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的運糧車隊來了。
大旗獵獵,天如流火,大旗獵獵不是因爲有風,而是因爲舉旗之人速度太快,但見烈日炎炎之下,有兩匹勁騎飛速而來,馬上騎士乃是兩個少女,身軀曼妙英姿勃發。
唏聿聿!
馬兒一聲長嘶,前蹄凌空而起,從飛速狂奔到揚蹄停止,前後頂多也就兩個喘息工夫。
卻見馬上兩個女騎士凌空一翻,俯衝落地之後穩穩站住身形。
“好神駿的騎術!”
李世民脫口而出,臉上帶着驚訝和讚歎。
旁邊李雲咳嗽一聲,言不由衷道:“騎術也就一般,主要是馬兒神駿。陛下莫要太過誇讚,免得她倆沾沾自喜。”
李世民微微一怔,隨即轉頭瞪了李雲一眼,不悅呵斥道:“騎術好就是騎術好,豈能要睜着眼睛說瞎話?再好的馬兒也需要好騎士,有本事你上去騎一個給朕看看。”
李雲悻悻翻個白眼,似乎低聲嘟囔了一聲,哼哼唧唧道:“我需要騎術麼?我騎馬兒的時候它們不知道有多乖……”
李世民氣的麪皮發鼓,怒道:“那是因爲馬兒通靈,跟你沒一點關係。控馬騎術之道,沙場爭鋒之本。”
李雲嘿嘿兩聲,故意胡扯道:“反正我不需要練騎術,我打仗的時候主要騎大龜。”
大龜?
那明明是天下第一神物霸下!
李世民愣愣半天,突然失笑出聲道:“朕忘了你屬於奇葩。”
李雲一張臉頓時黑如鍋底。
他怎麼就成奇葩了?
奇葩這個詞在唐代乃是讚譽,但是在後世卻完全換了意思,他明知道李世民乃是誇讚他,但是怎麼聽怎麼感覺不得勁。
此時這裡聚集着不少大臣,還有更多的大臣聞訊趕來,更有許多大臣家眷躲在車中探頭探腦,遠遠看着翻身下馬的兩個女騎士暗暗討論。
“丫頭,這便是渤海國主的兩位紅顏麼?”其中一輛馬車之中,有個婦人正在問話,這婦人單手掀着車簾,目帶凌厲看着外面兩個女騎士。
婦人身邊垂首坐着一個少女,聞言之後不知爲何幽幽一嘆,輕聲點頭道:“姨母猜的不錯,來的正是她倆……”
少女說着湊到車簾旁邊,繼續輕聲道:“左面那個渾身戎裝的是程處雪,右面那個身穿胡服的是玲瓏,剛纔陛下誇讚她倆騎術精妙,真是讓人羨慕的緊。”
“哼!”
婦人忽然輕哼一聲,語氣裡分明帶着不悅,道:“故作招搖,心思太假,這兩個丫頭我看都不是好女孩,骨子裡,精的很……”
說着伸手朝車窗外面一指,道:“比如這個程處雪,竟然渾身穿着戎裝,如此炎熱天氣,穿絲綢尚且嫌厚,她穿戎裝幹什麼,裝腔作勢給誰看呢?”
這種不滿簡直毫無來由,她身邊少女連忙解釋道:“姨母莫要亂猜,程處雪她不懂虛僞。”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傻!”
婦人氣哼哼瞪她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世上哪有不懂虛僞的女人,只有你這丫頭不知道爭搶。”
說着又氣哼哼指着程處雪,道:“言下又非打仗時節,她一個女孩渾身戎裝算怎麼回事?無非是想表現一番,以此博取渤海國主讚賞。”
少女遲疑一下,再次小聲解釋道:“姨母,程處雪不需要博取讚賞,她和他相識很久,早在武德九年之時,兩人已經有了情誼,那時候他還是個流民,她卻是國公之家的嫡長女……”
說到這裡微微一停,小聲小氣又道:“她之所以穿着戎裝,估計乃是爲了護衛車隊,您可能不知道呢,程處雪負責整個渤海的糧食運輸。她以戎裝加身,強過無數男兒。”
婦人氣哼哼把車簾一甩,顯然很生氣自家丫頭替人說話,她狠狠剜了少女兩眼,忽然又道:“就算程處雪是爲了護衛車隊,她穿着戎裝肯定也是故意的,丫頭你莫要忘了,程處雪的父親是程咬金,那傢伙最喜歡裝腔作勢,他的女兒豈能不學?”
少女還是遲疑一下,最終依舊堅持本心,輕輕道:“姨母,程處雪不是這樣的人。”
“好!”
婦人氣的面色發青,忽然伸手再次向外一指,大聲道:“咱們不說程處雪,咱們說說另一個,你看看這個玲瓏,竟然穿了一身胡服,她爲什麼要穿胡服?因爲胡服比漢服緊身,看起來前凸後翹,分明是想勾引渤海國主……”
少女滿臉苦笑,柔柔解釋道:“姨母您又錯了,玲瓏何須勾引他?”
她說着輕輕湊到車窗旁邊,一雙明媚的眸子遠遠望着外面,語帶失落道:“世有風華三千,玲瓏冠絕當代,她的容顏蓋壓整個天下,她根本不需要去勾引誰。”
婦人忽然長長一嘆。
臉上再也看不到一點怒氣模樣。
婦人忽然伸手把少女攬在懷中,悽苦道:“丫頭,莫要怪姨母生氣啊,姨母是替你感覺不公平,你是范陽盧氏唯一活下來的嫡女,舉世之間可算孤零零一人,范陽盧氏雖然爲國捐軀,可是盧氏以前位列五姓七望,但凡累世豪門,仇家可算遍地,倘若盧氏還存在,自然不需要擔心仇家,可是,盧氏畢竟沒了。”
說着輕輕撫摸少女額頭,輕聲又道:“姨母雖然疼你護你,可我不能疼你護你一輩子,你需要男人的依靠和支撐,這個世上唯有渤海國主能幫你抵禦一切。可你這傻丫頭,不懂得爭……”
少女把腦袋擱在婦人肩膀,落寞道:“我也曾經想爭,可我發現他不喜歡女人爭搶。我曾經只是想嫁給他借他威勢,然後重新光復范陽盧氏的榮光,可我在范陽城裡目睹他的行事之風,心中慢慢竟然有了割捨不斷的影子,我不想利用他,也不想讓他難以選擇,所以我自己退出,心裡有他就要爲他着想。”
“你這個傻丫頭!”
婦人似乎忽然又生氣起來,大聲道:“你不想爭,姨母去幫你爭。我是陛下的妃子,按輩分勉強也算渤海國主的伯母,我去幫你提親,這事不能退讓。”
“不要!”
少女急急伸手一拉,俏臉蒼白道:“姨母萬萬不可如此,男人最厭煩女人爭搶,您想想不久之前發生的事,陰妃娘娘直接被弄成了隱妃。她是堂堂四大正妃,照樣要接受嚴苛懲罰。”
婦人一臉堅決,大聲道:“姨母我本就不受陛下待見,我纔不怕打入冷宮被人囚禁,我是你的姨母,我要幫你去爭。”
然而少女只是不願,忽然滿臉悽苦道:“姨母,沒用的,他一生註定只娶七個妻子,而我並沒在這七人之列。據說那是他門中長輩的批註,便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得遵從。”
婦人怔了一怔,面色漸漸變得落寞下來。
好半天過去之後,婦人再次輕撫少女額頭,落淚道:“憑什麼啊?憑什麼……”
少女幽幽一嘆,輕聲道:“有緣無分,徒之奈何。”
婦人氣的臉色無血,摟着少女咬牙落淚道:“可你並不比程處雪他們差!”
少女緩緩望向車窗外面,喃喃道:“但他註定只娶七個妻子,侄女我只能有緣無分。”
“誰說有緣無分了?”
婦人突然眼中一閃,目光堅定道:“註定只娶七個妻子,沒說能娶多少妾侍,姨母現在就去陛下那邊跪求,求陛下把你賜給他當做侍妾,雖然身份屬於奴婢,但是總歸成了他的女人。”
少女明顯一怔,俏臉不知不覺顯出期盼之色,但她很快又悽苦搖頭,柔柔弱弱道:“即便是他侍妾,身份也是極高,滿朝文武那麼多家族盯着,我一個落魄的盧氏孤女有何資格?陛下一向以利益爲重,他不會同意您的請求。”
“那姨母就去求太上皇!”
婦人臉色更加堅決,鐵青着臉道:“****經讚我性格剛硬,誇我是他兒媳之中最爲孝道之人,我若去向太上皇哭求,也許會有一番支持。”
少女呆呆不語,俏臉掛滿了熱淚。
她心中其實是極其願意的,可她不捨得姨母爲她去低三下四。
婦人豈能看不透這侄女的心思,連忙溫聲寬慰道:“丫頭你不用擔心姨母,我這便去找太上皇請求。”
少女雖然心裡極願,但是小手卻死死抓着不放。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聽車窗頂部‘咯吱’一聲,似乎有個奇怪東西經過,又似乎有人凌空而行踩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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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響聲太過輕微,婦人和少女都沒留意,婦人正要下車去找李淵求助,少女則是用手緊緊拉住,忽然車窗簾子彷彿被風吹起,竟然輕飄飄的從外面飄進來一塊布。
那布上,寫着字!
“一往情深,便是緣分,七女之外,可以有八,特賜一任務,派糧救窮人,若得百姓呼聲,可爲侍妾之首。”
這段字寫得古里古怪,婦人和少女看的都是一怔,好半天過去之後,婦人才滿臉遲疑探頭窗外,四下尋找道:“是誰偷聽本妃說話,竟然寫字嘲諷本妃,本妃雖然在宮中落魄,可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欺負。”
她語氣很是惱怒,顯然以爲有人在故意戲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