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頭,我準備好了。”趙毅張口,聲音卻是白蓮那好聽的女聲。
“粗鄙!”
天符洄白鬚抖了兩下,擡手雙指微張,只見趙毅身後不遠處那站立的靈屍中,兩名男子額頭上的符籙飄落而下,一黑一紅飛入他雙指,淡然笑道:“白蓮,你來見上一見你的師兄、師姐們。”
符籙剛剛飛入天符洄的手中,那黑袍靈屍和紅袍靈屍的雙眼立時有精光閃動,擡頭向趙毅走來,先是向海面上的老者一躬身。
“師尊!”
隨即轉身向趙毅點頭,臉上沒有神色,只有那黃袍女子含笑走近,她的眼瞳倒影出來的不是趙毅的模樣,而是白蓮的身影,墊腳捏了捏他的臉,咯咯笑道:“師妹好,我叫秦伯苓。”
“伯苓師姐。”白蓮回禮。
趙毅打量着這個身形嬌小的女子,身上的符袍屬實有些大了,穿在她的身上如戲服一樣。面容,神態,舉止,肌膚色澤幾乎與常人無異,要不是提前知道她是一種靈屍,趙毅很難相信眼前的此景。
“好了,白蓮,伯苓,修賢,昊空你們四人聽好!”
天符洄肅然道:“這次修復封印的事情,餘就簡要說說。一共是五處的封印遭到了他的破壞,有了蓮兒的加入一共是四人,所以爲師也會下去。但破損的封印在不同的位置,兩兩之間相隔太遠,爲師護不了你們,你們定要小心。”
四人點頭,天符洄取出四道金符,使其飄向四人,又另外取出一支竹筆交給白蓮,沉聲道:“你們三人的屍道還未深修,而蓮兒控制的肉身更是弱小,你們都無法承受他所泄露的一絲氣息,但這張金符可以保你們。”
見四人收好金符,天符洄的葉袍飄動起來,擡手輕揮,魂海呼嘯起來,一道渦旋出現其上。渦旋越轉越大,從中間猛地沉降下去,形成一個水幕通道,海水傾瀉進去,不知通向何處。
“走!”
白蓮跟隨師兄師姐們躍進水幕通道中,天符洄剛飄身而進,魂海就平靜了下來,通道也消失不見。
四周入眼的是一片緩緩向上流動的水膜,這並不是說水流就真的逆流而上。而是他們下墜的速度太快了,比水流下降的速度還要快上一分,這就造成了水體向上流動這樣的假象。
透過透明的水幕可以看見外面漆黑的虛無。就在趙毅、白蓮定睛外面的時候,忽然一個殿宇一晃而過,接着又一個個殿宇過去,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浮臺,浮階,石橋,石像,石亭等等建築。
“這麼多!”
趙毅驚道:“原來我們先前走過的地方只是這裡面的一角,這些建築怎麼會分散開,一個連着一個浮在虛空之中?”
“我也不清楚老頭子是怎麼想的。”白蓮攤手道。
“等等那是什麼?”
趙毅驚呼,方纔向外面的驚鴻一瞥,他看到了一具寬高皆百丈,長有千丈的巨大棺槨橫在一個地方。
棺蓋的一角打開,隱然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躺在裡面,目微睜,有可怕的赤光流動,其中蘊含着龐大的能量,如地底火山一樣積蓄了千萬年,恐怖無比,駭人無比!
就在那一瞬間,棺槨裡暴射出數不清的赤紅鎖鏈,宛如地獄中拴住小鬼的惡靈索,遮天蓋地的射向那下面的六人。
每一根惡靈索的鐵環上都有赤紅的焰紋流動,都積聚着無比驚人的威能。
僅僅只是一根就將天罡劍派的劍門神通給擊穿了,沒有一絲一點的停頓。接而又是一根抽來,木文白雙眼閃過一絲駭意,接着便陰冷下來,躲至田山的背後,還不等田山反應過來。
嘭——
血霧飄起,惡靈索徑直抽暴了他中間的軀體,胸腔以上的殘體凌空飛起,瞪大了雙眼,翻滾墜地,在還有意識的最後一刻,他怔怔看着他的師弟木文白也被抽飛數十丈之遠。
他的眼中露出難以置信之色。似乎不敢相信這個平時對自己馬首是瞻的師弟,竟然在生死之刻鉗住自己,用他的身體換他的一命!自己待他不薄,這是爲什麼?下一刻,瞪圓的雙瞳失去光澤。
木文白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胸口處被那道傳來的巨力擊斷了胸腔的骨頭,眯眼看到前方不遠處,田山那失去上半身的下肢依舊站立在地面上。
惡靈索在攻擊他們兩人的時候,也在攻擊其他四人,單單只是一擊就轟碎了夜秋塵的森紅晶盾,讓他充滿絕望。海浪般的音波牆也是像切豆腐一樣被豎起而下的鎖鏈劃碎。
於此同時,毒蛇般的惡靈索陡然暴卷沈玉和柳小依。兩女的重重網絲被刺穿,八道青色大鐘連連被轟暴,鐘聲悽然。只見兩女已經相擁着,癱坐在地上。
稍後有更多的惡靈索鋪天蓋地的仰起,渾身焰紋流轉,下一息便帶起嘩啦啦的鐵索聲撲射而下……
“是沈玉她們!”
趙毅神色鉅變,驚吼道:“白蓮,這些不都是你師尊的東西嗎!你快讓那前輩停下啊!”
“別緊張。”
白蓮緩緩道:“老頭子非常厲害的,他已經聽到你的話了,你就別擔心她們了,相信老頭子會送她們出去的。”
柳小依看到頭頂上,一根接着一根的猙獰巨索咻咻捲來,不由臉色蒼白,攥着旁邊一人的手,顫聲道:“沈姐姐,我…我不想死。”
沈玉也是一臉絕望,伸手攬住了她,擡眼看向那些索命的赤影,吶吶道:“害怕就閉上眼睛,閉上了,就不會怕了。說不定這是一場惡夢,在夢中死了,夢也就醒了。”
柳小依真的信了她的話,閉上了雙眸,聽着頭頂密密麻麻的爆響,眼皮止不住地抖動,又被沈玉摟得緊緊的,而沈玉她卻在無神的眼瞳中浮現了趙毅的身影。
良素音也是緊緊抱着身旁的夜秋塵,涇渭分明的雙眼瀰漫着恐懼,俏顏更是白若紙張。正當惡靈索爆射到木文白的面前,即將穿體而過時,所有的鎖鏈又猛的頓住。
嘩啦啦~
鎖鏈倒射而回,盡數縮回百千丈之大的棺體裡,那微睜的赤光眼瞳漸漸閉合,棺蓋合上,周圍再次平靜了下來。
還不帶衆人反應過來,五人的體表泛起微茫,下一刻便消失在這片空間。數千米之外的圓形浮臺上,從斷鏈上爬上來的四五十人也是開始一個接至一個的消失不見。
嶽城外的一處山坳中,一層層空間漣漪從半空中跌宕開來,一道道人影從裡面摔了出來。
一個大鬍子站了起來,環視着周圍熟悉的場景,喃喃道:“這裡是?”
“是我們進去的地方,我們出來了!”旁邊一人激動着回覆他的話。
“我們活着出來了!”也有人渾身顫動,雙眼落淚,慶幸餘生。
“我以後再也不來這個鬼地方啦!!”還有人恐懼大叫,身影快速消失在這片地方。
木文白精神萎靡的看了一眼其他人,捂着胸口,步履蹣跚地向宗門行去。
夜秋塵帶着驚魂未定的師妹向其它方向快步走去,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地方,沒有發現趙毅的身影,驀然轉身離去。
而沈玉摟着緊閉雙眼的柳小依,舉目四望,焦急地尋找着一道身影……
“別再擔心了,她們應該出去了。”
白蓮驅動着趙毅的身軀擡頭看去,只見一座建築連着一座,隨着角度的下移,上方的建築重重疊疊,凝成一個巨大的符號,底部更是刻畫上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咒紋,喃喃一聲:“這也是封禁術嗎?”
“你說對了!”
天符洄撫須道:“這是第二道封印,還有第一道和第三道。第三道封印是外面的虛空之力凝成的,我們現在要去修復的正是第一道。”
“第一道?”
白蓮心中一動,冷聲道:“老頭子你真是太壞了!我還以爲只有一道封印呢,也正是它的破損,所以才導致這裡的一角在外面顯現,搞半天原來是你在暗中搞鬼,你害死了那麼多的人!”
“老夫也是毫無辦法哪。”
天符洄甩了一下拂塵,低頭哀道:“我必須要尋到合適的人來幫我這個忙,這裡的封印一破,天下就亂了,那些安逸許久的人是管不了的。”
他看了白蓮一眼,道:“好在有你這麼優秀的弟子出現,能幫爲師分憂解難,吾心甚慰。再遲上一段時間,第六個星辰熄滅就更難阻止他擺脫封禁了。”
“得了吧!”
白蓮斥道:“我信你?如果你真心願意收我爲徒,你也不會只教我一半的神魂修煉之法,還不是怕我不同意?還要我幫你完成幾樁髒事,你才肯把另外一半之法給我。”
“唉,小心性。”
天符洄搖頭道:“你還是不懂爲師的一片苦心,爲師也不想和你多做解釋。等你以魂道修煉至最後,你就會感激我。當天地之間再也無法讓肉體行走世間之時,你就會明白了。”
白蓮神色一變,提聲道:“老頭子,你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我們到了。”
天符洄沒回答白蓮的話,對其他弟子道:“都記住我對你們的交代了吧,和上次一樣,不要試圖回擊,只要修復了立刻退走!”
幾人點頭,天符洄探手打開面前的水幕,飛身躍了出去,兩位師兄緊跟其後,伯苓笑道:“蓮兒師妹,我就先走一步了。”
“好!”白蓮應聲。
她還在想着老頭子的最後一句話,過了良久才從水幕中踏出。趙毅的精神力涌動,長劍飛出,幫白蓮穩下自己的身軀。
“這裡是剛纔看到的星海!”
趙毅問道:“白蓮,我們這是來到了天空之中嗎?這虛無空間在天上?”
“不是。”
白蓮低頭看了一眼下方絢麗的星光之海,緩緩道:“那些並不是真正的星辰,而是抽取大星秘力鑄造的封印所發出的光芒。”
“這些全是?”趙毅驚道。
“對!全都是。”
白蓮轉動身軀看向某一方向,開口道:“老頭子說了,有一億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其中有五個已經熄滅了星光,失去了封禁能力,我們現在就去其中的一個。”
“ 這麼多,我怎麼沒看見所封印的東西?”趙毅不解道。
“你再看看最遠處那顆星光的邊緣。”白蓮將重瞳看向混沌處,隨即繞視一圈,好讓趙毅看的更加真切些。
隨視角的緩緩移動,趙毅看到數不清的星光邊緣有一條暗線與混沌相連,暗線首尾相連,那是一道難以言述的巨大身影。
這是趙毅第一次震撼得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就相當站立於羣山之巔,環視天地相接之處,他就是這麼巨大無比,如同一方世界般大小,真的無法丈量他的身軀。
“這…這簡直駭人聽聞!”
趙毅不可置信地搖起頭來,識海之中的精神海水瘋狂波動起來,腳下飛劍也晃動起來,險些直接摔了下去。
原本趙毅以爲那百千丈的棺槨裡所躺着的人影已經很大了,但和這腳底下被封印的東西相比之。不,這兩者根本就沒法相比。也許他一根指頭的骨節就比棺槨裡的人影大上數十倍!
“怪不得……怪不得那前輩說他出來了,天下就亂了,這不是亂了,而是到末日了!”趙毅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