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一怔。
隨即“噗哧”笑了。
法空搖頭看着她。
楚靈道：“真要跟父皇這麼說？”
法空輕頷首。
楚靈道：“父皇會信嗎？大雲皇帝收買你？他不是要殺你嘛！”
法空溫和的道：“如果殺不掉我呢？”
楚靈上下打量他。
法空道：“我可沒那麼好殺。”
“……也是……”楚靈想了想，點點頭道：“那我就直接跟父皇說？”
她迅速想了一遍。
好像法空確實很難殺死。
大雲皇帝已經派了不止兩次頂尖高手刺殺他，都沒能如願，反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早就聽徐青蘿說了這兩次刺殺。
一次是直接將遁天閣的八個長老變成了自己的人，皈依到了他門下，進入大雪山金剛寺內。
另一次是飛劍閣的高手卓厲行，也被他殺了一次，僥倖逃了性命而已。
這兩次的高手，顯然都是超越大雲的頂尖高手，還是徒勞無功。
所以想殺法空，難！
大雲皇帝發覺殺不死他，便改變了思路，與其殺死，不如收爲己用，還能壯大自身。
當皇帝的，忍住意氣之爭，選擇最利於江山社稷的，並不出乎意料。
換了父皇，恐怕也會這麼做。
法空道：“先跟皇上通稟一聲，免得皇上起什麼誤會，真以爲我要投靠大雲。”
“怎麼可能！”楚靈失笑。
法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投靠大雲，金剛寺在大乾呢，根在大乾。
雖說父皇對他戒備，忌憚，可能會讓他很不舒服，自己在一旁看了都覺得不爽。
有這樣的神通廣大之人，卻不好好的籠絡，反而要一直像防賊一樣的防着，很傷人心的。
可法空即使投靠了大雲，大雲也會戒備他，也不敢放心的用他。
大雲會想：既然能改換門庭一次，怎麼就不能改換門庭第二次呢？
既然都是受忌憚，受戒備，何必投靠大雲呢？
法空微笑道：“你覺得不可能，皇上未必這麼覺得，還是要提前說一聲的，免得誤會，……大雲收買是假, 離間是真, 就怕皇上會上當。”
“……父皇沒這麼容易上當。”楚靈語氣發虛。
父皇英明神武, 按理說不應該上這樣的當，可是呢……父皇太過多疑，一旦多疑就容易疑神疑鬼。
尤其是一直對法空如此戒備, 更是有心病。
法空道：“去跟皇上說一聲吧。”
楚靈哼道：“你其實直接跟父皇說便是了，父皇是相信你的話。”
法空笑了。
楚靈白他一眼：“我去跟父皇說便是了。”
她轉身輕盈而去。
法空雙眼微眯, 目光遙遙隨着楚靈, 看着她出了金剛寺外院, 輕盈靈動的穿過一條條小巷。
她周圍有八名皇宮秘衛，最近的距離她十丈左右, 最遠的距離百米，形成了兩層護衛，似鬆實緊。
楚靈飄飄到了皇宮, 如入無人之地。
一道道宮門便是一道道關口, 對她來說形同虛設。
守門的侍衛與內侍都抱拳行禮, 不會跟她討要腰牌之類。
對於她來說, 皇宮便是自己的家。
她徑直來到了一座大殿外，對守在殿外的中年內侍道：“焦總管, 我要見父皇。”
宣文殿總管焦全眉笑皆笑：“皇上正在批閱奏摺，剛剛發了好大的脾氣，殿下稍等。”
楚靈哼道：“誰又惹父皇生氣了？我看看去。”
她不待焦全再說話, 直接登上臺階撩開簾子便進了大殿內，來到正埋頭批閱奏摺的楚雄跟前。
大殿正北的牆上掛着一面江山萬里圖, 上面有星星點點的紅的綠的標誌。
江山萬里圖下面擺了一張長長的軒案，案上摞着高高的奏摺共五摞。
楚雄正埋首於這五摞奏摺之後, 被奏摺遮住了身子。
軒案旁邊的地毯上躺着三份奏摺，歪七斜八, 頗爲狼藉。
楚靈來到他身邊，輕咳一聲：“父皇。”
楚雄鐵青着臉擡起頭，雙眼熊熊如炬，看清了是她，迅速消去了怒氣，露出笑容：“你怎來了？不是在明王府守值嗎？”
“我們又換值啦，父皇。”楚靈不滿的道：“兩天之前就換過了, 還跟你說過呢！”
楚雄露出不好意思神色：“看來父皇是老了，記性不好嘍。”
“不是父皇你記性不好，是根本沒往心裡去。”楚靈嗔道：“天天想着朝廷大事，這點兒小事哪會放心上吶。”
她說話時, 笑盈盈的。
楚雄還真聽不出她是諷刺還是真心的讚賞，笑道：“你這個時間過來，可是有事？”
“我是奉命來傳消息的。”楚靈笑眯眯的道：“法空他說，大雲皇帝刺殺不成，要改成收買他。”
“如何收買？”楚雄皺眉。
他是知道大雲皇帝刺殺法空的。
只是知道的時候太晚，已經刺殺完成，再派人過去幫忙已經沒用。
他對法空的安危還是很着緊的，畢竟身負神通，能人所不能，可謂是稀缺的人才。
楚靈搖頭：“沒說，父皇，你如果是大雲皇帝，會怎麼收買他？”
“收買他……”楚雄擡頭看向大殿的藻井。
目光在繁複華麗的藻井上逡巡，陷入了沉思之中。
楚靈從一旁搬過來繡墩，坐到軒案旁，胳膊肘撐着軒案，支着俏麗的下巴看他。
楚雄回過神來，看她如此，笑道：“靈兒，如果你是大雲皇帝，你會如何辦？”
“我呀？”楚靈挺直脊背，笑道：“我會讓他在雲京建一座寺院，就像天京那般。”
楚雄眉頭挑了挑。
楚靈道：“法空他什麼也不缺，既不缺錢，也不缺武功秘笈，女人更別說了，最看重的是什麼？……大永當初讓他幫忙，用了一座寺院就成了，他們肯定是研究了他的喜好，纔會投其所好的，他就是喜歡寺院唄。”
“寺院……”楚雄頷首，又搖頭：“金剛別院？”
“金剛別院不算他的寺院吧？”楚靈道：“那是他安置皈依弟子的，而且她們都是女的，他也不能一直住着，估計大雲皇帝還會再賜他一座寺院，比金剛別院更大，甚至比我們這邊的金剛寺外院更大。”
“他會答應？”楚雄道。
楚靈道：“這便宜不佔白不佔呀，他有神足通，一看不妙，馬上脫身，即使大雲皇帝不懷好意也不怕，所以又何必拒絕呢？”
楚雄皺眉。
他隱隱覺得不舒服。
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要被別人搶去的感覺，更重要的是，法空的態度讓人很難揣摩。
法空先前時候，肯定是幫大乾的忙，一心一意，沒有什麼別的心思。
可現在就不同了。
大永且不說，一直在拉攏他，他也半推半就，那座永空寺便是明證。
大雲現在也開始拉攏他。
身爲法空，現在何必非要替大乾一心一意出力呢？只要一碗水端平，哪一個也不得罪便是了。
如果說，從前時候，還有金剛寺爲把柄，金剛寺在大乾治下，法空要顧及朝廷對金剛寺有所行動。
那現在就沒有這種顧忌了。
反而是大乾不敢亂動，不敢對金剛寺有什麼過激行爲，否則便將法空徹底推到了大雲與大永那邊，損失巨大。
大雲刺殺不了法空，自己呢？
他閉上眼睛回想見到法空的情形。
法空的進境是匪夷所思的，超乎想象。
現在自己的境界雖然能壓制他，卻沒有把握殺死他，關鍵還是他有神通。
再過一陣子，恐怕境界也未必能壓制他了，到那個時候，是要看他的臉色了。
想到這裡，他臉色沉下來。
楚靈感受到他的心緒不佳，忙道：“父皇，要不然讓法空他拒絕大雲的好意？”
她又道：“我覺得他的意思是想裝作接受大雲的拉攏，關鍵時候再翻水，一舉將大雲收拾。”
她猜到了法空讓自己回來稟報皇帝的用意。
楚雄沉聲道：“法空會去刺殺大雲皇帝嗎？”
楚靈想了想，搖頭道：“父皇，我看不會，大雲皇帝已經沒有再殺他的意思了，不再構成威脅啦，更何況，前兩次刺殺，他根本沒吃虧，報復也不會去刺殺大雲皇帝的，可能用別的辦法吧。”
“什麼辦法？”
“暗算唄，或者藉助我們大乾的高手給大雲添麻煩。”
“唔……”楚雄頷首：“我知道了。”
“父皇，那……？”
“讓他看着辦吧。”楚雄道。
楚靈不解。
楚雄擺擺手嘆道：“知道了。”
“……好，父皇，那我去啦？”
楚靈極爲不解，但看楚雄心緒低沉，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沒有再發問。
她能討楚雄喜歡，諸多皇子公子之中最喜歡她，既是因爲她的病，還有她的單純，最重要的是因爲這種敏銳。
這種敏銳讓她極知分寸，知道何時放肆，何時乖巧。
這並非思慮而後得，而是一種天賦本能。
楚雄懶洋洋的擺擺手。
楚靈越發不解，回到金剛寺外院，跟法空說了之後，便找到徐青蘿，說了自己的疑惑。
她知道徐青蘿有洞察人心幽微之能，能把一個人看到骨髓裡，最適宜解這種迷團。
兩人所在地方是南天峰。
站在峰頂，迎着清風，楚靈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請徐青蘿解一解。
徐青蘿細細聽過之後，笑道：“這是好事。”
楚靈精神一振。
徐青蘿道：“皇上是已經徹底明白如今的形勢。”
楚靈不解。
徐青蘿道：“師父便是真答應了，皇上也沒辦法的，當然嘍，師父如果是假裝答應，那就最好不過，可不管怎樣，皇上再拿師父沒辦法了，這一點兒讓他不舒服唄。”
楚靈哼一聲：“青蘿，你很得意呀！”
徐青蘿毫不遮掩的笑道：“這可是好事，對皇上對師父都好，可喜可賀啊！”
楚靈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