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還能再活些時候。
有一個心理過渡期……不用立即接受親人死亡。
就好似他爺爺死之前，也在醫院裡躺了一段時間，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吳老算情況比較好的老年人了。
年輕時吃過不少苦頭，街頭混混都當過，身上還有不少舊傷，後來一個人過了那麼久的時間，雖事業有成了，但卻不怎麼顧及身體。
哪怕後來和姜萍生活在一起後，調養了很多年，身體也沒比他年歲更長的姜萍好。
且還一年不如一年。
可老人家心態好，覺得多活一年，就是賺一年。
平日裡總樂呵呵的，可這一兩年，卻開始犯糊塗了。
偶爾拿着一塊餅藏在衣服口袋裡，說要給妹妹吃……
偶爾興致來了，寫了一首情詩，然後點火燒掉。
紀雲霄問他爲什麼要燒掉，他說，送不出去的東西，留着幹啥。
紀雲霄說：“你給我，我幫你拿給姜萍。”
吳老瞪他道：“別胡說八道……我跟你姨奶奶什麼事兒都沒有！”
不遠處的姜萍，直接就淚目了。
偶爾出門去買了一包糖回來，說要給雲霄吃……
“大戶人家養孩子就是規矩多，怕孩子長蛀牙連顆糖都不讓吃，我吳魏的外甥，想咋吃就咋吃，誰小時候還不長顆蛀牙來着！”
紀雲霄差點沒當場崩潰大哭。
然後就聽他舅舅說：“雲霄別都吃完了，給阿淮留點……”
紀雲霄直接僵住道：“我不給他吃。”
“你不給我兒子吃，我也不給你吃了！”
糖被收回去了。
紀雲霄：“……”
吳老繼續誘哄他道：“我疼你，你就要疼我兒子……”
紀雲霄極度無語的問他道：“你咋就還記得姜淮是你兒子呢？”
吳老笑嘻嘻的道：“因爲他喊我爸啊……姜萍的兒子，喊我爸呢……就算不是親生的，我也認了。”
姜淮在一旁聽着，眼睛都紅了。
表示他是親生的啊，他老人家怎麼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紀雲霄問他道：“那麼喜歡姜萍啊？”
“不喜歡，別胡說……那是你姨奶奶，我怎麼能喜歡她啊……那小辣椒，誰敢喜歡啊……一點就炸，多少豪門千金，都不敢招惹她啊，不過你舅舅我就敢。”
“哦？怎麼個敢法？”
吳老湊近他耳邊，低聲道：“你知道舅舅衣櫥裡有多少衣服嗎……舅舅以前從來不愛收拾自己，就一糙老爺們兒……可你姨奶奶看人都看臉的，每回我收拾一番，她都忍不住偷看我……還以爲我沒發現呢，
我都瞧着呢。”
紀雲霄無比震驚的看着他道：“你不是不喜歡姜萍嗎，還勾引人家啊？”
“你個臭小子懂什麼！”吳老瞪了他一句，然後小聲嘀咕道：“看我總比看別的男人好啊！”
這種情況的吳老，每當姜萍出現的時候，他還會臉紅，不敢跟人直視。
明明姜萍都老了，可他看到她依舊會害羞。
紀雲霄問他道：“怎麼着？我姨奶奶看別人，你還吃醋了不成？”
吳老沉默了一會兒道：“控制不住啊……明知道不對，但還就是想那麼幹……雲霄啊，舅舅是不是很缺德？”
哪裡缺德了？
這世上有這麼可愛的老頭兒嗎？
連姜萍都這麼認爲。
她竟沒有想到，臨到老了，人快沒了，還能跟老小夥子談個戀愛啥的。
因爲他只記得年輕時候的事兒了，忘了後來了。
這算是活到老後的彩蛋驚喜嗎？
如果是，這份禮物，她受了！！
甚至覺得死亡都不可怕了。
她從衣櫥裡，翻出年輕時最喜歡穿的大紅斗篷穿在身上，帶着帽子，站在大雪中……朝着他回眸一笑。
她對他說：“吳魏……你喜歡我嗎？”
吳老別過臉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吳魏，這是夢裡，別怕……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夢裡？也是……這樣的場景，只有夢裡有啊。”
“對，就是夢。”
吳老沒有說話，只用那雙年老了渾濁的眼眸看着她道：“那你喜歡我嗎？不對……這是夢裡，我做的夢，你肯定喜歡我的對不對？”
“對。”
吳魏，我來陪你一起做一場美夢吧。
沒錯。
這夢真的很美。
聞言，吳老笑了。
笑得臉上的褶子都皺在一起了，可姜萍眼裡看到的卻是當初那個站在雪地裡，滿眸陰鷙的帥氣男人。
他不樂意將妹妹嫁入紀家這種門戶，覺得妹妹性子弱，會被欺負。
結果果然被那惡婆婆爲難得不輕。
他想帶妹妹離開這鬼地方……可妹妹懷孕了。
他唯有變強，變得蠻橫無理，做一個赤腳的不怕穿鞋的人，讓那些人都忌憚他，才能給妹妹撐腰了。
父母都不在了，他在這個世上，只有妹妹一個親人了……他必須護好了她。
在看到她後，他因爲厭惡紀家人，連帶着連她都覺得不是什麼好人了……路過她的時候，還眼神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那是姜萍長那麼大，第一次被人甩臉子。
也因爲那張好看的臉，關注上了這個人……
完全沒有想過，後來，他們的故事會那麼綿長……浪漫。
有遺憾，卻也有收穫。
在活到老的時候，竟覺得這一生，也值了。
……
紀雲霄從思緒中回過神的時候，一根菸已經燃到底了。
厲衍琛陪着他一起沉默的站了一會兒，纔開口道：“岳父一會兒怎麼進屋解釋自己身上的煙味？”
紀雲霄臉色不由一僵，隨即大腦轉得飛快道：“我就說你小子因爲小郡主即將出國的事情，心情不好抽的，我開解了你兩句，煙霧飄我身上來染上的味道~！”
厲衍琛：“……”那你可真會甩鍋。
“哼哼，臭小子想看我被我家小玉兒罵？休想得逞！”
“的確心情不太好。”
“哦？你小子也遇到事兒了？”
厲衍琛故意一臉惆悵的表情看着夜空道：“或許小郡主和陸硯去這一趟，回來我就多了個女婿？”
紀雲霄直接被他給逗樂了，哈哈大笑道：“老子終於等到你小子也有這麼一天了！！”
“的確……怪難受的，像是在心臟上，挖了一個洞一般……自此，心臟漏風了，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