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銀沙,萬里無雲,旭日從東方升起,海面波光粼粼,和煦的海風拂過肌膚,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白城端坐孤舟,雙手不緊不慢,緩緩搖動雙槳,向太陰島方向行去。
小舟似緩實快,不大會功夫,來到太陰島附近。
太陰島與太陽島、計都島都不同,島嶼四周並無沙灘,不是高聳的峭壁,便是突出的礁石,再加上潛伏水下的暗礁,若是不熟水道之人,只怕死也繞不到島上。
白城駕舟來到太陰島南面,用船槳抵住凸出海面的礁石,潛運內氣,高聲喊道:“計都島周信前來申請上島!”
聲音好似雷聲滾滾,向島中層層傳入,海風雖大,海浪雖急,卻壓不住他的聲音。
隨着白城聲音傳出,“噗噗”兩聲,兩顆圓圓的腦袋從海面下冒出,隨即又有兩支魚弩從水中擎出,箭尖寒光閃閃,遠遠指着白城。
這兩人俱都是一身海藍色的海蛇皮水靠,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下雙眼處嵌着透明琉璃,露出兩隻黑色眼珠,雙手也沒閒着,一手擎着鯨魚骨雕琢而成的魚弩,穩穩對着白城,一手舉着海蛇皮鞣製而成的圓盾,護住咽喉要害,揹着兩支大大的鋼瓶,鋼瓶口出伸出兩隻軟管,接在鼻孔處,穿着打扮與白城前世見過的蛙人一模一樣。
白城拱了拱手,說道:“二位辛苦了。”
這兩個蛙人微微點頭,示意聽到了白城的話語,手中魚弩卻絲毫也未放鬆。
白城笑道:“敝人周信,由計都島而來,特來申請上島考覈。”
兩個蛙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緩緩游到白城身邊,放下手中圓盾,從水中伸出左手,比劃出一個令牌的模樣。
白城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幽靈金令,遞在此人手上。
蛙人接過幽靈金令,仔細瞧了瞧,又輕輕敲了敲,聽了聽金令發出的清脆聲音。
白城面上含笑,並無任何異常。
這塊幽靈金令雖然不是正品,但也是靈圖道長精製而成的贗品,豈是如此容易被人識破的?
據靈圖道長所講,只怕除了樑總管,九曜列島之中再無第二人能發現其中的不同,其中還包括風諾道長在內。
這名蛙人並未看出金令上的不妥,微微點了點頭,將金令交給白城,轉身沿着水道,往太陰島中游去。
白城蕩起雙槳,跟在這名蛙人身後,另一名蛙人則留在原地,低頭沉入水中,就此消失不見。
這條水道極爲曲折,兼着十分詭異,有些時候前面明明是平靜水面,蛙人卻偏偏要遠遠繞開,有時候前面分明是一整塊礁石,蛙人卻毫不猶豫向礁石游去。待白城駕舟來到近處,方纔發現是兩塊礁石交錯在一起,遠處瞧不清楚,方纔引起的錯覺。
短短一條航道,白城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來到太陰島下一處避風碼頭。
早有島上護衛守在碼頭,有人快步上前,將小舟系在岸邊,有人頭前帶路,帶領白城向島中行去。
白城跟在引路護衛身後,漫步向島上行去,不住四下觀望,瞧瞧島上的景緻。
太陰島與其他幾座島嶼不同,島上並未種植海邊常有的樹種,反而種着北方的高大喬木,如松柏槐桑之類。
層層林木之間,掩映着許多亭臺樓閣,不斷有抑揚頓挫的讀書聲音從其中傳出,白城一個恍惚,還以爲回到了前世的學校。
與太陽島相比,太陽島上並無明顯的標誌性建築,反而是多了些許人氣。
引路的護衛三繞兩繞,帶着白城來到一處竹亭前面,亭中空空如也,只有正中一張石桌,石桌上面是一塊寬大的正方形石板,足有五指多厚,表面雕着縱橫十九路的棋盤,角上放着兩盒棋子,石板下面壓着一口石缸,除此以外再無半點人影。
護衛衝着空曠的竹亭,躬身行了個禮,笑嘻嘻地說道:“啓稟朱大學士,又有人來申請考覈了。”
白城一怔,不知這朱大學士究竟人在何方。
“好啦,我知道了,你快走吧,不要打擾我睡覺”一個厚重的聲音穩穩作響,震的竹亭左右晃動,不斷落下灰塵。
隨着說話聲音,重逾千斤的石板被人舉起,一名衣衫破舊的中年儒生一手舉着石板,一手揉着眼睛,從石缸中緩緩站起,口中不住地打着哈欠。
引路的護衛對白城說道:“這位便是初試的考官朱大學士,稍後他老人家將對足下進行考覈,在下就先走了。”
白城衝他拱了拱手,轉身面對朱大學士,上下打量起來。
朱大學士一身粗布衣裳,灰濛濛的沾着不少塵土,頭髮油乎乎的黏成一綹一綹,胡亂散落在腦後,兩隻手掌又粗又厚,磨出許多老繭,腳下一雙布鞋又破又舊,早已千瘡百孔。
莫說他是大學士,就算說他是尋常讀書人,只怕也沒有人信,倒是說他是山間老農,信的人只怕還會多一點。
白城心中暗自起疑,不知護衛稱呼他爲朱大學士,到底是尊稱,還是隨口開個玩笑。
朱大學士邁步走出石缸,反手將石板放在石缸上面,一手指着白城,一手捂嘴打了個哈欠,說道:“趕快過來測試,測完了我還要去睡覺。”
白城點點頭,緩步走入亭中,說道:“還請朱大學士賜教。”
朱大學士隨手抓起一把棋子,隨意拍在桌上說道:“咱們今天下一盤棋,你要能贏就算你通過。”
白城一怔,苦笑道:“弟子雖然也學過下棋,只是不擅長此道,還有其他考覈方法嗎?”
朱大學士皺眉說道:“你是來參加考覈,哪有資格挑三揀四?放心吧,我這棋局與他人不同。”
說話之間,他連續捻起數枚黑色棋子,在棋盤上擺出一個特殊符號。
白城低頭一瞧,不由面色古怪。
朱大學士並非是在單純擺棋,而是擺成了近似符文形狀,卻是一枚“火”符。
白城微微一笑,照樣捻起數枚白色棋子,也是擺成符文模樣,卻是一枚“水”符。
五行相剋,水能克火。
朱大學士嘿嘿一笑,隨手在“火”符旁邊又擺下一枚符文,卻是一枚“風”符。
火借風勢,燎原萬里,卻不是“水”符可以剋制。
白城笑而不語,輕輕捻起數枚棋子,在“水”符下方擺出一個“雲”符。
水在雲中,升騰爲雨,正好能剋制山林大火。
朱大學生毫不遲疑,飛速擺下一個“土”符,火在土中,縱然遇到大雨,也能留下火種,待到雨過天晴,可以再次燃燒。
白城呵呵一笑,隨手擺下一個“土”符,水聚土中,積聚爲湖,縱然是潛伏再深的火種,終究要被湖水淹沒。
朱大學士見狀,大大打了個哈欠,隨手攪亂棋盤,也不跟白城說話,伸手托起石板,邁步進入石缸,重新放下石板,再次消失在竹亭之中。
白城目瞪口呆,正要張口詢問,就聽朱大學士從石缸中說道:“由此處向上走三百步,大喊三聲守財奴,自然有人接着考覈。”
話音未落,石缸中已傳出低低的呼嚕聲。
白城苦笑一聲,轉身走出竹亭,繼續向上方行去。
朱大學士這一場考覈,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考的不過是白城對符文的熟悉程度,比如符文識別、相生相剋。這些東西白城這一年來,早已記熟,不擔心任何考覈,只是這考法倒是別具一格。
白城沿着山道拾階而上,不大會功夫,行到竹亭上方三百步,卻見一座石屋矗立在哪裡。
這座石屋足有兩丈多高,通體皆是由三尺多長,一尺多厚的青條石砌城,青條石之間還以糯米粘結,便是練氣高手,一時之間也難以打破石牆。
石屋並無窗戶,只有正面一扇鐵門,由寒鐵打造,高約九尺,寬約三尺,厚度卻判斷不出。
白城站在門前,連聲喊道:“守財奴!守財奴!守財奴!”
話音未落,便聽“哐當”一聲,鐵門向一旁滑去,露出半尺寬的一條窄縫。
白城順着窄縫瞧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這扇鐵門足有三尺多厚,簡直不能當做一扇門來看。
“是誰在叫老夫?”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中傳出。
“敝人計都島周信,特來申請考覈上島,朱大學士讓我來見您老人家。”白城朗聲說道。
“哦,看來他沒難住你。”
“朱大學士提攜後進,並未難爲在下。”
“嘿嘿,你莫多說了,若是你沒通過我這一關,豈不是顯得老夫對後輩無情?”
“老人家開玩笑了。”
“你瞧瞧這串珠子值多少錢?”
隨着說話聲音,一隻乾瘦枯槁的手從門中伸出,手中攥着一串念珠,在白城眼前晃了晃。
白城正要伸手去接,卻見手掌飛速縮了回去。
“你要幹什麼!”
“在下想要仔細瞧瞧。”
“在我手上也是一樣!”
白城苦笑一聲,心中終於明白“守財奴”三個字的來歷。
他仔細瞧了一瞧,半晌之後,方纔說道:“老人家,這串珠子至少值一百八十萬兩。”
“嘿嘿,你莫蒙我,老夫怎麼不知道這串珠子這麼值錢?”
“老人家,這串珠子共有十二顆,其中六顆是由天靈石琢磨而成,每顆珠子至少價值一萬兩,另外三顆是由玄武岩雕成,一文不值,還有兩顆由獸魂瑪瑙雕成,每顆至少兩萬兩…”
“這加起來纔不過十萬兩,剩下一百一十萬兩你白白給我?”
“老人家,這十一顆露在外面,雖然也價值極高,卻也算不得什麼,不過其中最爲珍貴的一顆,卻被您老人家緊緊攥在手裡,珠子便是以星辰金熔鍊而成,至少價值一百一十萬兩。”
“你小子眼光不錯嘛!”蒼老的聲音露出一絲喜色,“再瞧瞧這件衣服值多少錢?”
說話之間,門後老者將手串收回,遞出一件破破爛爛的舊衣服來。
白城低頭瞧了瞧,卻是一件平平常常的衣裳,並無半點出奇之處,不由眉頭皺起。
沉思片刻之後,他又提起鼻子嗅了嗅,忽然展顏一笑,說道:“老人家,這件衣裳的價值在剛纔那串手串的三倍以上。”
“不過是件破衣裳,哪裡值得了三百萬兩,你若是想要,我就賣給你!”
老者雖然說是要賣,但卻不自覺的將衣裳往回縮了縮。
白城呵呵笑道:“老人家莫開玩笑,這件衣裳雖不值錢,但衣裳上面縫的三顆釦子卻是價值連城,要是在下沒猜錯的話,應當是傳說中的海魂瑪瑙。”
“海魂瑪瑙?這是什麼玩意?怎麼如此值錢?”
“海魂瑪瑙名爲瑪瑙,實在與瑪瑙無任何關係,乃是海中一種深海鯨類的分泌物,歷經千年沉積形成的一種晶體,至於爲何如此值錢,在下也不知道,只知佛道兩門,都肯花大價錢收集此物,爲此不惜任何代價,不惜任何血本。”
“好!好!好!如今像你這麼務實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那些年輕人不是自以爲清高,看不起銅臭,就是自以爲了不起,看不起身外之物,從不肯下功夫研究天下種種材料,壓根不知道人生天地之間,天以萬物與人的道理!”
白城微微一笑,說道“老先生謬讚了。”
“誇也誇了,你再瞧瞧我這隻木簪值多少錢!”門後的老者收回衣裳,遞出一隻木簪來,不偏不倚,正巧遞在白城手中。
白城伸手接過木簪,仔細瞧了一瞧,說道:“這是最普通的烏木簪子,集市上賣十分一支,若是放在建業城的店鋪之中,最高可以買到兩錢銀子。”
“年輕人就是不經誇,你再仔細看看。”
白城一怔,仔細又瞧了一遍,又輕輕敲了敲,嗅了一嗅,面色有些古怪,說道:“在下似乎瞧不出什麼來。”
“唉,現在的年輕人啊,就連北海沙羅鐵樹的木頭都認不出來了麼?這木簪至少價值五萬兩!”
“老人家,沙羅鐵樹世間罕有,若是真製成木簪,至少價值千萬兩以上,豈是五萬兩所能買的?只不過這木簪與沙羅鐵樹並無一文錢的關係…”
“唉,年輕人,你若是認錯了,及時反省回來,老夫還是願意讓你合格的,若是堅持不肯反省,老夫只能算你不合格。”
白城呆立半晌,問道:“老先生,如何纔算反省?”
“你若肯花五萬兩銀子將這木簪買下,那就證明你肯反省,而且很有誠意…”
話未說完,白城從懷中掏出一張五萬兩的一票,塞在老者乾瘦的手中。
老者飛速收回銀票,呵呵笑道:“接着往上走三百步,過了老烏龜那關,就算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