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魚妖屍骨今日就要入城,不知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沒看這條長街酒肆茶樓都被人預訂了?”
“......多半是那些得到消息的大戶。”
長安已是天下九州政治、經濟、軍事集合的大都城,隋朝皇帝楊堅從北周平穩接過皇位,加上北地往昔的底蘊,這幾年裡飛速成長,就算有外敵扣邊,也難以撼動。
繁茂的商業帶動了各地經濟,往昔本就繁榮的長安城更加的擁擠,不知哪裡聽到有魚妖屍骨入城的消息,幾乎全城都轟動起來,長安府尹將能出動的人手都遣了出來維持秩序,持刀棍的差役組成人牆,或結隊巡邏護手喝斥下來街沿的百姓,將他們塞回兩側檐下的人堆裡。
“回去回去,你那麼個人了,怎麼還不懂事!”
“那邊的,把你腳縮回去,想幹嘛?當街讓人看你新買的鞋子?”
“......樓上的,看歸看,別把吃完的東西往下扔,小心關進牢裡好好享受幾天!”
差役大聲喝斥,走過滿是人擠人,二樓上,穿着男裝的閔月柔帶着小丫鬟兔鈴坐在靠窗的雅座,喝着茶水,丫鬟好動,不時伸長脖子朝長街盡頭張望,或聽到人聲,興奮的跑去另一個窗口,然後失望坐回來。
“小.....少爺,怎麼還沒進城啊。”
“不急,父親已經入宮,其他文武也俱都去了,多半是與陛下看看敬獻上來的妖怪屍骨是何模樣。”
閔月柔細嚼慢嚥的品着茶肆賣的果脯、甜點,味道上自然比不了府中廚房大嬸做的,不過也不在意,這次出門,想看看曾經認識的那位書生斬除的妖怪是何模樣,雖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陸良生。
若是那些人描述的沒錯的話,應該是他的,畢竟少有書生牽着一頭老驢四處行俠仗義,斬妖除魔。
‘應該會是他.....吧,就是不知還記不記得有爹.....還有我這個故人,也不知會不會來長安。’
“來了!”
撐着下巴,閔月柔指尖捏着一片果脯在盤中趕來趕去,想着時,樓外下方長街遠處,忽然有聲音在人羣中喊了一聲。
“來了!”
緊跟着人潮擁擠起來,一個個伸長脖子墊起腳尖瞭望,許許多多人的聲音七嘴八舌的喊了起來。
“真的來了。”“哎喲,好幾輛大車!”
“別下去,小心被魚妖屍骨沾了晦氣!”“放屁,死都死了,怕個甚,這城裡,咱們人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它!”
陡然喧譁沸騰的喊叫之中,坐在茶肆閣樓上的主僕二人連忙靠去窗櫺,連帶樓上其他座位賓客也跑了過來,伸頭張望。
丫鬟兔鈴推開一個滿身汗臭的男人,一邊護着自家小姐,一邊墊起腳尖,怎的也看不見外面,急的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擠過一個縫隙,下方車隊緩緩而來。
三輛大車,前面兩架車轅倒是沒有什麼稀奇,中間那輛足有四匹駿馬拉着,車斗佔半個街道的寬度,四木輪子吱吱呀呀的呻吟,最上面蓋了一層白布,被繩子嚴嚴實實捆了幾圈。。
偶爾有風吹來,掀起一角,露出碩大的斑斕魚尾,令得沿途沾滿街檐的城中百姓嘖嘖稱奇。
“嘖嘖,這麼大的魚,怕是這輩子都難見上一次。”
“現在你不是見着了麼。”
“長這麼大個兒,也不知怎麼變成精怪的。”
“那還用說,肯定是吃人了,就是不知吃了多少.....才能長這般大。”
“哎呦,這麼一說,那斬殺此妖的高人,豈不是更加厲害?”
“......那肯定是,不過聽外面傳言,還是個年輕書生......”
車隊漸漸從視線中過去,閔月柔心滿意足的從人堆裡出來,拉着只看了兩眼的兔鈴結賬離開,乘了府中馬車跟着後面又看了一陣,直到進入皇城,這才趁家中母親沒有發覺,趕緊回去。
.......
三輛馬車,前後兩輛在宮門停下,中間那輛便是特許下從只有帝王才能走的大興中門進入,畢竟上面的魚妖屍骨太大,兩側小門根本過不了,堅守此處的將領也是比對過後,着人詢問了中書省的官員才得以批覆。
不久,初秋的晨陽變得明媚,鱗次櫛比的宮舍樓宇間,宮中近衛護送的車架緩緩駛過高聳的宮牆。
過去,便是大興宮,一座座別殿觀苑,楊堅站在貞觀殿前,左右俱是朝中文武,也有舍人館、中書省、門下省、史館官吏陪同。
相去三年,楊堅此時兩鬢染有了白跡,身子也比從前發福了許多,看到被士卒拉來的大車,掀去白布,露出一條大魚骨,堪比尋常人間房屋,經過半月有餘長途跋涉,此時魚頭看來依舊鮮活,魚眼還有神色可見,想來當時還活着,遠比現在威猛。
身旁,族弟楊素輕撫長鬚靠近過來。
“陛下,此魚儼然已成妖了。”
“何以見得?”
“骨色成玉狀,魚珠有神而不散,便是成妖之兆,何況觀其不過一條青魚,能長這般大小,非妖不可成。”
聽完族弟這番話,楊堅點了點頭,修道中事,他並不清楚,不過這條大魚送進長安,自然要利用一番。
又看了片刻,着人將這魚妖屍骨帶去內苑收藏,帶了一干文武回到宣政殿,龍袖輕撫過扶手,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目光掃過下方羣臣。
“朕登大寶以來,勵精圖治,才得以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南面縱有人作亂也不過跳梁宵小。今日,衆卿也都看到,此等魚妖爲害,也有民間修道真人斬除,我大隋盛事不遠矣。”
言罷,楊堅從龍椅起來,金履一步步走下御階,最後一階停下,伸手拍去漆紅柵柱。
“你們知道,朕從不薄待一人,何況爲朕,爲這大隋安穩出力之人,不管他是何人,朕一樣要賞賜!”
下方羣臣不敢應聲,整座大殿內彷彿只有皇帝一個人的聲音迴盪。
“傳旨,爲朕斬除禍害一方魚妖之修士,陸......”
“陛下!”
下方躬身聽旨的羣臣當中,聲音蒼勁有力,閔常文抖了抖官袍,擠開身邊一個想拉他的大臣。
既來了大隋爲臣,那就不能讓普渡慈航之事重演。
走出隊列時,御階上的皇帝正說完後面的話:“......陸良生,當年南陳貢士,頗具才華,如今潛心修道,爲我大隋剷除妖孽,可見其爲人品德。”
話語停了一下,聽到文武中有聲音傳來,楊堅目光望去走出的老臣,眯起眼睛。
“閔侍郎,你有何事要奏?”
剛出來的閔常文這時才聽完皇帝后面的話,尤其‘陸良生’三字上,表情愣了一下,被皇帝問及有何事時,臉色一轉,表情肅穆,鄭重的拱手躬身。
“陛下,臣覺得陛下聖明,出.....出來讚揚一番。”
羣臣隊列前首的楊素側臉看這老頭一眼,嘴角憋着笑,一向嚴肅執拗的人,說出這番話來,頗有一番令人生笑的感覺。
御階上的楊堅心裡自然也清楚老人與那陸良生的關係,揮了揮袍袖讓他退下。
“朕知道自己聖明,不用卿誇讚。”
“是。”
閔常文躬身退回去,重重出了一口氣。
‘是陸良生就好.....’
前方,龍庭之上,皇帝重新接上之前的話。
“.....但此人閒雲野鶴,不願入朝爲官,朕又不能不賞,那便賜他一個封號,拿筆來!”
兩名宦官捧着紙硯筆墨低頭上前,兩名侍衛拉過一卷畫幅,在皇帝面前展開,楊堅取過遞來的筆墨,在上面一筆一畫,連貫寫下幾個大字。
——蕩妖靈顯真人。
落下最後一筆,大手一揮:“拿朕玉璽來。”
然後,重重蓋了上去,右下角印出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