)

那天晚上,蔡績睡得很沉,像幾百年沒有睡過覺那樣,連窗外的雷雨何時停止也不知曉。他醒來時看見窗外天晴了,自己也大吃一驚,懷疑昨晚是被嚇暈過去的。可他記得院長走到牀邊打量他,後來還掏出一個筆記本留給他,讓他有精神的時候看看。那時雖然窗外活像是世界末日,他還是鎮靜地答應了。

筆記本就放在他的牀櫃上,是很普通的黑色皮質封面。他原本懷疑這會是日記之類的東西,翻開後卻發現更像某種剪貼簿。有些明顯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比如某個地方新建了公園,某家飯店裡發生了原因不明的火災;還有統計年鑑似的表格,列了諸如街道人口、下水道長度之類匪夷所思的數據;有十幾張不知是小說還是什麼傳記裡剪來的片段,寫着像是會吃人的畫卷老虎、在湖水中說話的星星,諸如此類奇談怪論的描述。還有許多符號和外文字母,他一點也看不懂。只有筆記本最後的一頁與衆不同,是用黑色水筆手寫的數行花體字:

——衆所周知,氨基酸在特定溫度下與糖類產生複雜的化學反應,最終形成類黑素與雜環類化合物,產生了不同的着色與風味。其口味的變化,取決於反應溫度與反應物配比。所以,周同學,肉不是熟了就行的。

因爲在先前送來的教材裡看到過院長寫下的書單目錄,蔡績已經能分辨出她的字跡。說實話寫得不算特別漂亮,只能說橫平豎直,方正簡潔,落筆有力,很容易讓人看懂。而這幾行字既流暢又花哨,細細彎彎,還有微微的傾斜,內容則叫人完全看不明白。

既然看不懂,蔡績也就沒花多少時間去琢磨其中的意義,只是把每頁紙草草地翻過,對着諸如“產科病房數量”之類的字眼抓抓腦袋,隨後就把筆記本丟到了一邊。看見他不再終日躺在牀上,怪手指護士倒是很高興,拿了好幾塊抹布遞給他。

“啊?”

護士殷切地說:“擦擦。”

“這,能擦臉嗎?”

“窗。桌。”

他把自己病房的窗臺、櫃子和門都乾溼擦了兩遍,因爲實在很無聊,他又把整個樓層的病房都擦了兩遍。護士來看他時高興地拍起了手,大約覺得他是個眼裡有活的人——這算什麼意思呢?他納悶地想,難道自己將來要留在這裡做清潔工?可是想歸想,第二天他還是要來了掃帚和拖把,把整個走廊的地面都打掃了一遍。

他開始喜歡幹這些雜事。蕩清灰塵、抹除雨漬,單調重複的動作使他心情平靜,不像躺在牀上時那樣滿腦袋狂想。他只需要沿着磚縫一下下掃出積灰,心裡想着原來鬼住的地方也還是有灰塵。可這些灰塵又是從哪裡來的呢?是因爲創造這個地方的妖怪覺得世上必須有灰塵?想着這些,過去的憤怒與惶恐好像也不再重要了。也許在世上某個他看不見的地方,院長口中的尋道者還在找着治癒世界之疾的不死藥,但他只需要把眼前的灰塵掃掉而已。

他掃了兩天的地,第四天的時又無事可做了。於是他打開了院長留給他的那堆書和筆記本,看了兩眼就頭暈腦脹。他找來護士,問自己能不能去其他樓層掃地。這個愛偷懶的傢伙顯然是心動了,最後卻還是猛力地搖頭。

“我不能去嗎?”

“危險。”護士說,長長的指頭在胸前比了個叉。蔡績只好站在走廊上往外張望,看見底下樓層的窗戶大多都修好了,病房的門窗則都緊閉着。雖然他仍然沒有看見過其他病人,卻能感覺到醫院的氛圍悄悄改變着,行走在不同樓層的護士數量也日漸增加。他看着看着,視線不覺落到了光禿禿的窗框上。

“你們有現成的玻璃窗嗎?”

護士的腦袋倒向左邊,像給人扭斷了脖子似地看他。蔡績假裝自己沒有在意,心裡卻堅信她一定不是普通的死鬼。

“有窗戶的話,我來裝裝看?”

護士幫他去找了。她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了一大捆骯髒發黴的玻璃板,抱着它們來到六樓,小心翼翼地放在走廊上。蔡績用雙手提起一塊玻璃板掂了掂,意識到這個平時好像什麼也不幹的傢伙至少有兩百公斤的臂力。

他也不再去想這件事了。或許她是個妖怪,或許人死後都會慢慢變成這樣,這些拿去問護士本人多半是沒有答案的。到了今天,他心裡有種模糊的直覺,認爲這間醫院裡能夠正常交流的說不定只有院長而已。而她自從說要去幫人打掃房子後就又一次失蹤了——都有時間幫別人打掃,爲什麼不把自己的醫院修一修呢?

他把每一片玻璃板都洗得嶄新透亮,然後開始劃尺寸。護士對他的新工作很感興趣,差不多每半個小時就要上樓來瞧一瞧。她給他帶來了記號筆、垂線、捲尺和水平儀,但卻似乎不理解什麼叫做玻璃刀。蔡績跟她解釋了半天,她就心不在焉地走開了。他以爲這件事已經泡湯,次日早上她卻又來了,帶給他一把銀白透亮的細長小刀。

他以爲那是水果刀,可是發現刀刃實在太薄了,且只有小指粗細,連削果皮都不合適,於是懷疑這是她從哪兒弄來的異形手術刀。手柄像是銅質的,幽黑中泛着微微綠光,而刀身光澤瑩潤,潔白得猶如陶瓷。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只覺得觸手處是一片冷鐵。

“這個不行吧?看着就是很貴的東西,是古董嗎?弄壞了就不好交代了。”

護士搖搖頭,不耐煩地指着地上已經畫好線的玻璃。蔡績只好蹲下身,想着輕輕地劃幾下敷衍過去。他小心地把刀身平放在玻璃表面上,生怕磨損了最脆弱的刀尖。可是稍稍一用力,手中的小刀就陷了下去。

“……咦?”

他呆呆地看着嵌在玻璃板中的刀刃。不像小刀切開了玻璃,倒像刀刃被吸進了玻璃內部一樣。除了露在玻璃外面的柄部,簡直連一絲刀縫都摸不出來。他又輕輕把刀抽回來,拔了幾根頭髮往刃口上吹,想看看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神兵利器。頭髮絲始終沒斷,他不死心地吹了又吹,差點把自己的嘴脣送到刀口上。他再使勁去割自己的衣服,差點把衣服給拽壞了。最後他鼓起勇氣,把自己手指按在了刀口上,指腹上只留下一道壓過的紅印,感覺不痛不癢。

他放下刀,迷茫地瞧着護士。護士也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彷彿覺得他的行爲很有趣味。見他不再割新的東西,她又指了指地上的玻璃。

“這個。”

蔡績又蹲下身切玻璃。他用奇怪的銀白小刀沿着記號線輕輕一劃,玻璃板便如薄紙般裁爲兩截,連用力掰斷也不需要。他看看玻璃,又看看自己的手指。

“難不成,這個刀只對玻璃有用處嗎?”

護士沒有回答,只顧專心地望着玻璃板,對做窗戶的興趣遠遠大於一把只能切玻璃的怪刀。蔡績只好繼續幹着自己的活。即便有這樣一柄怪異的工具,他還是切壞了好幾塊玻璃板,不是尺寸有誤差,就是刀口傾斜得太厲害。對於這些被浪費的玻璃板,護士也沒有一點惋惜的意思,反而要求他把切壞的玻璃刻成各種各樣的圖形。這裡頭到底有什麼樂趣,蔡績並不明白,但也只好照辦。

他先是切出了最簡單的幾何圖形,接着是珠子、雪花、小動物和簡單的漢字,熟練以後就開始拼裝零件,想搭出一座玻璃塔來。後來他們徹底忘記了做窗戶的事,只顧着去切各種各樣的圖案。當他與護士在夕陽的餘暉下埋頭苦做一輛玻璃三輪車時,從後方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蔡績有點恍惚地擡起頭,看見院長一邊走近,一邊打量着走廊上滿地的玻璃板。這好像是蔡績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困惑的神情。他還在發呆,院長的視線已然落到他手上,原本還算放鬆的姿態立刻便消失,聲音雖不算嚴厲,緊皺的眉毛卻隱露怒氣。

“……這個,怎麼會在你手上?”

蔡績張嘴想要解釋,又轉頭去看護士。護士卻滿臉漠不關心的表情,低頭只顧玩繞自己的手指。眼看這傢伙有把責任丟給自己的意思,他越發感到情況不妙,急忙說:“這個是——”

“你不用說了。”

院長閉上眼睛,用一隻手緩緩地揉動着太陽穴:“是她給你的吧?”

“啊……嗯。”

“是從我的辦公室偷拿的吧?”

護士已經把她的十根指頭細細地打好了結,然後用平板的聲音說:“他要刀。”

“這種藉口太低級了。而且我有說過不可以動我抽屜裡的東西吧?”

“沒鎖。”

“沒鎖也不可以動。再這樣的話,下次就把你養的花搬去四樓病房裡。”

護士低着腦袋,神情悶悶地走了。蔡績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院長看了他一眼,又揉着額頭嘆氣。

“說你膽子小,對於不瞭解的東西倒是一點也不害怕呢。好在這個東西對其他人沒有危險……還是先把它給我吧。”

蔡績忐忑地把小刀遞了過去,看着院長漫不經心地把它抓在手裡,還直接用掌心摩挲起刃口,沒有絲毫懼怕之意。察覺到他的視線,院長也把手掌展開給他看了看。

“這個東西是我從先前打掃的屋子裡拿來的,本來是估計可能會用上,纔會暫時放在辦公室裡。沒想到她會拿出來給你……實在是太胡鬧了,你們兩個就算是想找消遣,也不應該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她的語氣裡沒有太重的責備,但蔡績還是感到有點心虛。他解釋了自己想幫忙修窗戶的本意,然而看着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連他自己也感到有些說不過去。正懊悔着自己不該跟護士一起胡鬧時,院長又說:“除了玻璃以外,還用這個切過別的東西嗎?”

“我用手摸過兩下。”

“發現刀口變得很鈍,完全割不進去吧?”蔡績訥訥地點頭。院長也把手指放在刃口上按了兩下。“這個並不是普通的刀具,而是一種禮器。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就和普通的鐵棍沒有區別。但對你來說,它的危險性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我今天沒回來看看的話,真不好說你們兩個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蔡績不明白地望着她。院長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叫他跟着自己。這還是蔡績第一次跟着她下樓,走到樓梯間時,院長並不掏出鑰匙,只是伸手一推便把原本鎖死的門打開了。他們來到一樓後沒有去往庭院,而是轉身沿着樓梯朝地下走去。

直到這時,蔡績才知道這座建築還有地下部分。他睜大眼睛環顧着樓梯後的甬道。腳下的地磚與兩邊牆壁都和六樓走廊很相似,可叫他吃驚的是,明明應該是在地底挖出來的空間,甬道內側竟然也都裝着與樓上相同的玻璃窗。窗外一片漆黑,完全分不清是被不反光的材料填滿了,還是另有更大的空間。要不是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地下,或許會以爲是碰上了無光的夜晚而已。

大概是猜中了他的心思,走在前頭的院長說:“那邊是實驗區域。”

“實驗?”

“嗯,是用屍體做研究的地方。”

蔡績踉蹌了一下。院長回過頭看他,臉上掛着無奈的微笑。

“假的。那裡只是空洞而已,什麼也沒有。”

“那……屍體……”

“這座城市裡沒有真實運作的殯儀館,只有幾個概念上的假名而已。”

“啊?”

“落到這裡的本來就是亡魂,你難道覺得陰間也會有法醫和棺材鋪存在嗎?”

聽到院長這樣若無其事地說出‘陰間’,蔡績又有點恍惚起來。他呆然問道:“鬼也會死嗎?”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說法吧。鬼死之後爲𫆏,𫆏死爲希,希死爲夷。如果說陰世里居住的都是從塵世中脫落的靈魂,那麼從陰世離開以後,或許也會墜入在概念上更加難以觀察的境地——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虛無,我也無法回答你。”

“但,這樣說的話,留在這裡的人也還是會死嗎?”

“會的吧。雖說不同於陽世的生老病死,但這座城市早晚會有被遺棄的一天,那時居住在這裡的亡魂也會掉落到距離塵世更遠的地方去。”

院長平淡地說着,好像一點也不爲這樣的結果擔心。城市什麼時候會被遺棄呢?做着這個夢的妖怪到時候又會怎麼樣?蔡績還在想着這樣的問題,差點撞上前面停步的院長。

“到了。”

他們停在一扇普通的綠漆木門前,和其他房間看不出區別,門邊的銅牌上寫着“院長室”三個字。院長依然只是伸手一推,明明有鎖的門就直接打開了。蔡績伸長了脖子,想越過院長的肩膀上看清楚裡面的情況。他曾經想象過這種地方會是什麼樣——是會像電影裡的老闆辦公室那樣金碧輝煌呢?還是像鬼片裡那樣陰森詭異呢?——結果都不是。展現在他面前的景象只給他一個略微古怪的初印象:這原來是個雙人辦公室。

院長室的總面積比他的病房稍大一些,但顯得非常擁擠:正中間是一張蔡績只在市圖書館裡見過的巨大書桌,差不多就佔去了房間三分之一的面積。桌子的中間區域很空曠,只放着一本敞開的大頁記事簿。左右兩邊則堆着各種不同的雜物,還有兩把相對而設的椅子,彷彿平時會有兩個人在這裡面對面地辦公。

因爲右側的陳設明顯要比左側複雜,蔡績下意識地望過去,打量右側牆邊的立櫃。除了兩排用途不明的書冊,櫃子中間有着幾十支用舊的粗細鉛筆和毛刷、層層壘迭的彩色方盒、一堆木板和刮刀似的工具。工具下面還有許多精巧而不知意義的擺件,大部分像紫水晶或玻璃的。

擺件當中,三個巴掌大小的微縮景觀盒分外顯眼,可裡頭的東西實在太細小。他不由地走過去,仔細打量中間最精緻的盒子。盒身像整塊木頭挖的,然而外殼有烏黑的玉質色澤,並用螺鈿鑲嵌了銀白蝴蝶作爲裝飾。盒中的微縮模型是一個小小的花園場景。在不到手掌大的空間裡,他能夠辨認出花草、藤蔓、溪流、廊橋和鳥獸,甚至還有山石上的苔蘚——只是沒有人物而已。除了鋪地卷邊的乾花,所有模型似乎都是先用紗布、細線或紙張做底,再細緻地加以塗繪。連盒子深處的內壁上也用顏料繪出了花園遠景:像是黃昏或早晨時的銀紅色天空,覆蓋着絲絲縷縷的雲靄;雲靄之外,黛青色的山影在天幕右側隱隱地顯露出來。

看着這張盒中壁畫,腦海中自然浮現出“山願之子”的故事。要不是怕弄壞了場景中纖細玲瓏的花草,他真想去碰碰那座山的輪廓,看它是否真的存在。忍住了伸出手的衝動,又沿着山峰的輪廓一路看到山腳處時,他才發現花叢背後還藏着一間小屋。屋子也是畫在背景上的,只有門扉微微突起,大約是用一片薄木片貼上去的,可沒有貼得很嚴密,仍留下了一線縫隙,狀如屋門虛掩,等着來人去打開。

屋裡頭有什麼呢?雖然清楚小屋只是背景上的貼畫,那屋門後的黑暗仍然吸引着他,讓他幻想着能輕輕伸出手指,把木門撥開來看上一眼。正想着時,背後的院長說:“你看看就好了,儘量不要去碰那邊的東西。”

蔡績做賊似地回過頭。院長已經走到了書桌後面,拿起中央那本厚重寬大的記事簿,埋頭細細翻看紙頁上的字跡。她翻過最後一頁,接着拿起筆自己在上面書寫起來,一邊寫一邊說:“對那邊的模型感興趣嗎?”

“嗯……那個蝴蝶盒子,是按照‘山願之子’的故事做的嗎?”

“應該是的吧。”

“不是你做的嗎?”

“不是我。是其他人值班的時候做的。”院長頭也不擡地寫着字說,“平時我在另一邊辦公。”

她用筆尾指了指左邊的立櫃。蔡績看了過去,只有各種色調沉悶的厚書堆在架子上,旁邊的掛鉤上吊着一件灰色的風衣。相比起立櫃的枯燥無趣,桌上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各種寫滿字跡的單據與卡片散堆在臺面上,雙層式的複合筆架上全是最普通的黑色水筆,幾包不知名的粉末沖劑,只有一個發條式的機械定時器比較有趣——頂蓋被人用厚顏料畫了一隻水泡腫眼的黑色金魚,看起來木木呆呆的樣子。蔡績看看這隻板正的金魚,又撇眼偷看剛放下記事簿,使勁揉搓眼眶的院長。

“有什麼問題嗎?”

蔡績忙說沒有。院長毫無察覺地走到左側桌邊,打開第一個抽屜。蔡績也跟過去張望,見裡頭全是文件夾,只有個狹長的皮袋壓在最上面,袋中插着一支新鮮的素馨花。院長看了一眼花枝,深深地吸了口氣。

“還拿這個來充數,越來越不像話了。”

她從皮袋裡抽出來花枝,隨手放在桌上,又把那柄奇特的切玻璃小刀收進皮袋裡.,尺寸正好相符。拿着皮袋思索片刻後,她又走向書桌對面,從另一人的抽屜裡拿出鑰匙,把自己的抽屜鎖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後,她才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擡起頭看向蔡績。雖然自己讀小學時並沒怎麼受老師的關注,他卻覺得她此刻活像是電影裡跳出來的高中生班主任。

“這幾天裡,有什麼想法嗎?”

“什、什麼想法……”

“都已經有心情和護士一起切玻璃玩了,應該也差不多接受我告訴你的事了吧?那麼,你自己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嗎?”

她說話的樣子也儼然是班主任的口吻,令蔡績益發不知所措。好在院長並沒有強求他開口,很快就自顧自說了下去。

“你不是正常情況下落進這座城市的人,所以纔會被收容到這裡來。按照原先的處理準則,你可以繼續留在病房裡,或者隨時離開這個醫院——但是在離開之前,你會忘記關於這裡的一切情況,就像遇到我之前那樣在城市裡生活。至於那隻黑鳥的事你也不必擔心,我會一直留意着你,如果再遇到你碰到我以前的狀況,很快就能夠得到治療了。”

雖然心中隱隱有所預感,他從沒想到院長會這麼突兀地提出離開,一時之間不由愣在原地。

“還沒有想好嗎?”

“……我留在這裡的話,能做什麼?”

“這裡的員工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你沒有那種資質,所以不可能像它們那樣在醫院裡工作。不過只要你想住在這裡,也不一定需要幹什麼。”

蔡績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覺得事情似乎和自己過去想的並不一樣。正在彷徨之間,院長又話鋒一轉:

“如果你既不想離開,也不希望像病人一樣被困在醫院裡,還有別的工作或許可以交給你。但是……”

蔡績脫口問道:“但是什麼?”

“那樣的話,你就必須先了解一個事實。”

院長的視線定在他臉上,那種鄭重其事的架勢讓蔡績以爲她要說自己已經身患絕症。可是到現在絕症算什麼呢?他勉強幹笑了兩聲,然後磕磕巴巴,但卻極爲堅決地說:

“我、可以接受。”

院長像木塑般盯着他。有片刻時間裡她好像完全變了個人,是一個根本不認識蔡績的人在打量他,評估他到底有幾斤幾兩。這種眼神又叫蔡績想要打退堂鼓了,可最終他還是忐忑地站在原地,院長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問道:

“你記得,自己進入這裡以前,在舊船廠遭遇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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