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二年正月二十五日夜,子時,南吳軍進入長安,距天子演舞還有十二個時辰。
當先的是一隊執戟士,長戟開道,殺氣衝盈。執戟士護着纛車,“顧”字大旗迎風招展。
馬蹄聲震動街巷,兩百重甲騎兵蜂擁入城,從頭到腳都被厚重的甲葉蓋在其中,臉上都戴着堅韌的獸皮面罩,只露出眼睛和鼻孔,個個腰間懸着厚重的升級版大衍法劍,冰冷的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騎兵們胯下騎乘的是一人高的駿馬,一水兒黑得發亮的皮毛,額頭上長着尺許長的尖角,妖豔雄壯,正是靈獸部培育多年的獨角馬。馬鞍旁的皮架上插着精鐵長槍,槍尖如林,泛着寒光。
重甲騎兵身後,是大隊大隊的南吳軍士,軍士們身着法甲,腳步聲、鱗甲鎧片摩擦出來的刷刷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
街巷兩旁房屋中有許多隔着門縫偷看的長安百姓,每一個人都被這種大軍行進的動靜震懾住了,心頭沉甸甸的。
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如此景象,個個驚駭莫名。
大軍由延平門而入,過豐邑、長壽、崇德、安業各坊,經西肆,過朱雀大街,屯於杏園,整個杏園被劃入軍營禁區,閒人不得入內。
杏園周圍幾座裡坊被南吳軍佔據,過往行人接受盤查,兩百軍士同時自城東延興門入城,這座離杏園最近的城門落入南吳軍之手,保證大軍進出安全。
丑時,大軍進駐完畢,立刻開始佈設法陣,兩座天都陣、一座三元極真法陣、一座兩儀劍光陣於天亮前佈設完畢。由此,顧佐才真正有了安全感,就算岐王發動朱雀大陣,他也夷然不懼了。
南吳軍的行動得到了各方諒解,太子一方、高力士和陳玄禮一方、楊國忠一方都很默契的予以配合,將長安東南角讓了出來。
在長安百姓的眼裡,如此驚世駭俗的舉動也同樣得到了寬容——或者說是一個合理的解釋,主帥遇刺,大軍入城保護並嚴查刺客,似乎說得過去。
天亮之後,見南吳軍秋毫無犯,人們又走出了家門,大街上重新熱鬧起來。
幾騎快馬自杏園飛馳而出,向三個方向奔去,至辰時,龍武軍方面、南衙禁軍方面、南吳軍方面,同時開始行動,向長安十一座城門調兵,關閉了其中的七座城門,僅留北城光化門、西城延平門、南城明德門、東城延興門可以進出,但要接受盤查。
同時,各城門、各里坊開始張貼畫像,通緝三名刺客。至此,刺客真容才浮出水面:劉駱谷、唐淞元和一個叫做李庭堅的人。
畫像出來的第一時間,李輔國就急匆匆趕往十王宅原忠王府拜見藏身此處的太子。見他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太子心裡打了個突,忙問究竟。
李輔國滿頭大汗問道:“千歲,您是否安排了唐淞元去見顧佐?”他這麼說算是客氣了,實際就是刺殺,而且他知道自家伺候的這位太子很喜歡這麼幹,來之前幾乎已經認定了是太子乾的。
太子怔了怔道:“怎麼可能讓唐淞元去見顧佐?顧佐畫影圖形捉拿了他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了?”說着,忽然醒悟過來,驚道:“莫非是唐淞元刺的?”
李輔國也分不清太子是真是假,哭喪着臉道:“他被顧先生指認了,當面指認,錯不了。還有劉駱谷和李庭堅二人,他們三個合起來乾的。”
太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呆滯片刻,大叫道:“快,把人給我找出來,找出來以後交給顧先生!此事與孤無干吶!顧先生知不知道他在我府中入幕?應該不知吧?不,不要送往杏園,殺了!還有時間,快,快去!”
李輔國答應着轉身要走,又被太子叫了回來:“劉駱谷是誰?李庭堅呢?”
李輔國道:“劉駱谷是安逆派駐長安的人,在京中交遊很廣,楊國忠抓捕安慶宗的時候,劉駱谷跑了。至於李庭堅,佈告上說是白雲宗執事......”
太子又問:“什麼佈告?”
李輔國道:“長安宵禁,各軍都在搜捕唐淞元他們三個,四處張貼了佈告。”
太子立刻改口道:“快,快去找,不要殺了,要活口!一定要搶在別人之前找到唐淞元!”
話音剛落,便有小宦官入稟:“啓奏太子,南吳州司法參軍劉玄機求見。”
劉玄機步入忠王府時,不由一陣恍惚,看看兩旁的殿宇和迴廊,萬般滋味涌上心頭。
當年爲廣平王效力時,曾經不止一次來過太子潛邸,算起來,也有五、六年了,卻沒想到今日會以這樣一種身份前來。
進入寶元閣,劉玄機向五階寶座上的太子行禮,禮畢,太子擡手:“賜座。”
劉玄機坐了,就聽太子含笑道:“玄機去了南吳州後,孤一直惦念着,不知在那邊還好?”
劉玄機道:“託太子的福,尚好。”
太子嘆息道:“玄機是個有能耐的,可惜俶兒不懂事......若是將來玄機想回來,孤這裡倒履相迎。”
劉玄機躬身:“多謝殿下。時間緊迫,微臣就直說了,今日前來,實因殿下幕友唐淞元而來,此人正是前夜謀刺我家長史之人,除此之外,同謀者還有范陽謀士劉駱谷、白雲宗執事李庭堅。長史遣微臣前來,是問太子殿下,可否將唐淞元交給我們?”
太子連忙喊冤:“此事孤實在不知,李輔國稟告孤時,孤就立刻下令,要捉拿唐淞元,他此刻已然去佈置了。一俟拿到這廝,孤就立刻送往杏園,請顧先生處置!”
劉玄機道:“那微臣就在此間等候,可否?”
太子當即吩咐看茶,又讓人出去催促,很快,李輔國就回來了,叩首稟告:“太子殿下,唐淞元跑了,住所空無一人。詢問諸幕友,都說已經一天未見唐淞元。”
太子雖然明知很難抓到,但確定找不到人時,還是急出了一身白毛汗。見他急得臉色發白,李輔國連忙爲主分憂,向劉玄機苦口婆心解釋。
劉玄機問:“當年南吳州四下通緝唐淞元,爲何東宮還要容留這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