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論文是段老太太對裴希看重的開始。
裴希雖然不說，但段老太太何等精明。
她也猜到那是孟拂寫的。
她能因爲這篇論文看重裴希，自然也會因爲這個論文看重孟拂。
以前是沒發現孟拂，眼下知道了，孟拂她不想放過，但裴希現在給她帶來的名利，段老太太也不想就此拋棄，她想兩者兼得，只能通過楊花來。
段老太太不知道楊花的事，但楊萊爲了緩和她跟楊花之間的關係，不止一次提過孟拂。
眼下一回想，段老太太唯一記得的就是。
楊花是孟拂的軟肋。
段老太太表情也緩了一下，她看着楊花漆黑的手，沒動手去拉，只掩下厭棄，溫和的道：“我給你還有孟拂辦個體體面面的宴會，到時候名流雲集。”
聽到孟拂的名字，楊花終於鬆開了手裡的黑土。
她起身，轉頭看向段老太太，眉宇間倒不見什麼異色，彷彿見個陌生人，“什麼論文？”
“希希拿獎的那一篇，現在外界懷疑希希抄襲孟拂，”段老太太見楊花給反應，語氣沒有那麼冷硬了，甚至更放緩了語氣，“這對希希來說名聲不好，她不能帶着這個名聲嫁給段家，說起來你也不懂，但希希嫁到段家，對孟拂以後的發展也有好處，我會一心一意的培養她。到時候你是楊家二小姐，她是我的外孫女，她這麼有才華，你也不想埋沒她吧？”
軟硬兼施，段老太太想讓楊花妥協。
讓楊花知道內裡的門道。
一個農村婦人，一個明星，段老太太暗自思忖，應該會很好拿捏。
沒想到，楊花只是看着段老太太，沒有答應，只冷靜的問：“裴希抄襲了阿拂？”
楊花實際上記性很好。
她不懂數學，也不懂那些高深的論文。
但她記得孟蕁跟自己說的話，孟拂寫的草稿都是彌足珍貴的。
上次她讓孟拂幫楊照林解題，孟拂給她寄了文件，她一切都非常小心。
後面裴希解決了，楊花都捨不得把文件給楊照林看，還原原本本的給孟拂寄回去了。
但——
楊花也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她去樓上的時候，桌子上的文件有被動過。
想到這裡，楊花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冷。
段老太太原本以爲楊花應該很好打發，沒想到楊花竟然抓着“抄襲”這件事，她面色又淡了下來，“這件事並不重要。”
“媽！”花房背後，楊萊控制着輪椅，聽了一段話的他，他看着段老太太，輕聲詢問：“你在說什麼啊？”
傭人把段老太太送到花房之後，就連忙去找了楊萊。
上次段老太太過來，跟楊萊楊照林不歡而散，楊家傭人都記在心上，眼下段老太太又過來，傭人直接去找了楊萊，
他站在花房外，把段老太太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段老太太沒想到楊萊在門外，但她也不慌，只抿了脣，微微側身，“這是最好的結果，雙贏。楊萊，你是個生意人，應該比我更懂。”
“那阿拂呢？”楊萊看着段老太太，“裴希的論文是抄襲阿拂的，還讓她澄清裴希沒有抄？你有想過阿拂的感受沒有？”
“我說了，”段老太太眉心擰起，有些不耐了，“我會好好培養孟拂，她以後會是我們段家的驕傲！會繼承我的職位！眼下這件事不過是權宜之計，是金子總會發光，希希得勢了，對孟拂、對你們並沒有壞處。”
“不用了，我不會答應。”楊花忽然開口。
段老太太看向楊花，眉心依舊沒鬆開。
楊花重新拿起鏟子，蹲在花盆邊，把黑土一點點捏碎鋪在花盆，“你走吧。”
段老太太這次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屈尊降貴的跟楊花說話，甚至給楊花、孟拂許下了一個大餅。
她來的時候，並不覺得楊花不會同意。
只要楊花同意了，那一切都好辦。
沒想到楊花竟然來了這麼一句。
段老太太看看楊花，又看看楊萊，也被氣笑了，“楊萊，你應該知道希希搭上了風家哪條路吧，你也不同意？”
楊萊不太清楚來龍去脈，但也知道了一點，裴希似乎是……抄襲孟拂。
段老太太來找楊花，是爲了維護裴希。
眼下她說話，楊萊沉默以對。
段老太太低頭看了楊萊一眼，什麼都沒有說，直接離開了花房。
段老太太走後，楊萊才擰起眉頭，他將輪椅移到楊花這邊，“阿拂跟裴希到底怎麼回事？”
“記得裴希那篇拿獎的論文嗎？”這件事楊萊跟楊寶怡等人不止一次說。
楊花記得很清楚。
楊萊心中一愣，“那是……”
“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阿拂寫的。”楊花淡淡開口。
楊萊徹底被驚到了。
他在花房冷靜了一下，才詢問，“阿拂她……她數學……”
這麼厲害？
大概是因爲楊萊，楊花心情好了不少，她把土裝完，又拿了水壺過來，“很好。”
楊萊點點頭。
他控制着輪椅出來，就看到花園裡站着的楊夫人。
楊夫人嘴角都是冷笑，“我都聽到了，你媽也是個人才，我們跟裴希都明着撕破臉了，這種情況下，她還想要兩者兼得，她要是選擇站在阿拂這邊，還有轉圜。”
**
門外。
段老夫人氣到不行。
孟拂表現出來的天賦段老夫人真的心動，高考狀元，20歲就能寫出來這樣的論文，以後成就不會太低。
但裴希現在已經借用這個勢爬到了上層。
有了明顯效果。
如果裴希抄襲爆出來，段家聲望大大降低，段慎敏、研究院跟風家那條路子都聯繫不上，段老太太實在不願意看到這種結果。
所以才親自來找楊花。
可惜，楊花根本就不配合。
段老太太面色一片漆黑，她確實想兩者兼得，但硬要讓她現在選一個，她只能選擇對她幫助更大的裴希。
段老太太拿着手機，給裴希打了個電話。
裴希接得很快，她聲音聽起來還有些細微的顫抖，段老太太直言：“他們有證據嗎？把事情全都說一遍。”
“沒有。”裴希呼出一口氣，只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裴希做事向來小心，手機上的圖片，她早就刪掉了。
眼下只剩下楊家的監控。
孟拂沒有直接證據，如果裴希咬死不承認，那也沒有辦法，畢竟……
那是裴希先註冊先發布的，裴希咬死沒看過孟拂的論文那有什麼辦法。
“行，這件事你就對外說，當時沒想到孟拂也會，被嚇到了低血糖犯了纔沒做出來，這兩天時間你要把孟拂的論文研究透徹。”段老太太掛斷電話，然後擡頭，沉聲道：“去數學工會。”
數學工會總部在京城。
不多時。
段老太太到達數學工會。
數學工會人很忙，段老太太坐在車內，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打完電話後，她纔出來往數學工會裡面走。
不多時，一箇中年男人出來。
段老太太嚴肅的臉上笑出了一道褶子，她看向中年男人，伸出手：“江副會。”
江副會也笑了一下，“段老夫人，好久不見，我們去辦公室說。”
他把段老夫人請進去了辦公室。
“我這次來，是因爲希希專利，”段老太太開門見山，她拿着茶杯，對江副會道，“這專利畢竟是我們希希先申請的，他們也提供不了希希抄襲的證據，就這麼屏蔽不太合適吧？你也知道，我們希希的男朋友當初就看中她的論文。”
裴希的事情，江副會也有了解。
他跟段老太太有些交情，聽到段老太太的話，擡頭，“裴小姐男朋友？”
“就是慎敏，”段老太太微笑，“他弟弟段衍，聽說成爲正式調香師了。”
江副會表情變了變，他雖然是數學工會副會長，但對京城的事也有了解，京城新星“段衍”他自然聽說過。
主要還是他的老師一舉成爲A牌，名聲大噪。
“我知道，”江副會喝了一口茶，“這麼屏蔽確實不合適。”
段老太太笑了。
她話說到這裡，就轉身出了數學工會。
江副會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往樓上走，走到控制室，“裴希的專利是誰封鎖的？”
工作人員擡頭，“不知道，應該是有人舉報封鎖的，還在蒐集證據。”
“會長呢？”江副會看了看，隨口問。
工作人員笑了，“您忘了，會長去交流會了，明天才回來。”
江副會“嗯”了一聲，“裴希的論文既然沒有證據，就解封了，把官網的那些消息也刪了吧。”
“啊？”工作人員一愣。
江副會看他一眼，“沒聽到？”
江副會說完，直接下樓。
工作人員連忙打開網頁，去解封裴希的專利。
**
李院長的實驗室。
孟拂到的時候，蘇承也給她打了個電話。
“房子看好了，”蘇承的聲音通過電流傳來，更加的低了，“我送他去學校，這裡距離學校有些距離，蘇黃的房子在他隔壁，以後每天蘇黃會送他去學校。”
這是蘇承之後又重新讓竇添找的新房子。
距離蘇黃近，也方便以後蘇黃特訓。
辛順看孟拂打電話，就友好的示意孟拂去裡面找李院長。
孟拂小聲道謝，她往裡面走，單手扯下外套，指骨分明，聲音略頓：“蘇黃的房子？”
連蘇黃都有房子了？
沒關注蘇黃的特訓。
也不在江鑫宸的房子上，更不在他的學校。
全部注意力都在蘇黃的房子上。
蘇承，“……當時批發給他的。”
“行吧，”想起來蘇地也有一套批發的，孟拂仰頭，眉眼懶散，“回去再說。”
她掛斷電話，正好看到李院長在輸入數據算法。
“你來的剛好，”李院長一擡頭就看到了孟拂，他推了下眼鏡，“SCI論文那邊你要填一下資料，用什麼筆名發你想一下。”
他伸手把電腦轉過來對準孟拂，讓她填資料。
“謝謝您。”孟拂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眼睫垂下，向李院長道謝。
她手指按着鍵盤，把資料填完整。
手機上消息又出來了，孟拂低頭看了一眼，是徐莫徊的微信，她眸光一凝。
M夏：【圖片】
M夏：是你要的東西嗎？
孟拂點開來看了一下。
M夏發過來的盒子是木質的，大概一個巴掌大，長方形，外面沒有鎖，是一個機關盒。
孟拂：【是，怎麼拿到的？】
M夏：【mask，倒是沒沒落他們神偷門。】
孟拂：【嗯。】
M夏：【最近香協風聲緊，要過段時間才能帶回來。】
她跟徐莫徊mask這些人的關係，也用不着說謝謝，畢竟孟拂也是三番兩次把他們從死神邊緣拉回來。
孟拂看着圖片，心情好不少。
把手機塞回兜裡。
**
下午。
五點。
楊照林接到了楊萊的電話，接孟拂孟蕁回去吃飯。
楊家停車場，孟拂孟拂金致遠二人進了大門，楊照林停好車，剛下來。
就接到了電話。
是吳博士。
“怎麼回事？數學工會把裴希的專利又放出來了，把之前發佈的裴希論文有問題的新聞稿刪了，”吳博士那邊疑惑，他擰着眉，“你表妹不追究了？”
楊照林腳步一頓，他擡頭看着孟拂的背影，往後走了幾步，停在楊花的花房前。
謝過吳博士之後，打開了數學工會的官網，果然看到裴希的消息都被刪了。
專利也被重新放出來，連一點水花也沒有。
早上的事過去後，孟拂就沒再提裴希的事，只讓數學工會封鎖了文章，也沒大肆宣揚，楊照林知道，孟拂很可能是看自己的面子。
現在論文竟然被放出來了？！
楊照林深吸一口氣，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了官網，詢問這件事。
官網回覆也非常的官方，“對不起先生，因爲沒有證據，不能封鎖專利的。”
沒有證據？
楊照林掛斷電話，他想起來之前詢問孟拂的話，可能……
有證據。
大廳裡面，孟拂在跟楊夫人說話，倒是楊花表情很淡。
楊照林進去後，跟他們打了招呼，纔去找負責監控的人。
“少爺。”負責監控的人看到楊照林，連忙站起來。
楊照林看了一眼監控室，聲音發沉：“去年的監控給我，九月份的，27號。”
楊家的監控都是自動下載到移動硬盤的，不會定期清理。
聽到楊照林的話，負責監控的人一愣，“27號？好。”
他連忙在一堆標着數據年份、月份跟日期的移動硬盤裡找27號的監控。
但找了好長時間都沒找到。
“少爺……”負責監控的人心下一跳，又找了一遍，沒有找到。
楊照林面色很冷，“繼續找。”
負責人心下一跳，又去其他年份翻閱。
監控這個時候突然消失……
楊照林轉身，直接回大廳。
大廳裡面，楊夫人正在跟孟拂說楊萊的腿，看到楊照林回來，孟拂擡頭，懶洋洋的表情微頓。
楊照林深吸一口氣，他轉向大廳裡的人，聲音很冷：“今天誰動監控室的視頻了？”
楊萊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擡眸：“監控視頻？”
“裴希抄襲了阿拂的論文，數學工會把她專利封鎖了，剛剛又突然解封，官方迴應，沒有證據，”楊照林十分煩躁，“家裡的監控就是證據。”
聽到這個，孟蕁擡頭，顯然十分詫異。
她還不知道孟拂跟裴希兩人的事。
孟拂靠着椅背，只挑了下眉，不太在意的。
楊照林抿脣看了孟拂一眼，心裡對孟拂的愧疚更深。
“監控是證據？”楊萊沉默了一下，他上揚的脣角斂下，眉眼有些冷：“那我知道可能是誰動的手。”
楊照林直接看過去：“誰？”
楊萊道：“你奶奶。”
楊花表情更冷了。
楊夫人給孟拂孟蕁倒了茶，聞言，冷笑。
楊照林猛地擡頭。
這個時候，他終於知道，爲什麼數學工會把裴希的專利重新解封。
這裡面，肯定有段老太太的手腳。
果然，不愧是段家人，會打算。
“她上午來找過你小姨，”說到這裡，楊萊的聲音全然是嘲諷，“讓你小姨勸說阿拂幫裴希洗白。她跟數學工會的副會長認識，眼下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人拿走我們家的視頻，算來算去，能做到這麼多的，也只有她了。”
說到這裡，楊萊也按了一下眉心。
他看向孟拂，苦笑，“阿拂，舅舅……”
孟拂拿着茶杯，不太在意的，“沒事，跟您沒關係。”
楊照林深吸一口氣，他拿起手機，直接撥了段老太太的電話。
段老太太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手機那頭，她聲音顯得威嚴又平緩：“照林？”
“奶奶，”楊照林聲音儘量放平，“裴希的論文是您讓人解封的？”
段老太太那邊的聲音停了一下，沒立馬回答。
楊照林聲音微微拔高，他垂下眼眸：“我們家的監控，也是你派人拿走的吧？不想讓我們提交直接證據？”
“照林，你是在怪我？你是忘了誰把你培養成現在這樣的？”段老太太不怒自威，聲音冷淡。
“所以，是您嗎？”楊照林輕聲詢問。
段老太太沉默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自己穩操勝券，才緩緩道：“何必呢，一家人和和睦睦不好嗎，一定要讓我動手。”
這句話，顯然是承認了。
楊照林表情徹底冷了下來。
他沒開外音，但他手機聲音本來就大，段老太太的話，所有人都聽到了。
大廳陷入沉默。
楊夫人依舊冷笑，她對此並不意外。
楊照林卻是感覺到心寒，段老太太逼迫他的時候，他沒生氣，現在他是真的生氣了，他啞着聲音：“奶奶，我不信你不知道，那論文是阿拂寫的？您一直教我心存正氣，可您現在在做什麼？”
手機那頭，段老太太坐在椅子上。
這是楊照林第一次對她生氣，段老太太倒是意外的笑了，“照林，你這是在憤怒？很生氣？你這麼聰明，應該猜到了，我上午不是去徵詢你們的意見，只是去通知你們，不論你們答不答應，結果只有一種。”
段老太太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啪——”
楊夫人摔了杯子。
楊照林楊萊，這兩人氣到爆炸。
當事人孟拂卻只是笑了笑，她抽了張紙讓楊夫人擦手，“舅媽，別生氣。”
“阿拂，你……”楊夫人看着笑意吟吟的孟拂，一愣。
孟拂伸手，撥了個電話出去，修長雪白的指尖抵着脣，示意楊夫人別說話。
手機接通，那邊是一道男聲，很溫和：“孟同學。”
孟拂揚眉，聲音依舊不急不慢，“會長，我老師聯繫您沒？”
“我在外地，上午接到了你老師的電話。”是郝軼煬。
“難怪。”孟拂拿着茶杯，“也就你們的人把盜我稿子人的專利放出來了。”
“趁我老師還不知道，處理好您的人。”
不然，這會長也要做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