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繆爾貝克的話，戈登沒法反駁，作爲一名英國註定要載入史冊的探險家，這個人的學識遠超一般的知識分子。
也可以這麼說，十八、十九世紀，真正能夠成爲探險家的都是真正的大學者，因爲他們懂科學、懂歷史、懂人文、懂各種語言……不是通才型的人物是不可能稱之爲探險家的。
這些人都擁有一雙極其刁鑽的眼睛，觀察力更是敏銳到不可思議，他們看問題絕對不會流於表面。
在逐漸的深談中，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雪窩子外面的溫度已經下降到零下三十五攝氏度，而雪窩子里居然依舊維持在零度左右。
看來華族留下的特種兵野外生存戰術，是非常成功也是很值得推廣的！
此時營地裡一片寧靜，就連剛剛怒號的西北風也突然的消失不見了，持續了兩個小時的大風，捲起雪花把好幾百個雪窩子給撫平了棱角，你遠遠看去就好像地面上只不過多了幾百個凸起一樣。
但是驚豔的是，雪地居然向上隱隱透出了光亮，那是非常微弱的蠟燭光芒，非常微弱但是在馬鬃山絕對的黑暗中，卻一眼可辨。
戰馬圍成了一個圓圈，相互依靠着取暖抵擋冬夜，而人類則只能依靠自然科學的力量和這個嚴酷的冬天抗衡了。
突然間，某一個雪窩子動了一下，入口表面的積雪被一隻帶着手套的大手所撥動，緊接着一根紙卷炮仗就伸了出來，牢牢的插在雪地上面。
戈登捏着一根蠟燭伸出來，點燃引信很快啪的一聲脆響，一道焰火直從半空中，在十多米的高空中再次爆裂開來，通紅的焰火在黑夜中盛開！
“成功了……後面的就要拜託運氣嘍，但願左宗棠的騎兵探馬能夠找到我們……”
鑽回到雪窩子裡，戈登拼命的雙手摩擦，就剛剛點燃焰火的那麼一點點時間，他的手就已經被凍的麻木了。
雪窩子內外溫差實在太大，零下三十五度的酷寒不是一般人能夠抵擋的住的！
“好冷……太冷了……塞繆爾，你接着說，你覺得造成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呢？”
塞繆爾看戈登實在是凍的受不了了，趕緊給他遞過酒瓶子去“喝一口吧……我剛剛說過了，決定一個文明根基的重要先決基礎，應該是底層民衆的特徵……”
“千萬要記住，歸根結底一個民族的真實相貌不是靠精英來決定的，而是靠那些文盲一樣的最底層民衆……”
“這些人擁有什麼樣的共同特徵，那麼你也就能夠摸索出這個民族的特點了！”
“看看我們歐洲，雖然眼下經過理性思想的洗禮，自然科學已經被社會主流所承認，但是在我們的民間呢？依然還是宗教思想控制的鐵牢……”
“無知的農夫們，在壁爐旁邊會聊一些什麼？其實和中世紀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還是吸血鬼、浪人、女巫……”
“這些都是最底層文盲們平日裡聊天的話題，也是戰局他們思想的重要基石……上帝、天使、惡龍、騎士、北歐的神話……都是這些……”
“如果再往高裡走一點，稍微會七八百個單詞的，基本擺脫文盲標準線的民衆呢？這些人所聊的話題也許就是格林童話、報紙上的大西洋海怪……當然還有我們這樣的探險家所編造出來的離奇故事……”
“非洲的金山、亞馬遜的食人族、遠古時代的異獸……都是這些東西，最多再加上大航海時代的冒險故事罷了……”
“只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羣，才能夠在生活中考慮自然科學、歷史人文、政治經濟、軍事戰略……等等等等！”
“而這樣的人口占歐洲總人口的多少呢？千分之一吧！”
塞繆爾說道這裡突然一臉嚴肅的坐了起來“但是……在中國，在這個東方的文明圈裡，我發現了一個和我們歐洲完全詭異的現象……”
“是什麼？”戈登忘記了手上的凍瘡，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塞繆爾貝克。
“是歷史！沒錯是非常可怕的歷史普及率！”
這話把戈登都說楞住了，好半天都沒有轉過彎兒來，但是塞繆爾隨後舉的例子卻讓戈登一下子猛醒。
“我的朋友，你仔細觀察歐洲和中國，這兩個社會的最底層……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就是最貧窮的小酒館裡……”
“當文盲赤貧的百姓，花一點點錢喝最劣的酒水的時候，當他們喝的醉醺醺的時候，你仔細觀察他們聊天的話題，你就能發現不一樣了……”
“歐洲這些最底層的人在聊什麼？要麼發牢騷，無論是老闆、社會還是家人的牢騷……要麼就是談論女人，他們腦子裡全是各種各樣下賤的女人，都是那種思想……”
“還有就是離奇古怪的傳說，殭屍、吸血鬼、巫術……遙遠古代的希臘、北歐傳說……”
“聊啊聊，聊到最後大部分時間都是打架或者說醉死過去……”
“但是在中國不一樣……我發現在這些底層民衆酒後聊天的話題中，充斥了非常大量的歷史、政治、軍事……這些多元的話題！”
“你可能想象嗎？一個不認識字的老農會跟身邊人聊幾千年前漢朝開國的故事……邊境線的老兵會跟人閒談，甘肅的軍務防禦重中之重在烏鞘嶺……”
“你要是遇到一個落魄的秀才文人，別看他窮到叮噹響，可是他卻能吧漢匈作戰的每一個細節在地圖上給你重新推演出來……”
“上帝啊，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力量……這種行爲在歐洲是不存在的！”
“整個社會是倒置的，中國底層民衆所喜愛的東西，在歐洲卻是頂級貴族才能玩的起的！”
“我的戈登，請問你的管家不算文盲吧？那麼我問你，那樣一個受過教育的人，能夠復原羅馬的布匿戰爭嗎？”
“小酒館喝酒偷摸女人的醉鬼會知道，歐洲是如何跟上帝之鞭阿提拉作戰的嗎？”
一語點醒夢中人啊，戈登頓時驚愕的說道“你說的沒有錯，我在江南幫助清廷打仗的時候，也曾經配合過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