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笑而不語。
楚煜看他的模樣，無奈的搖搖頭。
這般年紀輕輕，一直生活在大雪山那種荒山野領，人煙罕至之地，驟然遇到如此繁華盛景，怎麼可能一點兒不動心？
看來果然是佛法精深，不形於色。
“好厲害的隱匿功夫。”陸玄明淡淡道。
他發現法空隨着靠近神京，修爲越來越弱，到了現在，竟然一點兒也看不出修爲的痕跡與氣息。
好像一個不會武功之人。
這也有點兒太假了，金剛寺的弟子，怎麼可能一點兒武功不會？
可偏偏怎麼感應都感應不到氣息。
他極不甘心，自己堂堂神元境宗師連一個天元境的高手都感應不出來？
“陸先生過獎。”
法空道。
所有修爲都放到了藥師佛像裡，唯有金剛不壞神功還留在自己身體。
不過金剛不壞神功與現在的武功不是同一體系，並不能被感應出來。
到了神京，想少沾染因果，那就低調一點兒，別想着人前顯聖，否則麻煩無窮。
神京就是名利場，稍微一出名，便是無窮麻煩。
——
一行人沿着熙攘的大街慢慢往前走。
趙懷山一行人很緊張。
如果是原來，他們到了神京會放鬆下來，在神京之內誰敢刺殺九門提督的公子？
可上一次天殘道的刺殺，打破了他們的常識，變得疑神疑鬼。
天殘道弟子行事極端，敢在神京城外刺殺，難說就不敢在城內刺殺。
法空目光遊騁，細細觀察周圍。
他想弄清楚神京的繁華程度，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水平。
通過這些商品的精細程度，所用材質，還有物價水平，他慢慢推測，應該是差不多前世明朝的發展程度，手工業發展迅猛，但還沒開始工業化。
畢竟這世界還沒電力，確實很難工業化。
可手工業已經極度發達，看看旁邊鋪子裡的工藝品，精緻而華麗，足以讓人讚歎。
穿過兩裡左右的熙攘大道，往右一拐，來到了一條幽靜而乾淨的大街。
寬闊不輸於主幹道，青石地板換成了漢白玉材質，一塵不染。
數個灑掃之人正勤勤懇懇的打掃，甚至有一片葉子飄落下來，便馬上被掃走。
大街的南側是花圃，北側是一座座富麗堂皇的府邸，彼此間隔二十幾米，中間有大樹或者古井相隔。
夕陽之下，既威嚴氣派，又不乏人間煙火氣。
每一座府邸的規格都不同。
有的府邸前有護衛，有的則沒有護衛，有的石獅子，有的是其他奇獸，法空甚至沒見過的奇獸。
有的掛着四個燈籠，有的掛着六個，有的八個。
燈籠上的圖案也各自不同，有的繪字，有的繪圖，所繪圖案多是鳥類。
法空感受到了森嚴的等級制度。
終於抵達信王府前，有八名護衛正持劍而立，面目肅然而森冷。
法空暗自搖頭。
這八名護衛都是煞氣滔天。
必然經歷過沙場，殺人至少二三十個以上，才能形成這般堅實的煞氣。
“見過三公子。”八位護衛肅然一禮。
楚煜輕頷首：“辛苦了。”
八名護衛肅然回禮，一言不發。
楚煜帶着他們從旁邊的側門入府。
法空感慨。
大街外乾淨整潔，一塵不染，可比起這信王府內，還是差了太多。
一踏入府內，便感覺到整齊，不管是花草還是建築，一切都整整齊齊，工工整整，規規矩矩。
“父王是以軍法治府。”楚煜一踏入王府，神色便放鬆下來，慵懶的道：“規矩極嚴，不過和尚你不必遵從，你是客人。”
法空點頭。
他想像過信王府到底是何模樣。
可從沒想到，信王府竟然是這樣的。
即使前世入住國際超豪華酒店，也沒有這般乾淨整齊的感覺。
不時碰到輕手輕腳走路的僕人，微微屈膝行禮，便接着去忙自己的。
一行人最終穿過兩重院落，來到一座院子的大門外停住。
“趙懷山，你們忙你們的去吧。”
“是，公子。”
“和尚，這是我的住處。”楚煜指了指身後的院子。
法空沉靜的點頭。
“幽蘭居”三個字古拙厚重。
楚煜敲了敲門。
一個老翁打開院門，隨即驚喜的瞪大眼睛，忙叫道：“公子回來啦！”
院門洞開。
楚煜擺擺手：“老董，母妃如何了？”
老翁瘦骨嶙峋，好像只剩下了骨頭，雙眼卻炯炯有神，露出沉痛神色：“王妃的病情越發的重了，公子回來得正好，王爺昨天便派人過來問公子何時回來了，已經派人去找公子，可見到了？”
“沒有。”楚煜臉色難看的搖頭。
他估計是因爲改道，所以錯過了。
一向不待見自己，視自己如仇人的父王竟然派人找自己，顯然是母妃的意思，恐怕母妃她……
想到這裡，他心急如焚，轉身便走。
聞訊跑過來迎接的兩個丫環頓時追上來，卻是兩個秀美的小丫環。
一個伶俐一個純真。
“公子，換一身衣裳再去吧，洗去風塵。”
“不用。”楚煜劍眉緊鎖，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們別跟着了。”
“是。”兩女只能停住。
她們明眸看向法空。
法空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楚煜匆匆往前走。
法空跟上。
穿過六重院落之後，法空跟着楚煜來到一座園林，鬱鬱蔥蔥的樹木生機盎然，讓人懷疑是不是來到了野外。
沿林間小徑走了兩百多米，眼家豁然開朗，眼前竟然是一片湖。
比他藥谷裡的湖大了三倍有餘，竟有浩淼之感。
澄澈的湖面上建有迴廊，小亭，還有水榭。
一共四座水榭，東西南北各一座，每座水榭的窗戶都敞開着，輕紗幔帳不時被風吹得飄出窗外，隨風飄蕩。
楚煜來到東邊的水榭外，輕手輕腳，不發出一點兒聲音，生怕打擾到水榭中人。
水榭門簾被掀開，輕盈走出一位豐腴婀娜少女，容顏妖冶嬌媚，杏眼桃腮，她輕手輕腳出來，豎起蔥白手指在豐脣前。
法空感應到水榭內有十人。
一個修爲達到神元境，煞氣森然，宛如一隻猛獸盤踞，隨時會撲起噬人。
兩個修爲天元境，也是氣象堂皇不凡。
剩下的則可以忽略不計。
只是有一道氣息格外的微弱，生機盎盎，宛如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法空沉吟一下，向楚煜招招手。
楚煜嘴脣微顫着，便要往裡走，看到他的手勢，只能靠近過來。
法空指了指小亭。
兩人來到不遠處的小亭內。
小亭也四處圍着輕紗幔帳，顯然是怕風太過烈而傷到亭內之人。
來到小亭內，法空看一眼水榭，知道這個距離說話其實還是瞞不過水榭裡的人。
他的聲音在楚煜耳邊響起：“楚兄，不必說話，只要在心裡想就好，我能聽得到。”
他爲了保持低調，避免沾染因果，也是拼了。
直接用一點信仰之力激發了他心通。
可以直接感應到楚煜所想，也能將自己的想法直接投射到楚煜腦海裡。
他心通比他想象的更強大。
只是可惜了一點信仰之力，讓他微微痛惜。
可爲了避免麻煩，也只能用了，該用的時候用，信仰之力不就是爲了保命嘛。
避免麻煩就是保命。
他寬慰自己道。
“這是什麼神通？”楚煜驚奇。
楚煜輕聲道：“佛法無邊，些許小技罷了，別驚擾到了王妃。”
其實他是不想讓其他人聽到。
楚煜點點頭。
法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王妃快不行了，爲了防止有人阻撓，我便在這裡施咒。”
“母妃她……？”
“嗯，還好，我們趕到了。”法空壓低聲音道：“我要開始了。”
楚煜緊緊握住法空手腕：“和尚……”
他直勾勾盯着法空，不知該怎麼說。
法空便是他全部的希望。
他沒辦法想象沒有母妃的日子該怎麼過，母妃如果真這麼去了，自己的天就要塌了。
法空笑笑，合什一禮。
楚煜鬆開手，鄭重合什一禮。
法空朝向水榭方向，雙手結印，嘴脣翕動，施展回春咒。
天空有玉瓶傾倒玉漿，如瀑布般源源不絕澆向水榭內榻上躺着的女子。
這女子絕美動人，即使一臉病容，蒼白如紙，不但不損容顏之美，反而更加楚楚動人。
正是信王妃許妙如。
現在的回春咒已經不是當初救寧真真的回春咒。
玉漿一注入，許妙如的生機便如殘燈添加了燈油，頓時變得旺盛許多。
十遍回春咒之後，生機壯旺。
許妙如蒼白美麗的臉龐變得紅潤，原本像是昏迷，現在像是酣睡。
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妙眸轉清輝，水榭內彷彿亮了一亮。
“娘！”一個英武青年忙輕聲喚道：“三弟到府了，馬上便過來！”
另一個英俊青年忙點點頭：“三弟就在外面。”
兩個鬚眉皆白的老者撫髯皺眉。
他們輕輕搖頭，暗自嘆息卻沒有說話。
一個英武中年正緊緊握着許妙如纖細玉手，她肌膚瑩白，彷彿半透明一般，隱隱能看到微青的血管。
他緊緊握住，生怕一鬆開，便離開自己而去。
他經歷沙場，見多了生死已經麻木，可他不怕自己死，而怕許妙如死。
他寧肯自己死在前頭，沒辦法讓許妙如死在自己前頭，沒有了她，這世間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看到許妙如臉色紅潤，明眸清亮，彷彿恢復到了三十年前的時光。
他心疼如絞，卻緊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出聲，免得聲音的顫抖被她聽出來。
回光反照。
這是所有人腦海裡都閃起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