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煬帝設宴瓊花池,爲蕭皇后慶賀五十二歲壽辰,夜色撩人,燈火通明,衆宮娥齊聚池邊,虞世基、裴蘊等一些臣子也列坐兩側,這一晚詩詞畫意,歌舞昇平,連蕭皇后也被此歡慶氣氛衝散了心頭之慮。
偏在此時,興甚之餘,陳貴人來到附耳告知蕭皇后,又有叛變的密報。前番宮女告發,全當以訛傳訛,這次又來告發,必然不會是空穴來風,可是皇后並不驚訝,帶着幾分酒意,已是臉蛋泛起微微桃紅,月光點綴,更顯美貌容顏,蕭皇后略帶詭笑:“天下大事一朝至此,勢已至今,無可救也。何用言之,徒令皇上憂煩而已。”
“是,娘娘”陳貴人眼中泛着顧慮,看着蕭皇后已經淡然,心中料到,難怪蕭皇后今夜痛飲,把酒歡顏,全無往日居安思危之心,只求今夜酣暢淋漓之慾,想到如此,陳貴人只得將密報,嚥到肚中,不再復言。
隋煬帝楊廣在衆宮娥舞動之下,端着酒盞,搖搖晃晃,回到桌案之前,一手攬住蕭皇后肩膀,一手高舉酒盞,對衆人言道:“衆人舉杯,爲皇后賀喜壽辰!”兩邊臣子、女官舉杯陪飲,衆人同喜同慶,豪飲不止。
一通歡慶,直至深夜。回到寢宮,蕭皇后獨坐龍榻,藉着燈光,映出紅顏如畫,貌美傳神。隋煬帝卸下袍服,走到近前,撫摸蕭珺臉頰,對美人說道:“今晚,朕不負才情,意氣分發,雄舞天下,可隨皇后心意?”
聽了此言,只見美人泛淚,劃落手邊,隋煬帝問道:“皇后爲何落淚?”
隋煬帝趕忙伸手拭去淚珠,蕭皇后淚眼相望,哽咽訴道:“臣妾一十六歲陪王伴駕,伴隨陛下已有三十六載,恩寵至極,獨鎮六宮,母儀天下,有何奢望?只是大隋萬里皇圖,盜賊揭竿而起,九州四分五裂,如今陛下只有江東數郡,甚爲惋惜。”
隋煬帝聞聽大笑,用手點了點蕭皇后的鼻子言道:“外邊圖謀者大有人在,雖是江東數郡,朕仍不失爲長城公,皇后也不失爲沈後,以後仍可飲酒共樂。”
這長城公便是陳後主陳叔寶,沈後乃是陳叔寶的皇后,楊廣自比亡國之君,更讓蕭珺心中悲愴。隋煬帝藉着酒力,扯去蕭珺鳳袍,摁倒龍榻,百般親暱,老夫妻又施雲雨,重溫恩愛,好似亡國之前的餘歡輓歌。
次日天明,隋煬帝穿戴華麗,讓皇后再陪遊江都,借酒消愁,歡愉一夜,蕭皇后哪裡還有心情再玩,只是推辭道:“昨夜酒有餘力,臣妾今早仍感頭疼,想歇息半日。”
“皇后不勝酒力,那朕就獨往,晚上再陪皇后。”隋煬帝並不以爲然,只尋玩樂,瀟然而去。
蕭皇后一人獨坐深宮,心中已十分清醒,江都行宮危機四伏,叛亂隨時可起,便命小太監傳老臣蘇威覲見。
等了不長時間,蘇威來到宮裡,拜見皇后:“娘娘召見老臣,不知有何要事?”
蕭珺命人賜坐,對蘇威說道:“老相國年邁,本不忍使喚,但禁軍謀反傳言四起。哀家料想,一旦動亂,皇室必遭屠戮,但求保命之策,還望相國賜教。”
蘇威心想皇上糊塗,可皇后明白的很,蕭珺是個聰明人做事自知後果。禁軍人心已亂,衆人心知肚明,蘇威不再避諱,作揖道:“恕臣直言,一旦叛亂,皇室死無葬身之地,無計可救。但老臣聽說齊王身邊有個女僕懷了龍種,大活人救不了,或許這腹中子有救。”
“哦?”蕭皇后頓時兩眼一亮,心中大悟,這才明白領悟其中含義:“老相國快請直言。”
蘇威進而言道:“叛軍若敢加害皇上,自然敢殺皇子皇孫,到時誰也不能倖免。眼下只有皇后娘娘可救那個懷孕女僕。”
“如何搭救?”
“將那女僕收到身邊,美貌宮娥必遭亂兵禍害,可是一個醜婢反到容易避禍。”
蕭皇后十分認可,點了點頭,又愁上眉間,說道:“哀家尚且自身難保,到時又怎能保得住一個女僕?”
聽了這話,蘇威站起身來,行禮跪倒:“娘娘保命,除非使苦肉計。”
“老相國何必行此大禮,還望賜教。”
“娘娘雖以年到不惑,但美貌過人,風華絕代,若能以美色取悅叛亂賊首,那時必能…….”
“放肆!”蕭皇后頓時雙目圓瞪,怒喝道:“蘇威!你是兩朝老臣,又是哀家的媒人,哀家素以長者相待,怎能出此無君無父,無德無義的計策?你是何居心?”
蘇威嚇得趕忙叩首,苦勸道:“娘娘啊,一旦叛亂,刀劍無情,親眷慘死,若無娘娘如何保住女僕腹中皇孫?再說這只是以防萬一,若是無人叛亂,就當臣沒說罷了。”
“果真會到這般地步麼?”蕭皇后用質疑的眼神疑問道。
蘇威兩眼含淚,泣訴道:“娘娘,天下已亂,國將不保,亡國苦痛,難以言表,但求保命,無法保全。”
蕭皇后哽嗓之間強忍着抽噎,無助的看着已有八十歲的老臣蘇威,跪在自己面前又哭又勸,也沒多責備,揮了揮手,只說日後再議。
蘇威自知出言不遜,幸好皇后未加責怪,便悻悻而歸。出了行宮,上轎回府,路過東城,忽聞遠處腳步聲震耳,人聲不斷,掀開轎簾觀瞧,正是驍果營的將士,成羣結隊,趕往東城大營。
看到禁軍橫行,蘇威心中一驚,暗想光天化日,平白無故,匯兵東城,必有隱情,難道意欲謀反?蘇威一路揣測,回了府邸。
蘇威所見的驍果兵士,足有數千,由行宮外城,調往靠近行宮的東城。東城之內,宇文智及、司馬德戡、令狐行達三人聚集將士,已開始商議謀反。
司馬德戡又請來兩人,對宇文智及說道:“這二位是末將故友,隸屬給使營,掌管宮門。”宇文智及一看這二人,乃是隋煬帝身邊御前侍衛,一個叫裴虔通,一個叫元禮。
衆人來到密室,各自坐下,宇文智及說道:“各位將軍,今日邀請到此,實爲天下大計,皇上昏庸,暴虐無道,衆將士思鄉心切,無心於此。我等意欲謀反,另立明主。”
宇文智及一副器宇軒昂,說得幾個人也熱血沸騰,隨聲響應。裴虔通跟隨楊廣最久,也是最想返回關內,便問道:“我等或是殿前侍衛,或是禁軍統領,皇上好拿,但文武百官,三軍將士,怎能輕易信服?必須找個有威望的首領。”
元禮也說:“關內權貴,如今當屬蘇威、趙才,可蘇威老邁,趙才愚忠,絕不會帶頭謀反。”
幾個人正費思量之時,宇文智及說道:“若各位將軍不嫌,我願保舉一人。”
“何人?”元禮問。
“家兄宇文化及。”智及說道:“家兄世襲許國公爵位,官階正三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衆人一想,宇文化及到是個合適人選,既是關中人士,又官高爵顯,正好合適。未加多說,衆人便連聲贊成,擁戴宇文化及。這纔是:
人生浮沉際遇多,或在市井或爲國。
鹹魚翻身亦有日,烏鴉遮天也難說。
等到晚間,宇文智及把大哥宇文化及請到東城,宇文化及整日無所事事,世襲着許國公的爵位,領着朝廷的空響,整日悠哉樂哉,如同紈絝子弟。
這晚被請到東城大營,宇文化及以爲是蹭酒蹭飯,混吃混喝,尋歡作樂,等來到中軍大營,見火把通明,幾個禁軍統領,手握腰刀,站立營前,早已等候多時。
衆人見過禮,宇文化及四下打量,怎麼看都不像赴宴,便問二弟智及:“營中空空,把爲兄叫來是有何事?”
智及言道:“大哥且坐,我與各位禁軍統領籌劃已久,決意起兵造反,返回京師。”
“啊?”宇文化及聞聽此言,頓時嚇得面色鐵青,上牙頻砸下牙槽,趕忙抱拳說道:“各位將軍心懷大義,化及欽佩不已,不過這是謀反的死罪啊。”
幾個人原來以爲宇文化及會大義凜然,沒想到差點嚇得尿褲,只有這點膽量。幾個統領互相看了看,還是司馬德戡站出來,勸道:“哎呀,許國公你哆嗦什麼?這不和你商量嘛,我等官爵卑微,欲請許國公做首領,主持朝政。”
“不行,不行。”宇文化及道:“皇上怎會讓我主持朝政,此事不妥,此事不妥。”
司馬德戡從身後一拍宇文化及肩膀,說道:“此事已由不得皇上了。”
宇文化及一個寒顫,驚訝問道:“司馬將軍這話什麼意思?”
“若要起兵謀反,哪裡還有皇上的活口,我等欲廢了昏君,另立明主!”
“啊!”宇文化及嚇得兩腿打軟,差點跪下,幸好令狐行達和宇文智及一邊一個,架住了宇文化及。
宇文智及覺得借用叛亂兵士之力,正是把持朝政,奪取政權的良機,爲了給哥哥鼓勁,便帶着幾個統領勸道:“許國公,從即日起你便是我等的首領,請受我等一拜。”
宇文智及一番煽風點火,司馬德戡、令狐行達、裴虔通、元禮等人紛紛躬身抱拳,拜請宇文化及爲首領,主持謀反,帶兵回關中。
宇文化及本無膽量謀反,但被衆人這麼一尊崇,反到倍感禮遇,心中竊喜,又狂妄自大起來,這一晚便成爲驍果營叛軍首領。真可謂:
十萬禁軍出關中,思鄉心切數載同。
無心揚州保安逸,錯選首領反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