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隨眼睛閃動幾下,語帶慫恿道:“大相言稱畏懼,莫非不敢再搶秘方?”
祿東贊咬了咬牙,眼中忽然顯出濃濃堅定。
長隨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試探道:“看您這個神情似乎還是要搶了?”
“不錯,要搶!”
祿東贊深吸一口氣,擡手摸了摸自己鷹鉤鼻子,道:“大唐和吐蕃都是大國,國與國之間沒有和平。大唐國力強大,吐蕃就要捱打。本相認爲此鎮百姓富裕和水泥脫不開關係,這東西一定要掌握在吐蕃手中……”
長隨眼珠轉動幾下,追問道:“現在該怎麼做?”
祿東贊惡狠狠吐出剛纔深吸的那口氣,壓低聲音道:“繼續向前探查,準備強行搶劫。此鎮乃是西府趙王義女掌管,本相知道此女很受趙王疼愛。”
長隨眉毛不經意抽了一抽,順着祿東贊口氣推測道:“大相的意思是說,如果咱們探查到田秀兒動向,那麼可以直接召喚武士前來,只要搶到此女,秘方必然落手?”
“不錯,搶田秀兒!”祿東贊點了點頭,滿臉陰狠道:“只要抓住此女,不怕西府趙王不贖人……”
他說到一半陡然住口,忽然轉身急急逃跑。
長隨呆了一呆,追上去小聲道:“大相這是作何,不是要抓田秀兒麼?”
“抓什麼抓?速速跟我逃跑……”
祿東贊滿臉驚恐,壓低聲音接着道:“這裡不能搶劫,咱們快去長安,本相剛纔看到好幾個不能招惹之人,走晚了怕有性命之危。”
“大相在此地認識人?”
“老夫不認識他們,但我見過他們畫像。”
祿東贊腳下疾走,壓低聲音道:“你是本相多年的長隨,應知我府中養有密探,大唐的高人我都有畫像,天下諸國的高人我也有畫像。老夫剛纔一眼就認出來,鎮子上站着幾個中原道家的領袖……”
長隨心中微微一動,回頭看了一下身後。
原來不知何時鎮子上忽然出現幾個老道,正在目光悠悠看着這邊,他們既沒有上前攔截,也沒有喊話喝止。
祿東贊正是看到這幾個老道,所以才突然打消了念頭。他腳下越走越快宛如逃竄,不多時就出了牛家鎮大街。
長隨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快出鎮子的時候偶然回首一下,他目光再次微微閃動,似乎帶着一絲古怪和不爽。
“奶奶的,竟然碰到這幾個老貨……”
長隨暗暗搖了搖頭,追着祿東贊上路。
兩人出鎮之後很快進入小樹林,五百武士看到祿東贊匆匆而回,臉上都有些奇怪和驚訝。
倉央嘉隆則是滿臉不服,大聲道:“大相爲何匆匆而歸,莫非碰到了什麼黴頭?從你進入牛家鎮到現在,前後不過一炷香時間。”
“閉上你的臭嘴!”
祿東贊厲喝一聲,翻身上馬猛抽馬鞭,大聲道:“全體加速,直奔長安。這次不管遇到什麼鎮子,本相絕不會犯貪再進。”
衆武士應諾一聲,騎着馬緊急跟上。
長隨也翻身上馬,不過卻落後一些,他打馬經過倉央嘉隆身側,忽然小聲說了一句,彷彿討好道:“王子勿要生氣,大相脾氣有些壞。”
倉央嘉隆冷哼一聲,顯示自己很不滿意。不過他眼珠子卻轉了幾圈,試探道:“你們去牛家鎮做了何事?”
長隨嘿了一聲,故意道:“哪裡敢做事情?直接惶惶而逃。大相本來雄心壯志說要搶劫,結果見到幾個老道士轉身就跑……”
他似乎突然覺得自己不該亂說,連忙把下面的話收了回去。
倉央嘉隆陡然發出一聲大笑,不屑道:“原來這就是吐蕃的大相,膽子比地鼠還要瑟瑟。”
長隨裝作充耳不聞,打馬去追前面的武士。
倉央嘉隆哈哈大笑,也打馬緊急跟隨上去。他不久前吃了祿東贊威脅,這一刻聽說祿東贊囧事頓覺心懷大暢。
……
……
這一次使團再沒有走錯路徑,順着官道一路直奔長安而去。
不過由於他們從打鐵鎮繞道牛家鎮,這一路等於多走了四十多裡,單向多走四十多裡,一反一正就是八十多裡,所以到達長安的時候已經是過午時分。
話說長安有四大城門,分別是青龍玄武,朱雀白虎。這是按照古代玄學格局而建,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祿東贊等人從藍田縣官道而來,進城需要經過長安的青龍門。
可惜青龍門他們進不去。
不是進不去,而是不讓進。
“爲什麼不讓我們進?”祿東贊滿臉陰沉,感覺自己胸膛裡有一團火。
他是吐蕃大相,在整個西域都有赫赫威名,此次出使大唐原本帶着雄心而來,然而今天的遭遇實在讓他窩火。
先是在打鐵鎮被人用手榴彈炸出來,堂堂大相竟然拿一羣泥腿子沒有辦法。
再是在牛家鎮想要搶劫,結果還沒動手自己先灰溜溜逃跑。身爲一國大相,卻被幾個老道士驚走,作爲實權人物,此事誠可丟人。
“老夫是吐蕃大相,此來乃出使大唐,爲什麼不讓我進,憑什麼不讓我進……”
祿東贊明顯火了,再深沉的梟雄也受不了一天連續碰壁,他手持馬鞭指着青龍門兵卒,大聲咆哮道:“老夫是出使的使臣,是當世強國吐蕃的使臣,就算大唐陛下都要鄭重禮待,爾等爲什麼堵住城門不讓進?”
可惜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對面幾個青龍門兵卒一臉不屑,翻着白眼得意洋洋道:“陛下是陛下,我們是我們。你去朝堂上或者能有禮遇,但是在這青龍門你算個老幾?”
另一個兵卒更加無恥,翻着鼻孔哼哼道:“實話告訴你,縣官不如現管,長安青龍門,我們說了算。此門有個規矩,豬可以進,狗可以進,但是異族不能進……”
“混賬!”祿東贊胸口都要氣炸了,後面五百吐蕃武士同樣怒目熊熊。不過此地乃是長安城都,他們五百人也不敢放肆。
祿東贊咬了咬牙,忽然指着一個剛剛進入青龍門的西域客商,大聲質問道:“既然異族不能進,爲什麼那人可以進?”
兵卒眼睛一斜,滿臉無所謂道:“人家是做生意的商賈,來長安是給大唐送錢。你們就不一樣啦,你們不能給大唐帶來利益。”
“老夫也可以給錢!”
祿東贊使勁壓住怒氣,示意長隨掏出一塊黃金。
哪知幾個兵卒嬉皮笑臉,流裡流氣道:“給錢白搭,我們不要……”
給錢白搭,我們不要,這話簡直能把人憋死。
進不讓進,給錢也不行,祿東贊只覺得胸口堵塞如鉛,幾次想要抽刀殺人。
最後終於有個兵卒開口,施施然道:“青龍門你們別想了,實話告訴爾等,今天爺爺們就是故意刁難,想進長安城也可以,去別的城門碰碰運氣吧。”
祿東贊臉上怒氣陡然一收,似乎所有的火氣瞬間消退。
他目光炯炯盯着兵卒,沉聲道:“能說出爾等這個詞彙,似乎不是普通士卒的身份?”
那兵卒哈了一聲,伸手指着自己鼻尖,大聲道:“看清楚了,小爺長孫衝,家父趙國公……”
他順手一指另外幾個兵卒,挨個介紹道:“那個是李崇義,他爹是河間郡王,那個是李承嗣,他爹是衛國公李靖,還有那個,那個叫劉仁實,他爹是夔國公劉弘基,最後那個最小的你別瞪眼嚇唬他,他爹是混世魔王程咬金,他哥哥是混世小魔王程處默。這家子有個很壞的傳統,欺負小的會跳出來一羣老的。”
祿東贊瞳孔猛然一縮,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鄭重道:“原來都是長安有名的紈絝!”
他輕輕咬了咬牙,繼續道:“汝等故意設障刁難,難道不怕老夫見了李世民告上一狀?”
長孫衝仰天打個哈哈,滿臉不在乎道:“告狀又如何?我們有後臺。”
這貨笑的惡行惡色,嬉皮笑臉接着又道:“閣下是吐蕃大相,按說應該目光如炬,難道你沒有看出來麼,咱們今天就是故意刁難。咋了不服啊?不服趕緊滾蛋……”
祿東贊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點頭道:“很好,老夫不與你們小輩置氣。”
他陡然一抽馬鞭,大聲下令道:“青龍門不走,咱們去走朱雀門。”
五百吐蕃武士咬牙切齒,不過對此事無可奈何,整個使團捲起塵土狼煙,離開青龍門直奔朱雀門。
李承嗣忽然走到長孫衝身邊,咳嗽試探道:“衝哥兒咱們真有後臺嗎,你可別跟我說後臺是咱們各自的老爹?光天化日之下刁難使臣,這事讓家父知道了非打斷我腿……”
長孫衝沒有回答,後面一個年輕小娃早已衝上來,這小子一看眉眼就是程家貨色,大聲叫囂道:“怕他個鳥,咱們後臺是殿下。”
李承嗣目光一亮,喜道:“此事大殿下首肯了?”
長孫衝嘿了一聲,對此不置可否,他畢竟年齡大一些,說話辦事不會留下把柄。
李承嗣看他神情如此,頓時心中大定。
這貨也不是好鳥,若有所思半天,忽然嘿嘿壞笑道:“剛纔那吐蕃大相臉色脹紅,乍看還以爲是拉不出屎的病人,我估計他心中憋得快要吐血,這輩子他都忘不了今天……”
長孫衝目光閃閃,望着吐蕃使臣離去,他忽然意味深長砸了咂嘴,悠然道:“幾位兄弟知不知道,今天朱雀門那邊似乎也換了守門的兵。”
“朱雀門也換人了?”
幾個紈絝呆了一呆,隨即滿臉壞笑。
他們喊過來一隊真正士兵,喝令士兵用心守門,幾個壞種卻急不可耐從城內轉移陣地,分明要去朱雀門看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