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送來的軍報中說:匈奴羌狄大舉來犯,在枹罕河谷草原大肆劫掠,似有長久盤踞枹罕之圖謀。他深恐隴西諸部族因此動盪,因此派出三萬飛騎誘敵東來,在臨洮狄道峽谷設伏痛擊,一戰斬敵首五萬餘,匈奴殘部狼狽逃去,羌、狄兩大部族業已歸降。由於李信正在枹罕草原處置羌狄部歸降事務,不能親迎皇帝,臨洮將軍阮翁仲正在狄道,業已東來迎接皇帝了。
“罷了罷了。”嬴政搖着軍報皺眉苦笑。
“陛下,隴西侯有何不妥麼?”蒙毅見嬴政表情大是疑惑。
將手中的軍報遞給蒙毅後,嬴政擺手道:“不說了。打仗都是快手,朕能說不好麼?”
看完手中的軍報,蒙毅在感慨之餘請示道:“陛下,翁仲將軍要來迎接,行營是否等候兩日?”
“等甚?又不是不認路。”
蒙毅一聲令下,車馬再度隆隆上路了,沿渭水河谷西進兩日之後,抵達秦長城腳下。
一看見山脊上的那一道蜿蜒巨龍,嬴政立即下令人馬就地駐紮。然後只帶着嬴子戈、蒙毅與一個百人隊徒步登長城去了。
這道長城,是當年秦惠王時期平定戎狄叛亂後開始修建的,到秦昭王時期又大舉增修,從臨洮到首陽山綿延數百里,成爲防守西匈奴越過狄道峽谷的有力屏障。
徒步登上了垛口後,嬴政在嬴子戈和蒙毅的陪同下迎着山風遙望遠處起伏無垠的蒼翠山巒。遙望着沿山脊而去的老秦長城,嬴政的思緒一時飄得很遠很遠。
蒙恬在駐守九原期間曾經上書,提議連接北邊的秦趙燕三國的老長城,以此爲長期防備匈奴的有效根基。
依此方略,將臨洮秦長城推進北上,直至九原秦長城,再連接秦趙燕三國長城,最終直達遼東,!若果真如此,這道長城將綿延萬餘里,成爲亙古未聞的萬里要塞!
到那時,整個華夏將能對流竄如草原烈火的種種邊患做到常備不懈,長久爲患華夏的匈奴諸胡只能與我互通商旅,而不能任意興兵,長久以往,華夏匈奴成爲和睦鄰邦甚或融爲一體,亦未可知也!
嬴政想得很專注,若是長城大計得以實施,再配以直道後援,它無疑將真正成爲根除邊患的屏障。雖然這番工程會加重民衆一時的徭役,但其效用遠遠大於年年屯集重兵。可謂是過在當代,利在千秋。
在嬴政思慮天下大計的時候,嬴子戈見遠處有人加固長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脫離大部隊獨自前往。
嬴子戈的身手,蒙毅是聽自己的哥哥蒙恬說過的。對於嬴子戈的離去,蒙毅看了一眼身邊雖然處於沉思狀態但是依然保持着前進的嬴政並沒有分兵去保護嬴子戈。
“陛下退後——”
嬴政從蒙毅的驚恐長呼中驀然醒悟時,已經不覺走進了長城之外的山岩林木,正站在通往首陽山巔的崎嶇小道上。
隨着蒙毅的驚呼,穀風浩蕩的密林巨石中驟然一陣奇特的吼嘯,山鳴谷應間沉雷夾着颶風迎面撲來。蒙毅與甲士們尚未聚攏,密林山岩上已撲出兩隻斑斕猛虎,一聲吼嘯正面躍起朝着嬴政撲來!
嬴政見狀一個激靈發了一身冷汗,此情此景不比當年荊軻刺秦的時候弱幾分。反應過來的嬴政一個大步繞到一棵大樹後,然後很有經驗的拔出了隨身佩戴的長劍。
就在嬴政準備一人單挑兩隻猛虎的時候,山谷間暴起一聲雷吼直與虎嘯爭鳴,吼聲未落,一個巨大的身形掠過甲士,驟然撲在皇帝所在的大樹之前。
嬴政一眼瞄過,此人高約兩丈餘,黑衣黑甲銅套護腕,頜下硬須如蓬刺四張,當真宛若天神。
“陛下退後!”巨人一聲大喝的同時,兩隻斑斕猛虎從岩石上一齊凌空撲下,長嘯中張牙舉爪勢不可擋。此時蒙毅與衆甲士也已經趕到,在嬴政身前依山勢高低錯落排開,一齊挽弓待發。
倏忽之間,巨人大吼一聲,兩臂齊伸如蒼鷹展翅,兩隻巨掌叉開五指如碩大的異形鐵鉗,同時迎住了兩隻猛虎的脖頸,驟然之間竟將兩隻猛虎凌空提起。兩隻大虎飄飄凌空無可着力,大張的虎口發出一陣怪異的喘嘯。巨人兩臂齊伸,大喝一聲去也,便見兩隻猛虎像兩隻斷線紙鳶,飛入了深深峽谷之中。
“彩!”滿山將士歡聲雷動。
在衆將士歡呼的時候,先前撤離大部隊的嬴子戈聞虎嘯聲後趕了回來。嬴子戈到的時候,正看到那兩隻猛虎被場中巨人想丟垃圾一樣丟入一旁的峽谷之中。
“臨洮將軍阮翁仲,參見陛下!”巨人大步回身,聲如洪鐘震盪。
“好!果然翁仲將軍也!”嬴政一陣大笑,“朕聞先祖武王有孟賁烏獲,不想我臨洮竟有天神壯士,天賜於朕,可喜可賀也!”
“天神壯士!”將士們聽到嬴政的話後又是一片歡騰。
“翁仲謝過陛下獎掖!”阮翁仲慨然一句,又單膝跪地道:“末將奉隴西侯將令,恭迎皇帝陛下巡視臨洮!”
見翁仲扶起來後嬴政大笑道:“好!今夜與將軍痛飲,明日進發臨洮。”
當夜,嬴政皇帝在行營大帳設小宴與翁仲聚談夜飲,由蒙毅和嬴子戈陪同。
嬴政興致勃勃,聽這位恍若天神的將軍猛士稟報了狄道大捷的經過,又饒有興致地問起了這位猛士的家世。面對這些爲大秦出生入死的將士,嬴政一改朝堂之上的威嚴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巨人翁仲不善言辭,面對皇帝陛下的詢問紅着臉結結巴巴說不利落。但是在皇帝的笑語誘導下,竟漸漸地沒了侷促,口齒也神奇地利落起來,他的這番變化引得嬴政不時開懷大笑。
一出生,翁仲便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神異孩童。
翁仲至今還記得自己父母當年的說法,自己生下時長不過一尺八九寸,可上秤一稱,竟有二十斤之重,如同一塊石頭!三天後,翁仲開始瘋長,一歲時便長到六尺高,四肢不軟,硬朗如常,鄉鄰無不嘖嘖稱奇。十歲時,翁仲長到了一丈二尺餘,心智清明,體魄強健,毫無病態,鄉鄰們更是驚呼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