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歷史上應該是四月份開始的遼宋之戰,還在二月初,就已然由鄭智發動,耶律大石此時卻還在燕京城中,遼國的軍隊,也還在燕京附近佈防抗金。
歸義城中,守城士卒不過千餘,還是從北地調來支援的,若是平時,百年和平的遼宋邊境,歸義城中只怕連五百人都不足。宋兵集結於河間府,這個消息顯然也早已被遼人知曉。
燕京城內,遼皇耶律延禧已然驚慌失措,儘管金人才剛剛打破中京,離南京還有很遠,中間還有堅城險關,還有長城可扛,還有居庸關這等雄關。還有各地州府十幾萬大軍,還有契丹宗室與貴族準備奮力一搏。
耶律延禧卻還是膽戰心驚,撇下了燕雲十六州,撇下了自己的家族,撇下了自己的子民。帶着少量的心腹,往西入草原而去,只求廣袤的草原能保住自己身家性命。
這個耶律延禧,歷史上與趙佶倒是同病相憐,二人都被金人俘虜了去,二人還同住在一處,互相感謝金人皇恩浩蕩,留得一條小命。在此之前,身爲大宋皇帝的趙佶,還想庇護耶律延禧,派人到草原去找他,許諾耶律延禧到得汴梁,封親王之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着實可笑。
耶律延禧出逃草原,往夾山(內蒙古呼和浩特大青山)而去。走的時候讓自己的堂叔耶律淳守衛南京,任南京留守。
耶律延禧一走,耶律淳已然被耶律大石等人擁護登基,號天賜皇帝。
就在鄭智到達歸義城下之時,耶律淳登基爲帝,耶律大石因爲擁護有功,任遼興軍節度使,南下抗宋!
七千鐵騎,往南狂奔。沿途又歸攏許多州府之兵,國之悲哀,腹背受敵,南北夾擊,耶律大石心中之氣憤,難以言喻。
鄭智自然是知道這個耶律大石要來的,卻也不知耶律大石到底時候時候來。歷史上這個耶律大石從金人大軍之下逃走的時候,不過帶走二百騎,卻是能在中亞建立西遼,橫掃中亞無人能敵,打敗西亞十萬聯軍,塞爾柱帝國也被耶律大石趕得滿山跑,威名之大,見於中亞各國史書之中。
鄭智對於耶律大石有幾分忌憚,所以半夜還在遠遠望着歸義城,拒馬河已過,大軍入得遼國,沒有一個可守的基地,鄭智心中就缺乏一份安全感。
鄭智雖然上陣已有幾年,打過的仗也不少,面對大場面的戰爭,鄭智總願意先把自己放在比較安全的境地之後,再想如何破敵。這也是西軍打仗的傳統,所以鄭智心中對於城池是有執念的。
打下歸義城,鄭智才覺得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即便耶律大石來了,自己守在城中,耶律大石也只能望城興嘆,如此再想破敵之策,進退有據,也不必瞻前顧後。
所以鄭智才急忙騎兵而來,不願意如歷史那般,過得拒馬河就碰到敵人騎兵衝擊,楊可世敗於耶律大石之手,便是剛過拒馬河,就被耶律大石七千鐵騎衝擊,楊可世奮力廝殺,身中十幾箭,靴子裡面都裝滿了血,依舊敗下陣來,險險撿了一條命。
而今鄭智,麾下多是新兵,唯有自己不到三千的西軍騎兵,還有兩千往利騎兵,四千多米氏騎兵。真正對戰,勝負實在難料。只要一敗,便是潰敗千里,這些新兵初上陣就敗北,以後必然再也不堪一用。
“回頭再催,看看裴宣到哪裡了,已然入夜了,大炮如何還沒有運到頭前來。”鄭智不斷派人回頭去催大炮。大道之上,綿延十幾裡地,皆是人馬車架,大規模的戰役,調度問題實在沒有捷徑。
令兵打馬回頭又去催促。李綱上前勸解道:“相公,不需着急,裴左官想來沉穩,必然不會誤了大事,即便今夜不睡覺,也該把大炮運上來。”
冬日行軍,道路積雪被人腳馬蹄一踩踏,必然泥濘不堪,溼滑難走。裴宣負責押運這等重物,車輪不時陷入泥濘之中,幾十人又挖又推,還要填土,速度之慢,顯而易見。
鄭智點了點頭:“明日上午,必然要破此城,此城到手,我等入這燕雲,纔算站穩了腳跟。”
李綱也知道事情輕重,只道:“放心就是,遼人都在北邊,燕雲南方,必然不會有大隊人馬。我等大軍十幾萬在此,遼人必然不敢輕易出擊。”
李綱想法簡單了些,也只因爲李綱並未真上過戰陣。吳用聞言連忙上前來道:“李相公不可小覷遼人,家國淪喪之時,不可小看遼人奮死之心。”
吳用是見過那般慘烈模樣的,不說別人,就說往利人,兩萬男兒,竟然都能消耗在城牆之下,這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國破家亡之破釜沉舟,對於每個民族、每個國家都是一樣的,大多數人都是會奮不顧身、死而後已。
鄭智心中瞭然,只道:“伯紀,這幾日,你當開個眼界,學究所說是有道理的。待見遼兵,你當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戰陣。”
李綱聞言,心中並不驚,反倒有些憧憬起來,口中答道:“此番定然要見識見識戰陣,不枉隨大軍出征一番,將來再上戰陣也能真正爲相公多謀。”
歸義城並不很大,在這夜裡燈火通明,城頭上往來的人影,更有無數大呼小叫。
城頭上的呼喊傳到城外,鄭智竟然能聽懂大部分的聲音,能聽懂的自然是漢話,零星也有契丹語。
近兩百年的遼國燕雲,燕雲之民,對於這個大宋國,似乎真沒有多少親近。燕雲屬遼之時,宋還並不存在。甚至連宋之前身的後周都還不存在,更不談篡奪上位的宋了。這叫燕雲漢民如何對宋有多少親近之感。
對於燕雲之民來說,遼也不是洪水猛獸,契丹人對於漢文化的崇拜,從皇帝到貴族,皆是在骨子裡的。對於學習漢人文化,也是不遺餘力。
吾修文物彬彬不異於中華,願世世代代生中國。這些話語都是契丹皇帝親口而說。
這也是遼宋能有百年和平的基礎,遼人開始跟宋人一樣講究仁義道德了,纔是合約有效力的基石所在。華夏之國,歷朝歷代,從來沒有能與遊牧政權簽訂過這般的契約,簽訂過真能保證邊境百年和平的契約,唯有北宋一朝如此。
與其把如今的遼人看做異族,不若把遼人真當作漢人看待。這也是華夷之辨的根本所在。自古以來華夏或者漢人,從來不是以血統來論的,而是統一的文化傳承認同。
從這個角度來說,契丹之國,與漢人無異。此時的女真卻並不一樣,但是後期的金國,顯然也走上了遼國的道路。
這也是華夏文化的魅力之所在。這也是後世中華民族由來的基石。
又得一日,大早而起,軍營之中鼓聲隆隆。
雖然只是千餘人駐守的城池,若是沒有真正快速破城之法,也沒有準備好許多攻城的器械,想要入城,只有拿人命去堆,即便城中只有一千人,堆上十幾倍的人命也是正常。這纔是真正的攻城戰陣。
好在裴宣終於把鄭智的幾十門大炮押送到了城頭之下,徹夜未眠的裴宣,面色凍得發紫,一夜寒風冷冽,比白日不知冷了多少。
鄭智也來不及說幾句犒賞之語,已然坐在臨時的將臺之上,看着列隊的騎兵與步卒,口中大聲喊道:“命令所有士卒,進城之後,不得劫掠,不得擾民!即便是契丹人,奚人之類,也不得侵擾。”
鄭智麾下的老卒,在這些事情上的操守實在不強,所以鄭智特地囑咐一番。令兵上百,四處去傳軍令。
燕雲將來會是鄭智的地盤,燕雲也多是漢民,不比西夏。所以在這些事情上必然要多注意。即便是契丹人,將來契丹國滅,這些人也會是鄭智手下的平民百姓,想要將來統治燕雲無憂,必然要做好這些事情。
這也是歷史上童貫忽略過的事情,郭藥師甚至打進過燕京,卻因屠殺契丹人,遭受到了全城百姓的奮力抵抗,最終敗逃。
鄭智一個現代人,對於這些事情自然多了一份大度與寬容。
炮聲隆隆,攻城開始,城內的士卒對於守城之戰,自然奮勇。不在乎什麼其他,只在保衛家園,一家老小皆在城中,由不得不用命去守。戰爭從來不是仁義道德,漢人自相殘殺的戰爭在歷史中無以計數,仁德從來都不在戰爭之中。
只是這個歸義城在鄭智的大炮面前,太過脆弱,騎兵入得城池,再奮勇的守城之卒,也是回天乏術。
米氏與往利,自然是先鋒。
鄭智也不在將臺多坐,城門一開,已然起身上馬。
東京城中,卻在醞釀着一場大事,對於鄭智而言,大禍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