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清河坊。
順河街的勾欄從不缺掌聲,平日裡花六枚小錢,就能在勾欄戲子唱曲兒、聽講史的訴說趣事、看手藝人來場歡快的皮影戲。
“這位爺,今日唱的是《野狐傳》,是狐妖與大將軍的故事,您喝點什麼?”
青衣小廝領着男人在神樓上坐下,眼底有着說不出的期待,神樓正對着戲臺,乃是勾欄中最好的位置。
男人將漆黑的朴刀放在桌上,瞥了眼戲臺上柔弱的女子,左手輕釦桌面,說道:“一杯水。”
沒錢訂什麼最好的位置,稍後付不起錢纔有你好看……熱小廝臉上的笑容凝固,回答道:“好勒,清水一杯!”
鍾信摸了摸翻騰的肚子,一杯清水下肚,反而更加飢餓難耐,耳畔忽然傳來道嫵媚聲音。
“一副窮酸樣,看起來老實巴交。”
女人身穿紅色長裙,露出雙雪白的長腿,步履翩翩猶如蝴蝶飛舞,輕鬆坐在桌上,道:“就你還敢殺人?”
“你就是紅蝴蝶?”鍾信單手扣在桌面,讓元氣瞬間覆蓋桌面,說道:“那人讓我來找你,說事成後有三千兩。”
“四品高手,好銳利的元氣。”紅蝴蝶輕飄飄落在不遠處,素手捂着雪白細膩的酥胸,眼底有着驚詫。
鍾信面不改色地撤了元氣,說道:“趕緊開始商定計劃,我地裡的糧食還沒收,殺完人要回去。”
收糧食什麼意思,四品高手還需要種地?紅蝴蝶心頭詫異,道:“奴家也是聽命行事,並不清楚詳細內容。”
就在這時,一道男子的聲音在後側響起,“這首《野狐傳》唱得不行,沒唱出纏綿悱惻,悲歡離合之情。”
鍾信尋着聲音望去,只見身穿灰色道袍,手拿一根玉簫的年輕男子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男子熟稔地坐下,讓小廝上了杯清茗,笑道:“陳兆,這次計劃由我全權安排,二位可有意見?”
鍾信目光落在清茗上,面無表情地說道:“若是因爲你任務失敗,我會把你剁成肉泥撒進地裡。”
陳兆笑而不語,食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隨意地畫了個圓。
紅蝴蝶身姿妖嬈地靠在欄杆上,道:“提醒你一句,我與他都是四品修爲。”
陳兆左手杵着下巴,右手用茶水在圓圈內隨手書寫,笑道:“不才,在下只有八品修爲。”
鍾信眉頭蹙起,右手摸到了朴刀。
紅蝴蝶眼睛微微眯起,臉上笑意轉冷,寒聲道:“你敢耍我們,奴家定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或許你們還未聽明白,重新介紹一下,在下白鷺道院,陳兆。”陳兆臨危不懼,右手食指輕輕敲擊在圓圈中心,嘴角微微翹起,“七品元紋師。”
咚咚!
隨着他輕輕敲擊桌面,由茶水繪製的圖案突然釋放微弱白光,脫離木桌懸浮在空氣中。
他食指指尖輕點那詭異的符號,一陣白光倏忽閃過,緊接着鍾信與紅蝴蝶驚訝地感覺三人所在的空間被分離出來。
他人仍舊能看到外界的場景,聽到外界的聲音,但周圍的人卻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一個簡單的元紋,兩位不必驚慌。”陳兆自信的擡起頭,點了點身側的座位,示意紅蝴蝶坐下說話。
白鷺道院的元紋師……紅蝴蝶這次沒有反駁,轉而露出嫵媚的笑容,“閣下既然是白鷺道院的元紋師,此次行動可以聽你的。”
白鷺道院代表這小子身份不簡單,元紋師則有詭異手段……鍾信心頭權衡着情況,微微點了點頭。
“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如何暗殺那位鎮南候嫡子、大乾下一任鎮南候……牧知白。”陳兆始終帶着微笑,眼底卻有着淡淡的殺機。
“怎麼動手?”鍾信將朴刀抱在懷中,聲音有些許期待。
若是能把這小子睡了,得到的會比任務更多……紅蝴蝶伸了個懶腰,露出優美誘人的曲線,“完成任務後,陳公子可願來府上賞花?”
陳兆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不理會紅蝴蝶,說道:“今夜牧知白會前往青雲書院參加拜師宴,我們的機會就在通往青雲書院的路上。”
……
昏黃的餘暉擦着檐角灑在街道上,寒風吹動屋檐下的鈴鐺發出叮噹聲。
老黃駕着馬車走進細雲街,街上行人稀疏,高低錯落的屋檐後,有裊裊炊煙升起。
“你爹珍藏多年的桃花醉就這樣被你送人,當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徐老道靠着車窗,擦拭着嘴邊不存在的口水。
“其實是道長想喝吧?”煙兒爲牧知白整理着頭髮,格外認真地說道:“少爺,剛纔你不在,徐道長還想偷喝,幸虧有我攔着他。”
就憑你這小丫頭想攔住我?徐老道心頭不屑,道:“要我說啊,這酒送給陳仁那傢伙就是浪費。”
“道長此言差矣,正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這瓶百年份的桃花醉作爲束脩,我覺得是再合適不過。”牧知白笑着搖頭,順道朝馬車外問了一句,“老黃,你說是不是?”
然而老黃卻並未回答,馬車裡頓時變得寂靜,約莫又過了幾個呼吸,老黃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道:“少爺,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
牧知白與徐老道對視一眼,伸手握住放在座椅下的十步,擡手掀起車簾往外看去。
此刻天光昏暗,氣溫下降了許多,幽暗的街道上沒有行人,周遭房屋漆黑一片,彷彿沒有生機,沒有光芒的死域。
空曠的天幕下,唯有馬蹄聲與車輪聲,在寂靜的夜色下尤爲刺耳。
“這家店我們經過三次了,前兩次還以爲是我眼花,但是這次又遇見了。”老黃指着右側飄揚的旗幟,倒三角的旗幟上寫着‘程記’二字。
“少爺,咱們這是遇上鬼打牆了。”
老黃聲音有些發顫,手指無意識地緊緊捏着繮繩,壓低聲音說道:“這細雲街早年間死過不少人,住在這裡的人都活不長。”
“那裡,這是有人佈下元紋,將我們困在了這條街上。”徐老道雙瞳化爲金色,眼眸中有金色符文跳動,沉聲道:“老道來指路,向前走。”
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迴盪在街道,兩側大片的宅子沒有絲毫聲響,昏暗的天光下,彷彿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正在盯着馬車。
“向左轉,直走!”
“等等,向左。”
“直走,加快速度!”
……
一連串命令從老道口中吐出,他眼眸中金色符文跳動,表情穩重不見慌亂,儼然是經歷過這種情況。
老黃拉着繮繩的手指變得青白,小臂上精瘦的肌肉根根凸起,他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聽說元紋師能溝通天地,能力詭異莫測?”牧知白半蹲在徐老道身側,體內元氣蓄勢待發。
徐老道微微頷首,金色瞳孔巡視四方,沉聲道:“這些傢伙往往會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發起攻擊,即便修爲比他們更高的修行者也可能被斬殺,老道從前行走江湖時,便見過一名元紋師佈下元紋,困了妖族釋方城足足三年。”
就在這時,馬車緩緩停下,老黃拽着繮繩說道:“這是一條死路,走不通。”
在他們的正前方,一面高牆擋住去路。
“別停下,衝過去。”徐老道表情沒有變化,金色的瞳孔彷彿不含感情。
“這……”老黃神色遲疑,望向牧知白。
牧知白點頭道:“衝過去。”
聽到自家少爺都發話,老黃咬咬牙,捏緊了繮繩,用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道:“少爺、道長,你們抓緊了!”
徐老道大袖一甩,金光籠罩馬兒的雙眼,它發出嘶鳴,飛快地奔跑起來,朝着高聳的牆壁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