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泗在未雨綢繆,而趙泗的封國,趙國,張蒼陳平等人也忙著在整理情況聯絡趙地貴胄。
張蒼負責分析目前完全可信的官吏。
蕭何負責穩定各地官府恢復地方行政。
而陳平則負責大筆大筆的從府庫裡面拿錢出來宴請各地貴胄交朋友,幾乎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
於是整個趙地的秩序開始有條不紊的恢復了起來。
張蒼一行人的行動初見成效,今日三人再次聚首。
“各地官府民生大概已經恢復了,地方公文因爲叛亂的原因損失了很多,府庫也多有損失,帳冊要麼焚燬要麼丟失,總之大多都推脫於叛亂之上……”蕭何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如今各地府庫空虛,民生凋僻,田畝不能清算,財賦不能覈對……陳平每日又是隻出不進……如今算是沒有半點餘財了。”蕭何看向陳平。
“我是帶著任務去的,不許黃白之物,如何安穩人心?”陳平翻了個白眼。
“我自然知曉,我是在跟你講事實,如今府庫已無餘財,如今官府出行車馬都不能備全,而且各地官吏俸祿也多有拖欠……”蕭何嘆了一口氣。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目前蕭何掌握了財賦大權,面臨一個民生凋僻的趙地,再加上陳平這個只出不進的貔貅,可謂是心力憔悴。
“行了,該省省,該花花,陳平,你那邊成效如何?”張蒼看向陳平開口問道。
“近段日子整個趙地的世家貴胄差不多摸清楚了,我出行又奉的是您的命令,如今公子封王事定,各地貴胄皆願掃榻相迎,詳細商討,頗願爲王盡忠盡事。”陳平笑著說道。
“如此說來,人心倒是穩住了。”張蒼點了點頭。
“這是曹參樊噲發來的戰報,陳餘先前欲起全部兵馬攻打潁川,三戰不克,如今流竄至晉陽之地,各地官府皆奮力抵禦,世家貴胄皆贏糧景從,這說明陳平的作爲是有效果的,趙地的貴胄願意坐下來談判,也願意在王上的麾下做事,人心已經安定了。”張蒼點了點頭向蕭何解釋到。
陳餘等叛亂本質上是世家貴胄扶持出來的傀儡。
亂了,纔有利可圖。
因此蕭何掌握了地方官府以後面對的局面相當糟糕。
因爲地方叛亂的原因,各地的田畝清冊遺失了很多,財政賦稅也嚴重虧空。
最關鍵的還是死無對證……
要麼一把火燒了,要麼遺失了,蕭何就算是神也沒辦法,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蕭何只能被迫接受現如今的局面。
當然,現在因爲趙地封王,擁有了自主權以後,陳餘的意義其實對世家貴胄就沒那麼大了。
尤其是在張蒼陳平等人入駐趙地以後持續不斷散發善意的前提之下。
陳平奉了張蒼的命令,代表著張蒼不斷的去宴請趙地的貴胄,並且以禮相迎。
而張蒼面對來求職的本地人也表現得虛懷若谷求賢似渴。
好說話,能分權,傻大方……
甚至蕭何本人也得到了張蒼的授意,在處理地方糾紛的時候被要求儘量偏向於本地的世家貴胄而不是秉公執法。
種種跡象表明,張蒼和陳平等人是抱著和他們共治趙地的想法來的。
沒有想象之中的雷霆打擊?
一切的跡象都顯示未來一片大好。
於是,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爲自己是趙國的半個主人。
至於另外半個主人當然是他們的王趙泗。
於是,他們發自內心的變得忠誠了起來。
陳餘等亂黨的作用也就變得可有可無,甚至於還略微有那麼一些刺眼。
這是我們的趙國!
於是官吏面對陳餘等亂黨的攻打可以上下一心,使陳餘不能寸進。
原本的糧草消息等各種支持也開始逐漸被收回,亂黨可謂孤木難支。
要讓趙國重新變得欣欣向榮起來,成爲了他們一致的共識。
甚至於對於府庫空虛短缺的現狀,也有人表示願意私人贊助一筆……
還有人已經開始提出大家集資將趙王宮重新修繕一番。
雖然尊敬的趙王遠在咸陽,不住在趙王宮,但這再怎麼說也是他們趙國的臉面,而且這裡也是他們未來的辦公地點,因此大傢伙都很願意。
總之在陳平和張蒼的努力之下,現在的趙地比起來剛剛到來的試探,懷疑,審視,已經開始變得上下一心了起來。
陳平本來就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張蒼還給了陳平最高的支持,又是錢財,又是實打實的官職,還可以代表張蒼,輕而易舉就打消了趙地貴胄世家的疑心和戒備,給他們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如果說僅僅是爲了平定趙地的話。
那麼事情到這裡差不多已經圓滿結束了。
誠如陳平獻策所說,按照他的計策行事,無非許之以利益,則叛亂自定。
趙地很快就能夠徹底安定下來,接下來陳平只需要略施小計,分化拉攏打擊,用個五六年時間,差不多整個趙地就能夠完全被掌握了。
然而……
張蒼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他要的不僅更多,還要更快!
“上將軍王賁已經遣兵五萬發往趙地,以諮平叛事宜,這或許會引起趙人的警惕,陳平你要負責打消他們的戒心。”張蒼開口說道。
當然,平叛只是個藉口罷了,這五萬人馬他有大用。
“只要先生願許公卿之位,使他們不生疑心不難。”陳平笑了一下開口說道。
“至於蕭何……伱要負責供應他們的糧草軍械和後勤……”張蒼點了點頭開口。
“府庫空虛……”蕭何攤了攤手。
“府庫還有多少結餘我心裡清楚,況且若無這五萬兵馬,平叛雖易,清查田畝覈對賦稅,你準備拖到什麼時候?”張蒼看了一眼蕭何開口說道。
蕭何聞聲嘆了一口氣答應了下來。
蕭何又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平叛簡單,但沒有兵馬支持想要重新清查田畝覈對賦稅沒個幾年辦不下來。
他不想出軍費,主要是想著薅羊毛。
至於薅誰的羊毛,那自然是薅大秦的羊毛了……
畢竟現在趙國財政是蕭何當家,能省則省嘛……兵都出了,也不差這點軍費。
至於大秦今年因爲各地叛亂財政也入不敷出?
那就是大秦的事情了……
他現在是趙國的官。
況且,居廟堂之高才想廟堂之遠。
上面有困難那是上面的,下面人該要經費還是得要。
不過張蒼很顯然已經回絕了,雖然沒有點破,但大家都是聰明人,沒必要非得把事情說透。
於是,爾後幾天……
大筆大筆的錢財又被陳平取走。
蕭何幾乎是咬著牙看這一幕的……
這和以前在咸陽當縣令的感覺完全不同。
都是首府縣令不好當,可他蕭何頭頂上畢竟有人,況且咸陽縣府作爲首善之地,財政最起碼是沒有問題的,因此日子也並不窘迫,經費非常寬裕。
現在權利倒是大了,但是蕭何也算是嚴格意義上第一次面對如此嚴重的財政赤字。
陳平一個勁拿錢,還得備著五萬人馬的軍費。
官吏的俸祿還在拖欠……
開春以後的地方耕種也得留出來一部分錢財。
地方的設施也需要重新建設……
周勃最近又提議重新梳理趙國的軍事制度。
以前趙地是郡縣制,以郡兵縣兵爲主。
現在趙地封國,肯定早有完善的軍事部門和屬於趙國的常備兵馬了,這又是一筆錢。
看著府庫日漸空虛,蕭何睡覺都睡不好。
“開源節流,開源節流……”蕭何徒自嘆氣。
節流實在是沒辦法節了……都窮成這個鬼樣子了。
也只能開源了……
從哪裡開源,那自然是從趙地的世家貴胄身上開源了。
地方叛亂苦的是百姓,富的是本地貴胄和豪族。
丟失了那麼多帳本,用腳趾頭想蕭何都知道其中被不少人上下其手監守自盜了。
官府部門內部清查可能能獲得一筆錢財,但大頭肯定還是在本地貴胄身上。
“遷王陵令當真是個惡政!”蕭何呢喃了一句。
可問題來了……
有很大一批趙地貴胄都在遷王陵令的大名單之上啊。
要知道這次涉及天下的大動亂,本質上就是因爲始皇帝頒佈了近乎無差別打擊的遷王陵令。
所有上點檔次的貴胄豪族幾乎都登上了遷王陵令的大名單。
不是,把他們連人帶錢送去咸陽,我拿什麼填財政赤字?
合著他們搜刮了一番地方,最後上供給了中央?
我地方上繼續窮苦……眼下這種局面,難不成繼續搜刮被兵亂禍害了不止一遍的庶人?
於是蕭何突發奇想,找到了張蒼。
“你的意思是,只送人,不送錢?”張蒼挑了挑眉看向蕭何。
“這怎麼送?送了以後府庫的錢財從哪裡填?”蕭何認真的說道。
“眼下府庫空虛民不聊生是衆所周知的,到處都要用錢,陳平只出不進是您的意思,我不能違背,趙國的軍備也需要重新梳理,城池也要修繕,官吏的俸祿積壓了半年都還沒發,暫且不說這些遠的,開春可就要到了,庶無寸鐵,指望著官府分發耕具以爲春耕,耕具啊!地方官府別說府庫了,耕具要麼損毀要麼遺失,連這些東西都進了他們的肚子。
他們侵吞的是趙國的財賦,以至於趙地困苦至此,抓了以後連人帶錢盡數送到咸陽,那趙國怎麼辦?”蕭何越說越氣。
不是蕭何沉不住氣,實在是本地人太不當人了。
監守自盜,裡應外合,政府的財賦被侵吞的所剩無幾……
“不急……不急……慢慢說。”張蒼看著越說越來氣的蕭何搖頭失笑。
“該說的我都說了,先生您並非不明事理的人,如今的趙地等著開源節流,節流已經節不下去了,只能開源了……”蕭何嘆了一口氣。
“也並不是不行……”張蒼想了一下開口說道。
“只是遷王陵令頒佈畢竟在公子封王之前,況且趙地剛剛封國,如此作態或許會引來非議,這樣,我先給主公書信一封……”張蒼開口說道。
回頭事情辦完了,先請功。
請完功以後人先送過去,錢先拖著唄。
總不能真讓這羣人把趙國搜刮乾淨了以後盡數送往咸陽吧?
那趙國還過個錘子過……
蕭何得到了張蒼的答覆,心滿意足的離開。
張蒼則執筆提書,寫信於趙泗。
嗯……還是得交代一下主公。
這事吧,也不難辦,無非是主公那邊盡點心,多哄著始皇帝他老人家,哭哭窮,賣賣慘。
至於大秦?
困難雖然困難了一點,但是集天下之財富供於咸陽可不是說說而已。
一兩年的動盪,還不至於讓大秦傷筋動骨。
若不然始皇帝也不會一意孤行的頒佈遷王陵令了。
說白了,這種程度的動盪和損失,其實在大秦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www.uukanshu.net
歸根結底,還是得靠趙泗能不能哄住始皇帝罷了。
是的,哪怕叛亂還沒有平定,但是當五萬兵馬開撥的時候,張蒼蕭何等人已經在準備清洗趙地了。
平叛?
這麼大動作,也太看得起陳餘了。
至於陳餘嘛……
他也確實覺得張蒼一行人太看得起他了。
自從趙泗封王,趙地重新成爲趙國以後。
陳餘的處境就開始急轉直下。
隨著張蒼等人和本地世家貴胄的親密接觸,陳餘所能夠獲得的助力越來越少。
如今……曾經暗中支持他的人,已經徹底的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他的立足之地被輕而易舉的摧毀,以至於他只能在晉陽一帶流竄。
人心離散,軍士總有趁夜色逃離的。
隨著他不斷的轉進,原本依附匯聚於他的人手和兵馬越來越少。
到了現在,曾經掀起來十幾萬之衆叛亂的他,現在竟然只剩下了區區三萬人馬。
而且,依舊不斷有人離去。
陳餘心裡清楚,自己的死亡已經是不可避免了。
到了這一步他才徹底清楚,他只不過是一個傀儡,一個工具。
但是,當得知秦人五萬兵馬開撥趕赴趙地的消息以後,陳餘依舊覺得離譜。
“我何德何能,竟至於斯?”
看著面前的湖泊,陳餘臉上露出幾分苦笑。
已經陷入了無兵無糧無立足點無消息渠道的困境。
明明僅憑藉就地徵兵發動郡兵就能夠輕鬆剿滅自己,還特意發兵五萬。
實在是,太過看得起自己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