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新化離廣西近,那麼鎮遠府離廣西便更近,幾日前這裡易主後,百姓倒沒有受到多少影響,除了滿街粘貼的歡迎桂王的大字報外,沒有任何改變。
“這戲文,寫了三天了,還沒出來嗎。”鎮遠府中,最出名的魯家班裡,這幾日關門休整,幾個平日編寫戲本的書生,成爲了重點。
沒日沒夜的趕製戲文。
“要頌揚,”一位書生蓬頭垢面,苦哈哈地看着自家的班主,“可桂王二十幾年以來,事蹟很多,可要歌頌,卻實在是不容易啊。學生……學生實在詞窮。”
“除非你不想活命了。”魯班主焦急地道:“好趕緊想,半個月的時間,這都過了五天了。大家還要排練對詞,實在是來不及了。”
書生帶着哭腔點頭,道:“是,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寫出來。”
“班主,班主,桂王爺他……派人來了,說,說在戲文裡,再加上一隻豬!”一個男孩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還交代說,那是隻奇醜無比的豬,讓先生寫的蠢笨一點。”
書生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道:“又蠢又笨的豬?”
“是!還要安排吊打豬,烤豬,吃豬的戲!”小孩回道。
書生應是,揪着頭髮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鎮遠府外的山裡,一隻箭從野豬的鼻子尖上射過去,釘在了樹上,野豬沒死,但因爲鼻子被釘住而動盪不得,拼命地嚎叫。
“王爺。事情都安排好了,這一次一定不會有疏漏。”
被稱爲王爺的人,穿着一件硃紅色錦袍,髮絲如墨一般傾瀉而下,個子極高,邁着長腿步伐如風一般,行走在蔥鬱間,靈動而奪目。
屬下追上來,接着回,“查清楚了,前後兩件事,都是一個叫杜九言的訟師做的。她現在是鹽山礦的二當家了。”
“刁豬!”王爺指着那頭豬,“殺了,晚上吃烤豬。”
手下應是跟在後面吩咐着,王爺走了幾步,縱身進了馬車,屬下忙跟着去牽馬套車,“爺,這是山路,馬車會顛簸,您看……”
“累了,不想騎馬。”王爺躺在車裡,兩條腿無處安放,大刺刺地伸了出來,“去準備,今晚就住這裡了,等爺不累了再走。”
手下忙應是,點上了艾草薰着蚊蟲,帶着人去準備。
“訟師?!”王爺語氣不善,冷嗤一聲,“居然還有比我閒的,等爺騰出手來,烤了你!”
新化城門口,杜九言拱手和裘樟道別,
“新化城防,大人還是要加固一些,桂王不打新化,是因爲他打算以鎮遠爲突破口。脣亡齒寒,大人小心使得萬年船。”杜九言提醒道。
裘樟頷首,“此事本官聽你的,你是本官的福將。”
杜九言失笑,翻身上馬拱手告辭。
“你且先回去,朝廷的賞賜很快就會到。必定大張旗鼓,熱熱鬧鬧!”裘樟道。
杜九言笑着道謝,騎馬上了官道,與郭庭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傍晚,她宿在來時住的客棧,夥計給了她一間上房,笑着道:“小的記得您,十日前您在住了一夜。您這是從新化回來?”
“是啊。”杜九言提着包袱,看着夥計。
夥計頓時眼睛一亮,問道:“那你可見過杜九言?”
“怎麼,他名氣很大,你們都認識了?”杜九言問道。
夥計一副,你居然都不知道杜九言,你是從山裡出來的吧,消息太不靈通的表情,“她給裘大人出謀劃策,守住了新化城。若非她,新化現在肯定和鎮遠一樣,成了桂王的管轄之地了。”
“反響這麼大啊。”杜九言還真是沒有想到,她離開新化的時候,百姓們怎麼沒有夾道歡送,“新化城裡沒有什麼動靜嗎。”
夥計哈地一笑,道:“那肯定是新化城內有人故意壓住了,現在外面,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了。本來還害怕新化失守,殃及我們,現在看來,有驚無險呢。”
“確實很厲害。”杜九言點了點頭,指了指樓上,“我上去歇着了,晚飯送上去就好了。”
夥計應是,一轉頭看到門口進來四五個婆子並着兩個年輕漂亮的小丫頭,其中兩個婆子扶着一位戴着帷帽,走路有些拐瘸的婦人進來,看不到那位夫人的臉,但從穿着來看,應該出身不錯。
夥計應了上去,和婆子說着話。
杜九言停在樓梯口朝下看了一眼,不知爲何,立刻就想到了郭庭說的那位李夫人。
那位夫人似乎不但腿腳不好,連身體不大好的樣子,上樓的時候走兩個臺階就會喘一會兒,停下來再走。
難怪郭庭會說遇見了,照拂一番。
李夫人進了房間後,就再也沒有出來,直到第二天早上,纔出門上車,急匆匆地趕路,往寶慶而去。
杜九言遠遠跟了一路,快到邵陽時見她們馬車走遠,她才折道進城。
還不到城門,便遇到了老熟人,王茂生和得玉揹着包袱走到官道邊。得玉戴着帷帽跟在王茂生後面,兩個人有說有笑,情緒很不錯。
“先生,杜先生。”王茂生揮着手,“杜先生,您回來了嗎。”
杜九言下馬來,打量着兩人,“你們這是離開邵陽?準備去哪裡?”
“我和得玉商量了,去登州尋她的一個小姊妹。”王茂生道:“先生,我做飯很不錯,去了以後我做廚子,能養活得玉的。”
得玉將帽子取下來,給杜九言行了禮,“若非先生,得玉此刻已是死人了,是先生救了得玉的命,此生得玉無臉追隨先生,報答先生。下輩子,得玉一定當牛做馬,伺候先生。”
“我不用人照顧,你們能好就很不錯了。”杜九言見她面色不似以前那麼灰暗,看上去精神也不錯,含笑道:“那我祝你們幸福,白頭偕老。”
得玉臉一紅,垂着頭不好意思說話。
“先生,我一定對得玉好,雖然她……不過我能娶到已經是我的福氣了,這輩子我會加倍對她,讓她不再受一點苦。”王茂生憨笑着,保證道。
得玉若不是和他一起去新化,也不會出事。作爲一個男人他沒有保護好,這件事的責任都在他。
杜九言微微頷首,也算是欣慰了,“走吧,有困難就寫信回來給你們大小姐求助,她既然管了你們了,就要官到底,別怕麻煩她。”
“大小姐也是這麼說的。”王茂生笑着道:“先生,您也多保重。”
杜九言微微頷首,翻身上馬進了城。
得玉和王茂生沿着官道走着,路上人少,王茂生牽了得玉的手,得玉臉一紅,道:“茂生哥,會被人看見的。”
“不怕。先生說了,外人的目光和言論,不要去管。吃飽撐着的人多的是!”王茂生笑着道:“得玉,等我們到了登州成親以後,一定要給先生寄喜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