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古香古色的等楣式重翹堞樓閣內。
陳登鳴與左丘靈含笑坐在大廳對門那方的正中處,一側服侍着幾名機伶的築基期弟子作丫鬟,奉上來泡好的香茗和瓜果。
“這是取自南域西翔門的珍品,西翔鳳露茶,左長老,請!”陳登鳴擡手介紹作請。
左丘靈神色微訝,端過茶杯先聞香,微微頷首道,“我來四域後,也詳細研究過四域各宗風貌,南域西翔門昔日以西翔鳳露靈茶聞名四域。
相傳,此門圈養過兩隻有鳳凰血脈的鸞鳥,鸞鳥每年西翔之時,便會落於西翔門後山靈木梧桐上垂淚不止。
其淚灑在靈木梧桐上,那梧桐樹葉也便清香無比,研磨製成茶葉後,更是靈氣充裕,乃當世珍品。”
他話語一頓,看向陳登鳴一笑,“陳掌門有心了,請!”
陳登鳴頷首,呷了一口茶水閉目品了片刻,沒有急着道出來意。
左丘靈既知曉他有心,此時自也是在斟酌思索。
片晌後,二人再度交流,陳登鳴感慨道。
“這西翔鳳露茶如今已成絕版,只因西翔門也已因戰爭而徹底被滅宗,那鸞鳥是否生還,尚且不知。
我此次帶了幾盎西翔鳳鹿茶過來,也是不想這已成絕版的靈茶只有我一人獨飲,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左丘靈笑客氣道,“陳掌門,這絕版靈茶,左某此次品過後,就已算有了口福,多的還是你自己留着吧,左某若收了,豈非奪人所好?”
陳登鳴淡淡一笑,“實不相瞞,除了品茶,我也是想聊一聊這場戰爭對四域的傷害。
尤其是東南兩域,那南域的普陀佛尊,甚至連自家宗門範圍內的修士和凡人死活都不去管,南域修士的死亡,實質比東域還要嚴重。”
左丘靈皺眉道,“看來陳掌門你是對那普陀佛尊有意見?你的來意是.”
“陳某當然不敢對普陀佛尊這等化神道君有意見。”
陳登鳴苦笑搖頭,旋即開門見山道,“左長老你也知道,昔日重創東方前輩的是一位鬼道高人。
但那位鬼道高人之所以罷手,乃是因須彌島的那位在世佛尊出手。
我與東方前輩曾溝通過後,就很好奇。
既然在世佛尊願出手阻止那位鬼道化神,何以金剛普陀門包括須彌島又在戰時,又選擇袖手旁觀。
我想,要弄清楚這其中的聯繫,也唯有在陰泉之下展開調查。”
左丘靈眉頭皺得更深,大有深意凝望陳登鳴道,“陳掌門,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東方前輩的意思?或者說,這是你家初祖的意思?”
陳登鳴平靜笑道,“這只是我的一點個人想法。”
左丘靈半信半疑。
以他對陳登鳴的瞭解,陳登鳴做事極爲謹慎穩重,縱有張狂之時,也是擁有絕對把握。
這對可能疑似合道的高人去深入調查,簡直就是螞蟻去調查大象,可不像對方謹小慎微的做事風格。
“陳掌門,你要知道,如今戰爭基本已經結束了,那位鬼道高人和在世佛尊到底有過怎樣的接觸,這也不是我們能過問的”
“我知道,但左長老你也清楚,不過問,不代表沒有威脅。
要清楚,那位鬼道高人的身份和更多潛在威脅,唯有深入到陰泉之下,纔好調查出蛛絲馬跡”
左丘靈深吸口氣,放下茶杯,心內思緒起伏。
那位神秘的鬼道高人,的確是個極大的威脅和不穩定因素。
反攻修士聯盟,不是沒有對此事有過記錄和準備實施的措施。
只是所有措施,在面臨一個能將東方化遠重創的強敵時,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因此調查,也只能指望己方的諸多化神自行發掘,目前也已經發現了很多驚人的秘密,可卻並無飛躍性的進展。
陳登鳴提出的建議,也是在理。
若是通過進入陰泉之下去尋找那位鬼道高人的蛛絲馬跡,可能會有諸多發現。
這恰恰是己方化神也不便去做的事情。
因爲陰泉之下乃是死者的世界,正常化神道君進入下方,也就成了非我道修士。
好比陰泉鬼君來到了人世間,失去地利,危險性太大。
而除卻陰泉鬼君,正常元嬰真君也沒人願意下去那種鬼地方找死,因此無人想到要去陰泉之下調查什麼。
“你打算”
“我有一個朋友,他現在就在陰泉之下,而且左長老你應該清楚,星落陰泉鬼君,現在還和我保持着一種不被支持的交易關係”
半炷香後。
陳登鳴與左丘靈賓主盡歡的走出樓閣,相攜在一衆金丹築基修士的簇擁下,巡遊衆仙城。
一時間引起不少城內的修士前來觀瞻鬥戰壽君的風采。
元嬰真君向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出行也是在接近靈罡風層的高度飛行,平常的練氣乃至築基修士,真的很難見到。
更別說還是陳登鳴以及左丘靈這種名望極大,在元嬰真君中都稱得上厲害的大人物。
一時間,衆仙城內的諸多街道處處人頭攢動,高空已經在巡遊修士維護秩序時全面封鎖,禁止任何人升空。
一羣羣修士在下方城內各個區域扎堆,仰頭望向空中,翹首以盼。
“怎麼還沒過來?鬥戰壽君不會不過來這邊吧?我已崇拜了這位前輩好久,聽聞他斬了十位敵方元嬰真君,戰功彪炳。”
一名長相平平無奇的築基修士焦慮道。
“搞不好真不來了,據說他這次也只是來找左長老談些事情,爲人很低調,上次的慶功盛會上,我隔着很遠都沒看到他現身。”
另一名修士喃喃道。
“這太低調了也不好啊,就算.”
另一人話還沒說完,突然便聽到有人興奮叫起來。
“快,快看,他們來了”
衆人立即擡頭看向天上,心臟直跳。
只看到遠處飛來幾道渾身籠罩在細微光弧中的身影,散發來的淡淡靈威令人心悸。
諸多修士仰頭看得眼皮子直跳,腿腳發軟。
只看到那細微靈光中的模糊身影,什麼五官都看不清,或者說不敢直視而導致視線模糊,心神震顫。
哪怕陳登鳴和左丘靈都刻意收斂了靈威。
但兩位元嬰再加上週遭簇擁的幾名金丹修士的威壓,還是令空氣瞬間安靜,氣氛壓抑。
不少人只能隱約聽到空中傳來的談笑聲,顯得那麼清晰,又那麼模糊和遙遠。
有人壯着膽子向上仰頭看去,只看到一名兩鬢白髮,渾身沐浴靈光的俊偉男子那自信洋溢的側顏。
對方似有所察覺,倏然偏首看來,明亮的目光宛如瞬間閃耀的燈盞般透射人心。
一羣悄悄偷看的修士登時如遭電亟,呼吸不暢,只感到似一剎那間所有心思和秘密都被看破了。
這種感覺,分明是修士看待凡人時纔有的感覺。
直到陳登鳴等人離去後,不少修士才緩過勁兒來。
“呼——可怕,太可怕了,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剛剛大腦就一片空白了。”
一位站在坊市門口的築基修士心有餘悸,手不自覺的扶住一旁的門牌。
“這種機會很難得,元嬰真君很少如此真實的距離我們這麼近,我們近距離接觸後,心神也會凝練幾分,以後面對厲害修士的靈威,也不會受到太大沖擊。”
“不錯,這是戰爭剛結束,我等還在衆仙城內,纔有幸能見到元嬰真君往來的身影。
換作往常,豈有這等偶遇高人的仙緣?”
“我現在也成了不少修士眼中的仙緣了嗎?”
城外,陳登鳴感慨一笑,回想曾經的修煉生涯,也的確。
當初他身爲候選道子之時,都沒見過元嬰一面,只見過分神,尋常修士,哪有這等仙緣?
他含笑讓左丘靈留步後,掐訣召出靈舟,飛身而上迅速遁走離去。此趟趕來與左丘靈見面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對方已經同意,允許他利用一些物資,與星落陰泉鬼君進行資源互換的交易,交好這位陰泉鬼君,以換取在陰泉之下的世界中活動通暢的資本。
只不過這些物資,都需要由反攻修士聯盟提供,不得由他私人挑選。
這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他只需要給星落陰泉鬼君一點甜頭,先穩住這個老鬼,也就能爲祝尋爭取到更多的發展時間。
否則這老鬼若是翻臉,他倒是無礙,祝尋在陰泉之下發展爭霸的計劃,也就無法順利實施了。
至於調查那位神秘的疑似合道的鬼道強者,陳登鳴還沒那麼找死,不過是口頭上對左丘靈的一種應承罷了。
不過,他雖不會去調查那位神秘的鬼道強者,卻會吩咐祝尋在陰泉之下收集有關鬼帝垣的事蹟傳說。
冥冥中的直覺告訴他,那位鬼道強者,也許就與鬼帝垣有什麼牽連關係。
收集鬼帝垣的事蹟傳聞這種事情,不算敏感而引人注意。
因爲陰泉之下,崇敬鬼帝的鬼物委實太多了,打聽鬼帝的傳說,本就是司空見慣之事。
即便最後未能如願以償,例如調查出鬼帝垣並非那位神秘的鬼道強者,調查錯了方向,至少也得到了這一種結果。
“左丘靈能同意,看來反攻修士聯盟,也是的確不清楚那位神秘鬼道強者的身份。
這次能成功說動左丘靈,我提到的金剛普陀門和須彌島,可能就成功勾起了對方的情緒.”
陳登鳴卓立舟頭,心中沉思,任由足下的靈舟,向靠近南尋的華榮道而去。
爲了說服左丘靈解開禁令,他做了不少功課。
知曉昔日左丘靈向須彌島求助之時,須彌島派來的尊者曾以“拯救也不過是掀起更多的殺孽”爲由拒絕過,雙方關係當時鬧得很僵。
故而他從金剛普陀門作爲突破口下手。
左丘靈若是也有一絲好奇那在世佛尊與神秘鬼道修士的關係,就絕對會在調查這件事上出現猶豫,不會一口回絕。
如今事實證明,他做得沒錯。
很快,半日後。
陳登鳴就抵達了陰鬼山脈。
這裡依舊被他昔日佈置的封禁大陣封鎖,卻也導致昔日鬼氣森森的陰鬼羣山不見了,餘下的顯露在陣法外的山峰生機勃勃。
正午時分,一片金黃的陽光,照着蒼綠的山巒,崖壁上長着美麗的小花,像蝴蝶翅膀般搖晃着很動人。
竟有修士在此結廬棲息過的痕跡。
陳登鳴神色訝然,神識掃了一圈後,發現無人,才止了驅逐的念頭。
這陰鬼山外,可不興住人。
如今看似是風水好了,其實不過是被陣法掩蓋後的假象罷了。
他身爲負責陣法的首座,至今手裡還有控制陣法的陣令。
陳登鳴飛身而過,掐訣打出陣令,登時四方靈氣匯聚而來。
“道,道友,拿到靈魂蚌珠了,奴,奴家也就能恢復一魄了。多謝道友這些年的努力。”
魂屋內,小陣靈情緒有些激動感激道。
“靈兒,你與我算是生死與共,相依爲命過來的,跟我客氣什麼?”
陳登鳴一笑。
眼見前方陣法的一圈漣漪盪漾開門戶,他立即大袖飄飄進入陣中,迅速飛過峰巒陡立,崢嶸險峻的山脈,來到陰氣森森的陰窟之外,向陰窟內傳去一道神念。
沒多久,陰窟內的陰泉震動開一圈圈漣漪,寒氣嫋嫋,傳出一股陰冷而壓抑的神念波動。
“長壽掌門,你竟還知道來見本君,看來還沒忘記與本君的約定。”
陳登鳴淡淡一笑,作揖道,“陳某可非是食言而肥之人,星落陰泉鬼君看來還不瞭解陳某。”
“哼!休要說什麼假惺惺的話。”
星落陰泉鬼君並不買賬,嗓音沙啞冷道,“本君早探聽到,你們人世間的戰爭已經結束,那些域外邪修都已經敗了。
而你陳大掌門,也闖出了更大的名頭,但既然戰事已結束,你何以還拖延着不履行與本君的承諾?”
陳登鳴攤開手,“陳某這不是已經來了?我此次來,正是要與你談合作之事,否則你以爲我爲什麼過來?”
“呵呵呵,爲什麼過來,你自己難道不清楚?”
星落陰泉鬼君淡淡道,“你的那位道友還有他的兩名鬼娘子,現在就在本君府上。
他們的確是有能耐,竟能滅了暗流老鬼,還從那老鬼手中得到靈魂蚌珠。
你此次來,不是爲了與本君交易,而是爲了帶走他們吧?”
“老狐狸。”陳登鳴眼神微微一冷。
祝尋的狀況,他只能通過進入人心殿瞭解。
倒是不知祝尋和兩名鬼娘子現在如何。
不過也是他吩咐老祝掩護兩名鬼娘子返回星落鬼城,再回到人世間。
如今祝尋和兩名鬼娘子,也的確是可能會在星落鬼城內。
但這種可能性很小,不說他早提醒過,老祝自己也不是傻子,不會教人徹底一網打盡。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真的發生了最壞的情況,他也早有預料和準備,與左丘靈爭取來的交易權限,也便是爲了應付這星落陰泉鬼君翻臉。
“星落.”
陳登鳴語氣轉冷,“我此次來,的確是要就第一批物資交互之事,與你進行首次交易,雙方徹底達成合作。
但你現在表現出的,可不是誠意,而是敵意啊.”
“哦?”
星落陰泉鬼君將信將疑,又冷笑道,“我們鬼修最講利益與現實,你讓本君拿出誠意,但你已經拖延了本君太久。
你說要達成首次交易,好,拿出你們人世間讓本君滿意的物資吧。
若是拿不出來,本君就將那靈魂蚌珠,還有你的兄弟以及兄弟娘子都笑納了,算是這些年的利息。”
“可,可惡,這星落陰泉鬼君,太陰險了”魂屋內,小陣靈憤懣不已,氣惱得很。
陳登鳴卻很沉得住氣,淡淡道,“物資便在運輸的途中,只需幾日即可抵達。鬼君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不會等不了這幾日時間吧?”
“好,本君就再等你幾日。”
陳登鳴輕哼,不再與之虛與委蛇,拂袖飛回山林之間。
他要進入人心殿,確定祝尋如今的狀況。
這星落陰泉鬼君的反應,真是一點也不出他的意料。
所幸他是早已做好了準備纔過來的。
“道,道友,您真與這老鬼做交易,豈不是助紂爲虐,日後可能會很麻煩。”
魂屋內,小陣靈忍不住提醒。
陳登鳴啞然一笑,雙眸中兩點幽光一閃,傳去心神道,“無礙。我現在與他做交易,不過是以時間換空間。
換的是祝尋和我發展的空間,我們就缺時間發展。
這老鬼倒是有的是時間,但他卻沒多少成長空間了。
至於交易的物資,左丘靈從反攻修士聯盟分撥來的物資,也不會便宜這老鬼,只會吊着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