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山血海並非人間美景,雲侯卻樂此不疲,都說人行萬里爲功名,爲了一己之私殺戮無數,染血的功名真的就是雲侯想要的?
當了侯爺之後就想當王爺,當了王爺之後就想當皇帝,貪慾無窮,人心亦無窮,慾壑難填之下侯爺的道路也就走到了盡頭。``
爲自己計,爲子孫計,雲侯何不速速回頭?”
奚谷潵人見雲崢真的不在乎那些婦孺,不由得心生好感,他對雲崢的事情知之甚多,眼見雲崢已經在窮途末路上狂奔,忍不住勸諫了一句。
雲崢笑道:“一條道跑到黑不知回頭非要撞牆的是蠻牛,雲崢並非蠻牛,取捨之道盡在一念之間,撞牆之前我會向右面走開。”
奚谷潵人笑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老夫擔心雲侯走的過於忘乎所以,不知道那堵牆在那裡。”
“以先生之間,雲某的那堵牆在何方?”
“燕州之地!”
雲崢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爲的,燕州可能是我人生的頂峰,我準備走到燕州這座頂峰之後就即刻下山,然後去找更加雄偉的高山繼續攀登。”
奚谷潵人的神情黯淡了下來拱拱手道:“明日清晨老夫就要回中京去了,老夫這就向雲侯辭行。”
雲崢笑眯眯的還禮道:“先生剛纔爲某家擔憂,現在卻輪到某家爲先生擔憂了。
西京一戰,遼國精銳戰損了三成,此時的遼皇必定已然失去了最後的一點人性,就在傍晚的時候某家接到密報。貴國皇后已經被縊死在大王宮,同時被殺者還有蕭氏皇親一族,據說一天之內遼皇就斬首七百六十四級,先生這時候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奚谷潵人慘笑道:“陛下做的沒錯,皇后在後宮之中多有怨言。老夫勸諫過幾次,她卻不知悔改,如今蕭打虎再次在西京喪師辱國,皇后一脈被降罪乃是按照我大遼律法做出的處置!”
雲崢搖搖頭笑道:“耶律一族和蕭氏一族自古以來就是你大遼的王族和後族,這樣的傳統已經延續了很多年,如今被遼皇一次破除。對我大宋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對你遼國來說卻不算是什麼好消息。”
“子不言父過!尤其是當着敵人的面!”奚谷潵人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固有的從容。
雲崢繼續笑着搖頭道:“既然先生準備救這些婦孺,那麼,現在回去就極爲不妥,你現在帶他們回去不是救他們而是害了他們。
能從西京逃回中京的遼軍估計人數不會很多。那些人的生命還平復不了遼皇的怒火,你們再回去,下場可想而知。”
奚谷潵人搖頭道:“西京一戰我大遼損失慘重,蕭打虎喪師辱國,老夫爲求活命不惜向敵人卑躬屈膝,斬首毫不爲過。
多說無益,老夫這就告辭,明日就離開西京!”
奚谷潵人再次拱拱手就離開了中軍大帳。雲崢也不再阻攔,既然老傢伙已經不準備活了,還要帶着一羣老弱婦孺回去送死。這和自己無關,說到底這些人都是遼人,自己一心求死,怨不得旁人。
王安石和蘇洵兩人跟隨出去送別,對於這樣有風骨的人,他們從心底裡欽佩。
雲崢舉起酒杯招呼諸將道:“諸君。我等身爲軍人,最愉快之事莫過於打了勝仗啊。如今,我等陣斬蕭打虎。擊潰遼軍乃是我大宋未有之大勝,身爲軍人不可不歡喜,來,諸君,飲勝!”
諸將欣然舉杯,與大將軍共飲。
三天後,追逐遼軍的李東楚和雲武回到了西京,此時的西京重新變得熙熙攘攘了,經過三萬餘名民伕的大力修整,這座古城重新恢復了原有的相貌。
雲崢帶着猴子站在街道上隨意的走着,雖說城裡來來往往的都是男人,也比前幾日蕭索的模樣讓人安心。
人才是萬物之靈這句話半點不假,一座城池或者一間屋子如果長久的沒了人氣,城市和屋子也就會變得毫無生氣可言,與荒山幽谷無異。
不知不覺來到了城西,這座城裡的遼人已經被奚谷潵人給帶走了,雲崢還賠上了一大批糧食和爬犁,現在城裡的坐地戶就剩下寥寥幾個沒被蕭打虎泄怒殺掉的漢人,瞅見一座屋子的房頂上掛着一面三尺長的白色旗幡,這是招魂用的,也不知道這家人在爲誰招魂。
猴子指着本該插在墳頭的旗子竊笑不已,雲崢卻開始苦笑起來,看樣子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崔達已經走了半個月之久了,走的時候雲崢沒有問,崔達也沒有向雲崢辭行,兩股道上跑的車沒有任何共同點可言。
不過崔達臨走前留下了一封書信,書信裡面只寫了寥寥幾個字,要雲崢進城之後去西牆邊上的一間飄着旗幡的宅子裡去找一個人。
那封信被雲崢隨手燒掉了,本來不想再理會崔達的事情,這件事也被隨即被他拋諸腦後,可是今天在街市上轉悠,猛然間看到了旗幡,就有些心動,想去看看崔達到底給自己留下了一些什麼東西。
猴子推開了院門,一個青衣僕人拱手站在院子裡似乎在等人,不大一會雲家的家將就把不大的院子塞得滿滿當當,所有的人開始在院子裡翻箱倒櫃的搜查起來,那個青衣僕人卻好像沒有看見一般,依舊把兩隻手藏在袖子裡作揖一樣的抱拳站着。
家將們很快就搜查完畢,沒人去打攪那個安靜的站在一邊的僕人,雲崢走進院子四處瞅一眼,就對青衣僕人道:“我來了!”
僕人瞅瞅雲崢,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雲崢的畫像仔細看了一遍,這才肅手邀請雲崢跟他走。
雲崢阻止了猴子,不讓他發怒,笑着搖搖頭就跟着僕人向屋子裡面走去。
這是一間兩進的院子,僕人並沒有走進屋子,傳堂而過之後來到了天井處,這個天井不大,只能勉強看到丈許大小的一方天空,天井的空地上有一口井,上面滿是枯黃的青苔,僕人指指井口,就取過一個掛在門口的包袱,然後就走了。
猴子揮揮手,一個家將慢慢地順着井口爬了下去,雲崢站在井口往下看,發現這座井很深,家將踩着井壁上的凹坑走到一半擡頭朝上喊:“大帥,這裡有一個洞!”
雲崢讓家將上來,坐在井口想了好一會,對猴子道:“順着洞的方向重新開一個口子,不走井壁。挖好了之後告訴我,傳令下去,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
猴子小聲道:“您覺得這裡面有危險?”
“小心駛得萬年船,從北征開始之後,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一個外人了,在大宋這個國度裡面,對我們有惡意的人遠比有善意的人多。”
猴子隨着雲崢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我和憨牛可不是大宋人,我們是豆沙寨人!”
雲崢笑道:“這是自然,如果你和憨牛都靠不住的話,我無論怎麼死都不算冤枉。”
雲崢回到了軍營,他是不住王安石準備好的住處的,這和信任無關,只和習慣有關係,京西軍上下一體,一軍主帥早就在生活上沒有多少特殊之處了。
如果說信任這兩個字的話,雲崢寧願去信任王安石也不會去信任崔達,即便崔達和雲崢從小就是至交,但是信任這兩個字實在是太沉重,不敢輕易託付他人。
崔達要去幹什麼雲崢其實能猜到幾分,有好幾次崔達都想問問雲崢的意見,都被雲崢巧妙地避開了,甚至在很多時候連崔達的面都不見。
崔達自己也知道雲崢不願意摻和進一些陰私事情裡面,見雲崢很久都不表態,這才失望南歸。
京城裡現在是一個什麼樣子云崢知道的一清二楚,花娘這條線從來就沒有斷絕過,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東京城目前的局面有多麼的險惡,雲崢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藍藍對皇帝皇后下手的時間能夠拖到開春再進行,否則在政局紛亂的情形之下,天知道北征還能不能繼續進行。
一旦開春之後自己已經進入了遼國南京地界,那麼不論大宋朝誰執政,都必須堅定地將北征進行完,否則數十萬大宋精銳一旦陷在遼國,大宋絕對有傾覆之憂。
時間已經進入了三月,這時候的江南早就是草長鶯飛的時節,西京城的殘雪卻依舊沒有化掉,荒原上朔風呼呼的颳着,感覺不到任何溫暖的氣息。
唯一有點變化的就是太陽升的越來越高了。
北方的冬天延續的時間非常長,溫度也非常的低,雲崢聽說遙遠的北海上的海冰一年比一年解凍的晚,有時候,熊羆都從冬眠中驚醒了,那個熟悉的大湖依舊沒有解凍的跡象。
小冰河時期再一次開始了,只要北方變得寒冷,就到了蠻人南下的時候了,雲崢只想在蠻人南下的之前,給自己的祖先留下一片可以抵抗的空間,或者說抵抗的餘地。
北方延綿的羣山一次又一次的保護了自己的種族,雲崢希望這一次也同樣能夠做到。
寒風從帳篷的縫隙裡鑽了進來,吹得火盆上的火苗呼啦啦作響,也吹動了桌案上的那張紙。
“幫我保一個全屍!”
這就是崔達最後的要求,他已經在祈求來生,不再對自己的今生報什麼希望了。
任何謀殺了皇帝的二號人物都會被一號人物殺死,這是歷史的必然規律也是事物發展的一個必然規律。
非常的符合大宋的國情!(未完待續)
ps: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