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幾日飽受苦刑,現在再也撐不住了睡了過去。
宋江輕輕的掙開她的手,將她手攏起用薄巾蓋好,坐在一旁細細的端詳着熟睡的安安。
自古有云: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這燈下看美人更是一種異樣的美景。在柔和溫暖、搖曳跳動的火苗下,宋江瞧着安安寧靜的呼吸,烏黑的秀髮披散在枕頭上,潔白似透明般的俏鼻一張一欷,偶爾長長的睫毛抖動一下,嘴中喃喃的囈語,讓他的心情也寧靜非常起來。
房中安靜極了,只有偶爾吹進來的風拂動着潔白的紗簾,飄蕩着。
宋江坐在那,像是癡了一般。他享受着這種難得的安寧感覺,閉着眼睛可以聞到房中有種淡淡的清香。牆壁上的身影隨着風搖晃着,一會兒大一會兒小。
“你這麼喜歡破壞別人的心情麼?”宋江無奈的嘆氣,眼睛下意識的瞄了安安一眼,生怕她被吵醒了。
屋角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影,雙手環抱摟着一把長劍。那影子一聲不吭,直勾勾的盯着宋江。宋江被他注視得有些脊背發涼,坐立難安。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宋江勉強笑道:“目光是殺不死人的,你就是看上三天我也不會死。”
影子忽然出聲了:“我真要殺你,你躲得了嘛?”
宋江嘆息,這個人像陰魂一樣跟着他,到底是爲了什麼?真的是那把劍嗎?那把劍有如此重要?難道是倚天劍,裡面放了一本九陰真經?他想了想問道:“能不能告訴我那把劍叫什麼?”
“霜雪”影子低聲答道。
“霜雪?”宋江喃喃自語,繼而緩緩吟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 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影子微微動了動,低聲接道:“不錯,此劍名便是取自俠客行。”
宋江呵呵一笑:“可惜了這好詩好劍好名字,可惜啊!”
影子微怒:“你此話是甚麼意思?”
“呵呵”宋江輕笑,“劍是好劍,配得上這個名字,可惜劍的主人嘛卻是......”
“主人配不上那把劍是不是?”影子聲音高亢起來,忽的又安靜下來:“你想激怒我,我不會上你當。”
宋江正色道:“我可沒有激怒你的意思,我說的話自然也是有我的理由,只是不知道你願意不願聽聽?”影子默不作聲,似乎在等着宋江繼續說下去。
宋江左右看看,卻不接着說下去,只是懶洋洋的半靠在牀頭斜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般道:“今日的月色當真不錯,要不要出去賞一賞?月下閒聊另有樂趣,不過要是閣下只喜歡藏在暗處那也無妨。”
影子“哼”了一聲,幾步踏了出來,當先走出門去,宋江笑笑,站起來回頭看了看熟睡的安安,跟了出去。
宋江剛剛出門,就聽見外面一聲尖叫,卻是紅玉的聲音。他急忙兩步闖了出去,只見紅玉站在過道上,手持銅盆水灑了一地,猶自胸膛起伏不定。
影子站在院子當中,依舊是環抱劍鞘,悄然無聲。
紅玉見宋江出來,連連高聲呼喚:“宋公子,有賊人進來了!”
宋江苦笑安慰道:“紅玉莫怕,這人是一個熟人,不是賊。”
紅玉驚疑不定,影子這裝扮實在有些另類,全身俱黑,頭上戴着一個斗笠,斗笠上掛着黑紗,手中還抱着長劍,怎麼看也不象是來做客的。
宋江無法解釋,這影子可是動輒傷人的殺手,雖然說這幾日他是不能動自己,可誰能保證他不會去傷害安安和紅玉?宋江衝紅玉搖着頭:“這位是我的朋友,你不必大驚小怪,你看看你家姑娘,她已經睡過去了。”
紅玉驚魂未定的“哦”了一聲,慌張的收拾一下,急忙端着銅盆進了屋子,臨進門前還不忘對那影子瞟上一眼。
宋江慢步走到院中,在一塊石頭上安然坐下,指着另一塊石頭手一擺:“影子兄請坐。”
影子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語,絲毫不理睬他。
宋江也不以爲意,自嘲的笑笑:“怪不得影子兄走路神速驚人,原來都是這般站出來的。”
影子頭一扭,語氣冰冷:“目光殺不死人,說話一樣氣不死人的。你不必再行那激將法,我要站便站要坐便坐,與你無關。”
宋江板起臉搖頭說道:“怎麼與我無關?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仰望別人,你這一站不是要我仰望你麼?兩人一高一矮,怎會有說話的興致?”
影子嗤笑一聲:“你覺得我站着比你高,不要看我就是,哪裡有這種無聊的理由。”說是這麼說,卻走到那石頭邊慢慢的坐了下來。
宋江見他坐下,臉上露出笑容:“這纔是說話的樣子,何必總要高人一等的說話?”影子對他的痞賴似是無奈至極,只側開頭去不再看他。
宋江饒有興致問道:“影子兄,你一直跟着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影子胸膛起伏,被他明知故問的這句話問得心情起伏,惱怒不已。不知道怎麼的,他現在異常的討厭宋江這副有恃無恐的表情,要不是童貫千叮嚀萬囑咐,他早就按耐不住一劍刺過去了。
影子平息一下自己的怒火,冷森森的說道:“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只是瞧這屋子的主人不太順眼,想讓我的劍沾沾血罷了。”
宋江被他說得一噎,轉既醒悟,這影子是在威脅他。宋江學起老學究的姿勢,搖頭晃腦:“非也,非也,影子兄此言差矣!”
影子斜眼看着他表演,一言不發。宋江繼續說道:“影子兄的寶劍取名自俠客行是也不是?”
影子冷冷答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宋江肅容道:“劍是好劍,名是好名,可是劍的主人配得上俠客二字麼?”
影子冷笑:“我配得上配不上,你說了便算嗎?你當你是誰?”
宋江望着外面,月色籠罩着院子,照得院中一片朦朧。外面遠遠的傳來絲竹之樂和男女的調笑之聲,幽幽問道:“我說的自然不算,那請問在你心中,什麼是俠?做什麼事情稱得上俠?無故的遷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便算是俠了?”
影子沉默一會,有些譏笑之意:“宋三郎對這個歌伎還真是情深意重啊,念念不忘給她開脫,只可惜我承認自己不算俠客,就是小肚雞腸之人,現在她的生死都只在你的一念之間,你自己可要考慮清楚了。”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我不是答應了你,一踏入遼境便會將那劍還你?”宋江緊盯着影子面前的黑紗,似乎他的眼神可以穿透看見影子的面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