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聲沒有意料之中那麼大,有些發悶,像是爆炸被捂在被窩裡面的感覺。地面的震動傳得相當遠,便是鄭智座下的麒麟獸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一般,渾身抖動了幾下。
沒有那種土石橫飛的景象,一切看起來並不十分完美,對於鄭智這種看多了劇烈爆炸的人來說,心中更多的擔心是怕威力不夠。
硝煙從地底上涌了出來,看到硝煙,鄭智心中才安定一些,硝煙能出來就代表地面上已經被撕裂了。
果然,一段二三十步長的夯土城牆開始垮塌,夯土如堆積過高的沙子一般往下傾瀉。
鄭智連忙回頭去看遠處軍鼓之處,軍鼓也沒有讓鄭智失望,卯起勁來拼命發出急促的鼓點。
隨即是整齊劃一往前的腳步。古之戰場,用來測量是否進入交戰區的詞彙叫做“一箭之地”。就是羽箭最遠的射程,一箭之地內的便是進入了交戰區,一箭之地以外的就是安全區。
大規模的會戰,一箭之地尤爲重要,爲了保持隊列與陣型的緊密有序,步卒並非直接開始衝鋒,而是要踏着穩定的步伐進入一箭之地之後纔開始衝鋒,如此也有保存體力的原因。
步兵方陣對於這些規定尤爲講究,步兵的取勝之道就是緊密的陣型。有些事情就是這般,規定已立,盲目去改便會帶來巨大的混亂,即便此時要抓緊時間衝入城中,也只得按照平常的辦法邁步往前,免得建制混亂,兵找不到將,將也找不到兵,指揮也就更加有問題,給後續作戰帶來無數的麻煩。
若是再早一些的年代,方陣邁步往前,還伴隨着樂隊奏樂。
戰國時期的戰爭更是有趣,規矩特別多,很多時候都是紳士戰法。雙方約定好時間地點,而且還要各自擺開陣型,出的兵馬也要一樣,雙方都是一樣的戰車數量,一樣的兵力。
戰車也要各自配對,一輛對一輛,規定一方逃跑,對方只能追五十步,五十步之後就不能再追了,再追擊就是沒有道義。白頭髮的俘虜還得放回去。
所以有個典故也常被人誤解,五十步笑百步,其實深層次的意思是逃跑的人跑了五十步就可以不用再逃跑了,按照規矩敵人就不能再追了,所以纔去笑話那個跑到一百步的人膽子小。
楚晉戰場上還有趣事,楚國勝了,晉**隊開始逃跑,但是晉國有一輛戰車停在戰場上不動了,楚國與之配對的那輛戰車追上來之後,士卒下車來問:“你怎麼了,爲什麼不跑?”
“車子壞了。”晉國的士卒回答。
然後楚國的士卒就幫忙給晉國士卒修車,修好之後,晉國的士卒駕車跑,楚國的士卒上車接着追。追了幾步,晉國那輛戰車又不動了。楚國的士卒又下車來幫忙修,修好晉國戰車之後,又繼續追。追到五十步外,楚國的戰車就不能再追了。晉國的士卒還回頭感謝幾句。
嵬名仁明站在城頭之上,已然目瞪口呆起來,口中不自覺問出一語:“怎。。。怎麼回事?”
“大帥,城牆塌了!”軍將大喊一聲。
嵬名仁明像是做夢一般,口中又問:“城牆如何會塌?那一段是誰負責修的,立即斬首。”
“大帥,是宋狗,是宋狗的地道。”
嵬名仁明並非沒有想到是宋人的地道,只是這一下來的太過突然,作爲主帥的嵬名仁明有些懵了,現實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千算萬算,哪裡算到宋人能把城牆弄塌,便是火藥,嵬名仁明也不認爲火藥可以炸塌城牆,火藥的威力連匹馬都能擋住,如何能炸塌城牆?
嵬名仁明沉默了片刻,眼神往那一段已經成了土坡的城牆望去。
“大帥,怎麼辦?”這軍將顯得格外的慌張,剛一開戰,城牆就塌了,已然手足無措起來。
嵬名仁明終於是緩過神來,開口大喊:“隨我下城,回頭取馬與宋人拼了!”
要問嵬名仁明怎麼辦,這種情況下,嵬名仁明還能怎麼辦?只有拼命了。宋軍涌入城內,以步戰去迎敵,党項人哪裡會是這些鐵甲步卒的對手。唯有上馬,至少在馬上也還是居高臨下,還能佔了些許優勢。即便打不過,跑起來速度也快上不少。
嵬名仁明邁步就往城頭而下,左右軍將急忙追了下去。
若是知道是這麼一個結果,嵬名仁明只怕更願意帶兵出城與鄭智決戰。至少城外是空地,幾萬騎兵衝擊起來,威力巨大。
如今被困在城池之內,馬步如何能衝得起來,何況士卒皆在城牆附近,回頭去找馬這個過程足以讓城外的敵人涌進城內。
方陣往前片刻,終於到了衝鋒的距離,鄭智打馬飛奔,五千多鐵甲騎士往土坡之處狂奔而去,步卒也不斷緊密起來,往二三十步寬的土坡集中。
土坡之上早已沒了党項人,本來在這一段城牆上的人都被震得七葷八素,許久都沒有恢復過來。
鄭智俯身往前,幾乎趴在了馬背之上,也是爲了座下馬匹上坡能更加快速。其餘騎兵也多是這般動作,馬匹上坡之時,騎手如此也能給馬匹省力不少。下坡之時便要把身體稍往後傾,避免馬匹打滑。
這也是一個老騎手對於重心的把控。
待得鄭智越過城牆,密密麻麻的党項人竟然不是往前來迎,看到的全部是往城內奔跑的背影。
唯有少數黨項人打馬上前迎戰。
劉正彥連忙開口大喊:“相公,往城西方向去,那裡便是党項人存馬之地。”
劉正彥對靈州城的佈局自然是極爲的熟悉,此時也知道哪些往後去的党項人是爲何,所以大聲提醒着鄭智。
鄭智聞言,馬不停蹄,手臂往西北方向一指,與頭前魯達說道:“魯達,往那邊。”
魯達回身開得一眼,已然清楚方向。
大街小巷,再奔得片刻,迎面而來便是党項輕騎,呼呼啦啦看不到盡頭,卻又是零零散散並不緊密。
大戰已然觸發,廝殺毫不留情。
五千鐵甲於寬闊的街道上一馬當先。
無窮無盡的步卒涌入大大小小的巷道之內,把這靈州城南面所有的街巷全部填充得密不透風。
四處都是取了馬匹回頭的党項輕騎,在這擁擠的小街巷內,面對宋人的鐵甲步卒,哪裡有一點取勝的辦法。
騎兵的優勢大多在野外,來去自如之地,但凡被侷限住了步伐,那便是大難臨頭。
東京城內,一片喜氣洋洋。城內一百多萬居民,已然人人都知道西北大捷,党項皇帝都被抓了。
還在奮力廝殺的鄭智這一回纔是真正名動天下。党項皇帝的屍首被快馬帶回東京,不僅有党項皇帝,更有一衆党項皇族的屍體。
种師道與种師中兄弟二人走在繁華的街道之上,頭前也聽聞了這個消息。家人還未到東京團聚,兩個孤家寡人在這落寞的時候,終於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相約到城中找個酒店吃上幾杯。
“哈哈。。。大哥這輩子做得最成功的事情便是發現了這麼一個鄭智,一個渭州屠戶,誰曾想過是一個天生的帥才,老天有眼啊,此人生在大宋,實乃大宋之福。”种師中開口笑道。
兩個年級不小的白髮人,一身簡單衣裝,走在這百萬汴梁城的大街之上,來往之人,誰又會想到這兩人是那西北聲名顯赫之輩。
种師道聞言也是開心,笑聲連連:“哈哈。。。是啊,鄭智便是爲戰陣而生的,從軍雖然不過幾年,大小戰事無算,百戰不殆。天生帥才啊。”
“大哥,待得鄭智得勝回朝,興許你我二人還能翻身。”种師中一邊說話,一邊還不斷左右轉頭去看街邊酒店茶樓之類的。
种師道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不可過於樂觀,陛下猜忌已起,容不得你我二人了。鄭智只怕也是幫襯不上的,當年狄相公便是如此。只要這種家能安安全全,只要你我兄弟能安穩,便也罷了,至少沒有落入狄相公那等悲哀,功名塵土事,不爭也罷。”
种師道不是不明白許多事情,而是壓在心中從來不去表露,只有在自己兄弟种師中面前,才能說出“陛下猜忌”與“狄青悲哀”這類的話語。對於种師道來說,這種話語已然就是極爲犯忌諱的了。
“大哥,秦檜狗賊,某將與其不共戴天!殺之不足以平我心頭之恨。”种師中話語而出,雙眼滿是怒火,這位小種相公也不是易於之輩,殺人也不過是快刀進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