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蕭煙兒
“我們要出去玩兒,我們要吃櫻桃畢羅,我們要喝葡萄酒。”
兩個姑娘嘰嘰喳喳的叫喊起來。
兩個姑娘的聲音很好聽,黃鸝一樣。不過對於重傷昏睡了幾天的人來說,還是太吵鬧了些。
木盆裡躺着兩位老者,鬚髮皆白,身子骨看上去卻仍很硬朗,筋肉健碩不讓年輕的後生。
二人正是日月雙聖。
他們兩個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呃——呃——蕭,蕭,蕭煙——兒呢?”
“蕭,蕭,蕭煙——兒?蕭煙兒——”一位姑娘惟妙惟肖的學着日月雙聖的口氣,“哎呀呀——你們兩個老東西啊,是我們兩姐妹犧牲了自己逛街玩耍的時間,沒日沒夜的照顧你們啊,你們一醒過來,不是先感謝謝我家主人和我們姐妹的救命之恩,反倒唸叨那個老傢伙,怎麼?你們喜歡他?”
日月雙聖聽了,尷尬的點點頭:“謝謝,謝謝二位姑娘,你家主人在麼?”
二人身上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然而身體仍是綿綿軟軟的,話音十分的輕微。
“你們醒過來就好。”老不死的樂呵呵的往前走了幾步,站前了日月雙聖面前,好讓他們看清自己。
“呃——你的醫術果然高明,難怪人們叫你妙手判官。”
妙手判官,一雙妙手,判人生死。人死了進到地獄裡,總得先問問判官,只要判官肯放你一馬,你就還陽的機會。
老不死的,就是這樣一位醫術高明的判官,哪怕你死了三五天,他也能把你從黃泉路上喊回來。
聽到日月雙聖的讚美,老不死的並沒有顯得更高興一些,依然樂呵呵的。
“江湖中人的謬讚,二位就不用跟我客氣了。”
“蕭煙兒不在麼?”日月雙聖齊聲問道。
“不在。”老不死樂呵呵的回答。
“那你們少主呢?”日月雙聖皺了皺眉,又問。
“他也不在,最近他很忙,估計十天半月,是見不到他了。”老不死的依然樂呵呵的,當他說話的時候,能看到臉上隱約現出兩個酒窩兒。非常的喜人。
老不死的,十七八歲的樣子,胖乎乎的圓臉兒,再加上一對酒窩,樣貌十分喜慶可人。
“呃——有什麼事,跟你說?”日月雙聖大概明白了對方的安排。
“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
“噢——任務失敗了,要殺的人沒有殺成。”
“呵呵,這個可以看得出來。”老不死的樂呵呵的,並沒有怪罪的意思,但也沒有想着要安慰他們什麼。
是啊。如果先機得手的話,就犯不着受這麼重的傷了。
不僅是五臟俱裂的內傷,每人還有十幾處箭傷。是二人強行施展輕功,從大營裡逃出時,被巡邏的唐軍發現射中的。
“不過,我麼遇到了一個人。”
“是獨孤歡?”
“你們知道?”
“看你們的傷勢大概能推測出來,他的情報我們也知道一些。”
“噢,也許我們看到的情況,正是蕭煙兒和少主想要的。”
“哦?”老不死的笑呵呵的,歪着頭,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日月雙聖當即把他們同獨孤歡的戰鬥講述了一遍,臉上是不可思議的兼有一些恐懼的表情。
“哦?你們是說他在強行叫力的時候,臉上發生了變化?”
“是,準確的說,是五官的樣貌發生了變化。”
“變成了野獸的樣子?”
“是的,野獸的樣子。”
“有沒有看清,是什麼樣的野獸呢?”
“什麼樣的野獸?呃——像狼還是狗呢——是狐狸,對,是狐狸的樣子。”
“他的臉上,變成了狐狸的臉?”
“對,沒有完全變成狐狸的樣子,不過隱隱約約可以看出來,就是狐狸的臉。”
“這份情報很重要,你們這一趟總算沒白跑。”
“那——那我們?”
“何必多此一問呢?就算這份情報再重要,也不能同刺殺郭子儀李泌相提並論。”
“……”
“所以,只好委屈二位,還得繼續爲少主做事。”
“還要,殺什麼人嗎?”日月雙聖的口氣裡有些不情願的味道。
“這一次不用了。”老不死的把臉湊到了日月雙聖面前,笑嘻嘻的說道。
“呵呵,這一次——不用了?那下一次,又要做什麼呢?”
“哈哈哈哈,說得好像很不情願似的。”
老不死的拉動木盆一邊繫着的一根麻繩,木盆裡隨即現出了幾個小小的漩渦,木盆裡的水開始不斷流走了,兩名侍女用很大的托盤端來了兩套衣物。放在了木桶一邊的架子上,一扭臉退了出去。
“哼,說得好像你多麼樂在其中似的。”日月雙聖反詰。
“當然啦,救死扶傷嘛!”老不死的咯咯的笑出聲來。
“你——你就這麼死心塌地的爲他做事?”日月雙聖還是希望能問住對方,以求一些心理上的平衡。
“我爲他做事?你們怎麼會這樣想呢?今天我不過是傳個話兒罷了,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藥水已經放完了,快船上衣服吧。”
溫熱的藥水放完了,瀰漫在密室裡的水汽漸漸消散,二人健碩的身體展露無疑。
不僅臟腑經脈感到十分的活絡順暢,就連身上的箭傷都不見了,明明記得彼此身上都中了不少箭的。
日月雙聖訝異的看着彼此的身體,就像照鏡子一樣,驚訝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醫術竟真的到了這等境界。也不過是兩三天功夫,所有的傷都復原如初了。
真是令人恐怖的傢伙啊。
“怎麼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吧,我可是花了整整十二個時辰,來處理你們那一身的傷啊,當我沉浸其中的時候,就是樂在其中的時候啊。”
“說吧,這一次到底要我們兄弟做什麼?”
日月雙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這一次,完了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也許只能是把這條老命都搭上,纔會結束吧。
哎,這就是報應吧,這就是對自己當年犯下的罪過的懲罰吧。
只是這樣也算不上恕罪啊,呵呵,只是爲了遮掩當年的醜事,而一錯再錯啊。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殺人,是容易的。對當年犯下的錯誤,卻怎麼也無法去勇敢的面對啊。
小師妹,你們就繼續怨恨師兄吧。
哎,還有可憐的小師弟,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被逐出師門吧。
就帶着曾經的恥辱,繼續卑鄙的活下去,恥辱的死去吧。
日月雙聖的眼眸裡,投射出異樣的決絕的光芒,望着老不死的。
“呵呵”老不死的輕聲笑了笑,“這一次,是捉住獨孤歡,無論他是受傷也好,殘廢了也好,只要還有一口氣,捉住他就算完成任務了。”
日月雙聖聽了,臉色沉了下來:“什麼?捉住他,你這是在取笑我們兄弟麼?”
被人打成了重傷,還被要求去活捉對方,這樣的任務總是讓人厭惡的。
老不死的噗嗤一聲樂出了聲來:“您老哥倆兒急什麼,他既然有這樣的安排,自然會想辦法把事情謀劃周全的。”
“到底什麼時候動手?”
“等機會吧,這些天你們先養着,他那邊還有您老哥倆兒,都得做些準備。”
“一個獨孤歡,犯得着爲他大動干戈麼?這似乎不是少主的風格。”
“咯咯咯咯,你們說的也對,這的確不像他的風格,大概是有什麼特殊的目的吧?”
“連你也不知道?”
“哈哈,我爲什麼要知道?在長安這種地方,知道事情太多的人,要麼升官發財權傾朝野了,要麼——就死了,而且,死掉的總比升官發財的多。”
老不死的沒有說謊,這幾天蕭煙兒的確不在長安。
洛陽城裡又飄起了細雪,飄雪的冬夜反倒沒那麼寒冷,幾處工地上,士兵和徵召而來的百姓正有條不紊的忙碌着,有幾處地穴已經完工了。
地穴挖得很深,根據那些在地穴深處挖掘的士兵說——挖到了很可怕的東西,那位俊美的僧人才准許他們停下來,並圍繞着地穴的邊緣建起了一座煙囪一樣的高塔,把地穴的口兒圍了起來。
一道飄忽的身影,從宮城裡出來了,就像風吹送過來一片輕嫋的煙。
他的身法迅捷,很快來到了宮城外一處高大的宅院門前——史府,這裡是史思明的府邸。
門前駐守着幾十名守衛,還有幾支衛隊繞着宅院的高牆,不斷的巡遊着。
然而,他們好像看不到這道青煙般的人一樣,任由他飄進了院裡。
一處小院兒裡依然亮着燈光,一位清秀儒雅的年輕人正在燈下讀書。
就是史思明的大兒子沒錯兒了,果然是個仁慈寬厚的人,此時竟還有心思讀《中庸》。
青煙一樣的人在窗外觀察了一會兒,確定了房內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如煙氣一般飄進了屋裡。
蕭煙兒施展異術,化作一縷青煙飄進了史思明的兒子,史朝義的書房裡。
“朝義——朝義——”蕭煙兒輕聲呼喊道,大概是不想嚇到埋頭讀書的人。
只是,自己的房間裡忽然闖進來一個黑衣人,任誰也會嚇得失聲尖叫吧。
“哦——是蕭叔叔,您怎麼來了?”
史朝義一邊說着一邊起身,把一壺酒放在了爐子邊上,溫起來。
史朝義沒有被嚇得失聲尖叫,不但如此,就連氣息也沒有因而有絲毫的急促,他很平和的問起對方。
蕭煙兒一襲夜行黑衣,蒙面巾帕卻摘了,露出了真容。
“來看看你,我害怕會嚇到你呢。”
“怎麼會,有什麼好害怕呢。”
“哈哈哈哈,是你的胸懷寬厚,沒有什麼能令你畏懼的。”
“蕭叔叔見笑了,您是來找父親的?”
“恩,不過他好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