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水蒸氣,順着碗沿,瀰漫開來。
夏弘還沒來得及起身,那道身影便已離開,走廊的盡頭只剩下一陣腳步聲。
端起雞湯,夏弘神情有些遲疑。
這顏色……
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深褐色的雞湯。
懷着忐忑的心情,夏弘喝下一口,旋即皺起了眉頭。
酸!
鹹!
腥!
一時間,夏弘分不清是有人捉弄自己,還是那人的廚藝真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這簡直是黑暗料理嘛!
“惹不起,惹不起……”
夏弘搖了搖頭,連忙將雞湯吐了出來,眼裡透着一抹可惜。
同時心中爲那隻‘犧牲’的母雞,感到不值。
這也太糟踐東西了。
此時,窗外更聲響起,已到子時三刻。
夏弘拿起一卷竹簡蓋在臉上,準備眯一會。
這時,一道渾厚的聲音響了起來。
“咱整日在外面,累的死去活來,你小子倒挺會偷懶,既然喜歡這裡,那邊繼續待下去吧!”
聽到聲音,夏弘一下子坐了起來。
“趙叔!您怎麼來了!”
夏弘一臉驚喜,旋即似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擺手道:
“哎呀,趙叔,你不該來的,我這事情看樣子好不了的,你還是趕緊出去吧!”
嬴政打開牢門,環顧四周,暗暗點頭。
“你小子可以啊,身處此間竟還能看得進書,睡得着覺,難得!”
看着夏弘焦急的神色,嬴政不賣關子,直接笑了起來。
“你的事情結束了,明日便可出去了。”
“啊?”夏弘一臉不敢置信。
這件事情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一個死結,他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麼辦法洗脫他的嫌疑。
“怎麼,不信?呵,算你命好,匈奴那邊承認了犯罪經過,還派人來咸陽賠罪了。”
嬴政看向夏弘,意味深長道:
“所以,你是無辜的,清清白白。”
“什麼!”
聽到這個,夏弘徹底不淡定了。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性,唯獨沒有想過匈奴會主動認罪。
是啊,也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
夏弘深深看了嬴政一眼,遲疑道:
“怕是沒那麼簡單吧……那匈奴就這麼好說話?”
“自然不是!”
嬴政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神色。
“就在你被帶出咸陽的那天,咱陛下便暗令蒙恬猛攻匈奴,據說一下子就殺敵破萬,你說,他們敢不來嗎!”
聞言,夏弘驚得張大了嘴巴,心中暗道:
“沒想到那冒頓果能如此隱忍,此人今後必將是大秦的心腹之患!”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總算是揭過去了。
一念至此,夏弘連忙起身,對着嬴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發自內心地說道:
“趙叔,謝謝您!”
他知道,別看老頭這時候說的風輕雲淡,當時肯定是費了極大的心血。
那可是真正的戰爭,又是蒙恬的軍隊,沒有皇帝開口,想都別想。
他完全沒有想到,嬴政竟然爲了自己,真的打了這一仗。
看來,趙叔在皇帝心中的分量,當真不簡單呢。
“行了,行了,咱一家人,不說這個,只要你以後能安分點,少再惹事,咱就燒高香了。”
嬴政沒好氣地瞪了夏弘一眼,旋即看向周圍,道:
“在這裡吃住還習慣麼?”
“額……倒也還行。”
夏弘點了點頭,目光飄向了牆角的那碗雞湯,心中嘆了口氣。
“其實,本該早點放你出去的,但一來匈奴使團沒到,讓你出去,名不正,言不順的,招來閒話,讓人糟心。
第二個嘛,陛下怕是有意要磨一磨你的心性,依咱看,你還是閒不得,你閒下來,準能惹出事端。”
“陛下也知道我?”夏弘驚訝道。
“那是自然,陛下讓你小子好好反省反省,下次可就不是關幾天禁閉這麼簡單了。”
夏弘點了點頭。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牢房裡頓時亮了幾分。
夏弘這纔看清楚,趙叔眉宇間滿是愁色,顯然是有心事。
“趙叔,這是咋了?”
嬴政搖頭嘆了口氣。
“還不是因爲六部改制嘛。”
這幾日,爲了吏員的爭奪,幾個部門長官差點當面打起來。
戶部,工部,禮部這些都還好說,原本就有着不錯的底子,只是一套班子,兩個招牌罷了。
但吏部和刑部就麻煩了,這兩個是新成立的部門,人手本就不夠。
當廷尉府一分爲二之後,兩邊立即開始了搶人大戰。
嬴政揉着眉心,神色有些疲憊。
事實上,最讓他擔心的還不是這個。
京城這邊再怎麼吃緊,總能從別的地方找人,實在不行,讓那些老秦的世家子出來做事便是了。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地方上,官吏已經不夠了。
尤其是上次因爲魚肉百姓,被清理的那些郡縣,甚至到了難以支撐的地步。
嬴政看着夏弘,有些期待道:
“娃子,你鬼點子多,看看有啥辦法沒?”
夏弘深深看了嬴政一眼,心中不由一驚。
不久之前,他才提出了六部的概念,沒想到朝廷竟如此迅速開始嘗試。
看來,咱們這位嬴政大大,還真是有魄力啊!
至於趙叔提的這個問題,夏弘想了想,神色有些猶豫。
辦法不是沒有,但以這個時代的標準來看,太過於驚世駭俗,他怕說出來,會得罪許多人。
“咋了,住了幾天牢房,把膽子給住沒了?千里獨行,斬殺匈奴的膽氣哪去了?”
嬴政撇了撇嘴,一臉揶揄。
“趙叔,我不是不敢,而是這個方法容易惹來麻煩,屬於吃力不討好,您真的要聽?”
“呵,你給咱惹得麻煩還少嘛!少廢話,趕緊說!”
眼見如此,夏弘苦笑搖了搖頭,開口道:
“其實事情的關鍵在於人才的選拔,只要有了足夠多的人才,自然不用再爭來搶去了。”
嬴政點了點頭。
“可天下的人才就那麼多,上哪去找呢?”
夏弘看着嬴政,一字一句道:
“常言道,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士必發於行伍,既然沒有,朝廷爲何不採取科舉制度,統一選拔呢?”
“科舉?”嬴政神情有些疑惑。
“簡單點說,就是不論出身,只論本事,但凡有治國理事之能,一經考覈,便可提拔任用。”
“如此一來,天下英雄盡入彀中,趙叔還擔心人手不夠麼!”
聞言,嬴政緩緩點頭,若有所思。
……
與此同時,咸陽街頭。
夜色下,三個身穿披風的男子疾步前行。
在他們身旁,有三波護衛。
燈籠上,分別印有丞相府,吏部,刑部的字樣。
“馮相,您可知陛下深夜召見我等,到底何事?”膚色極白的男子開口道。
馮去疾搖了搖頭。
他也是半個時辰前接到的命令,着他火速前往廷尉府。
同時一再叮嚀,不管發生什麼,決不能暴露陛下身份。
他心中有些疑惑,如此大事,爲何不見那李斯的身影?
真是奇怪!
眼見這邊沒有答案,白臉男子又看向另一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那個……張大人,你知道是咋回事不?”
“嗯?刑部尚書這是在和我說話?”
張蒼一臉冷笑。
“前幾日你刑部搶人時,你的語氣可不是這樣的!那時一口一個刀筆吏,這會想起問我了……”
“哼!你來問我,我去問誰!”
眼見這邊吃了閉門羹,新任的刑部尚書,一臉不忿。
奈何這幾日與這張蒼爲了搶人的事情,弄得確實有些過火,他倒也不好說些什麼。
眼見廷尉府越來越近,頓弱心中嘆了口氣。
相信很快便知道答案了。
此時,三人之中,唯有張蒼眼底藏着一抹激動之色。
陛下召他們三人過來,怕是和那位有關係吧?
陛下這是已經開始爲皇長子鋪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