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封魔錄:真魔劫
三、萬安公主
喜鵲倔強的很,說什麼也不肯再見獨孤歡,更不想跟他告別。
郭曖帶她去見李昇平,兩個人都拗不過她,只好答應她西去。
郭曖答應她,幫她找個駝隊,或是到西域赴任的官員隊伍,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西去黃沙萬里,渺無人煙,一個人還是太危險了。
喜鵲笑着點頭。
哪知第二天一早,郭曖、李昇平把獨孤歡喊過來,再去找喜鵲的時候,已經人去屋空。
她只帶了隨身的衣物,騎了馬,寫了一封短信給郭曖和李昇平,感謝他們這些日子的照顧,其餘再無多言。
李昇平衝獨孤歡好生髮了一頓脾氣,可又如何?
他還是一言不發,黯然離去。
郭曖知道,他也一定非常的傷心,攔下昇平,任由他出門走了。
那一天,獨孤歡沒有到大理寺點卯,接連幾天,他都沒有去。
他一直躲在一個小酒館兒裡,不停的喝酒,不斷醉倒,不斷醒來,又醉倒。
然而,又能如何呢?
縱然醉的不省人事,記憶裡她的影子,也如刀子一般鋒利,森冷,令人黯然。
“嘁,自作自受,傷人傷己。”李昇平恨恨罵了一句。
“嘖嘖嘖,”郭曖搖頭,“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明明喜歡對方,卻又互相折磨,哎。”
“是啊,希望喜鵲姑娘不要有事纔好,走吧,今天換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
李昇平神神秘秘的,也不說是什麼地方,自己頭前帶路,二人拐到朱雀大街,出城門一路向南,朝着終南山的方向過去。
過樓觀臺,又沿着一條溪谷,向終南山深處走了十餘里,山谷兩岸的密林中,隱隱可見數座道觀庵堂。
二人來到半山腰,徒步牽馬而行,七拐八繞走到一座道觀前。
金仙觀。
還真是一處幽靜雅緻的所在。
“這是什麼地方?”郭曖問。
“金——仙——觀,就是出家做道士的地方,”李昇平學着老夫子搖頭晃腦的說道,“喂,你說你上過學的,這字不會不認識吧?”
“行啦,我的小郡主,別賣關子了,我去拜會人家,總得知道主人是誰吧。”
“喔,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就告訴你吧。”
李昇平三言兩語,把金仙觀的來歷說給郭曖聽。
原來這裡是玄宗小女兒萬安公主出家修行的地方。
當初睿宗駕崩後,玄宗以萬安公主出家做道士,爲睿宗追福。萬安公主一直長居深宮,天寶七年,因爲厭倦了宮內生活,因而請玄宗皇帝恩准,到金仙觀居住。
所以,很多人對這位公主沒什麼印象。
因爲她做了一輩子道士,肅宗和李輔國對她不做防備,是少有幾位被允許進太極宮見玄宗的人。
李昇平輕釦門環,一箇中氣十足的婦人應了一聲,聽口氣,她是小跑着過來的。
門還沒開,婦人在裡邊就招呼上了。
“郡主,您可來了,公主可想你了。”
是一位五十歲上下年紀的婦人,穿着道衣,臉上卻有幾分脂粉氣,應該是跟隨照料萬安公主的宮人,穿道衣只是因爲住在道觀裡,應景而已。
金仙觀規模中等,七八個大大小小的院子,三十餘個房間,依山傍水而建,格局玲瓏清幽。
繞過一座影壁,便見到院裡數株梅花,開得正好,隱隱透着一股冷香。
李昇平囑咐那宮人退下,自己輕車熟路,引了郭曖步步深入,進到一處深幽卻格局開陽的院中。
一位女道士披了一件雪白狐皮的披風,正捧了玉盞站在一株梅樹下,輕輕將梅花上的落雪,抖落在玉盞裡。
“你還帶了人來?”這女道士背影窈窕,頭也不回的說道,想來常年幽居,耳力很好。
畢竟郭曖修行精深,縱是武林高手,也難以察覺他的腳步。
“好姑奶奶,您都忘了呀,是您說要我帶來給您看看的。”
女道士這才半轉身子,回過頭來。
郭曖立時呆住了。
這道姑清麗至極,冷豔若梅,宛如白玉雕成,正是那日在小仙居樓上見過,騎着白馬的人。
原來她就是萬安公主。
“怎麼樣?是不是很像瑤臺的仙子呀。”李昇平打趣兒道。
郭曖竟臉紅了,支支吾吾,解釋起來,說是那日見過,所以詫異。
萬安公主作勢在李昇平頭上打了一下,教訓她,讓她別亂說話。
大家見面客套幾句,萬安公主招呼二人進屋,用剛採集的冷梅雪水,煮茶給人喝。
萬安公主人生的很美,單輪五官,也屬豔麗絕色,只是常年深居宮內和道觀,不諳世情,人也好,心性也好,皆如梅上落雪般清冷無暇。
而且若論年紀,她總該在四十歲上下,眼前看來卻如二十歲出頭的小婦人一般。
三人清談,都是聊些詩詞繪畫,禪道之學,對於剛剛見識過戰爭慘烈和民間疾苦的郭曖來說,多少有些心情複雜。
亂世,固然餓殍遍地,盛世,不一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麼?
救世,或超脫,到底哪個更好,很難有定論。
郭曖總是有些搖擺,一個人要活成什麼樣子呢?
他忽然想到松下風,他還在到處尋找那些戰爭孤兒嗎?
又想到王萍兒和牛二哥他們,李光弼的人回報說,安慶緒下令用火箭射那些被他裹挾的百姓,組成一片混亂的人肉火牆,被燒着的百姓幾乎沒幾個活下來的。
郭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忽見萬安公主如雕似塑般安靜的身子晃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差點落地。
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似有千千萬萬的爬蟲在地上涌動。
冬日時節,白雪皚皚,怎會如此?
“有蟲子?”萬安公主驚懼道。
郭曖點點頭,那些聲音的確是爬蟲移動的聲音,而且速度很快,蛇,或是別的什麼嗎?
難道又是那個玩蛇的女人?
她怎麼會追來這裡?
那些東西已經沿着樑柱、牆壁爬到屋檐和瓦頂上,千千萬萬細微的窸窣聲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低音聲潮,鑽進耳朵裡,鑽進每一個毛孔裡,鑽進骨頭裡。
“不用怕,沒事的。”郭曖篤定的看了看二人,安慰道。
“放心吧,姑奶奶,他很厲害的。”李昇平挽住萬安公主的胳膊,攬住對方的肩膀。
李昇平是會功夫的,萬安公主看起來就弱不禁風許多。
呱啦——
啪嗒——
那些東西數量太多了,鑽進屋頂的瓦片時,發出聲聲瓦片碰撞的脆響,整個屋頂都是那些東西。
“郭曖,郭曖,窗子,窗子外邊。”
李昇平一邊叫着,指向白色琉璃鑲嵌的窗子。
白琉璃太光滑,一些從屋檐倒爬下來的蟲子,不斷試探着想要爬到琉璃窗上,有幾隻膽子大不慎掉了下去。
還有一些在窗臺上,嗚嗚嚷嚷堆起來,不斷挺起身子,它們已經看到了屋裡的人,正一開一合張動巨大的螯牙,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
這些蟲子有些像蜈蚣,有些像鞋子和蜈蚣的結合體,有些像螞蟻,但又絕非常見的蜈蚣螞蟻之類。
從他們或漆黑,或瑩白,或五彩斑斕的顏色來看,都是些劇毒無比的傢伙。
不是蛇夫人,不過這些玩意可比蛇夫人的蛇還要難纏。
無論蟒蛇還是竹葉青之類的小蛇,終究還可以刀劍斬殺,這些細小的蟲子,有些不過指甲蓋大小,數量巨多,根本防不勝防。
要想保護她們,只能開啓鵬王之護。
一些黑色蠶一樣的蟲子,張開口器在琉璃牀上吐出一些綠色的口沫,那白色的琉璃竟被腐蝕,冒出一縷細微的黑煙。
屋頂上,也滴答滴答的落下一些東西,像白色的鳥屎。
郭曖仔細看了一眼,是融解的錫。
屋瓦下是鋪着薄錫板的,一定是有黑蠶在腐蝕那些錫板,妄圖衝進來。
錫板比琉璃更容易腐蝕。
“火道呢?大概在什麼方位?”郭曖盯着萬安公主問道。
“那些紅色的方磚下邊就是。”萬安公主瑟縮着回道。
這間廳很大,總算有轉圜的空間,地上方形排列,裡外裡一共套着三圈火道。
所謂火道,就是一種地暖設施,在屋內挖出坑道,上面鋪好地磚、大理石之類,縫隙中抹上灰泥,嚴絲合縫,只導熱,不會露出煙霧。
屋外則有一個燒火口,把大量木屑之類點燃捅入火道,熱量可以傳遍整個房間。
幾條黑色蠶蟲從屋頂掉下來,郭曖趕緊拿起燒茶爐的鐵筷子,把它們一一夾起來,丟進火爐裡燒死。
郭曖把外圍兩圈火道的地磚全都掀開,熱氣勃勃生起,擋住了外圍的蟲子。
裡邊一圈火道塗滿蜂蜜,蜂蜜遇熱變得稀薄,那些蟲子爬上去便被黏住了。
蟲子們三三兩兩從屋頂,從牆縫處鑽出來,整座大屋,都好像要在這些小小的蟲子侵蝕下,崩毀、坍塌。
衝進來的蟲子已有幾百上千,不過也只是皮毛,外邊的更多,多如積雪塵沙。
大量蟲羣移動,壓得屋瓦和木樑不斷髮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李昇平看了一眼萬安公主,她本就白皙的臉色更如土灰一般。
李昇平拉了拉郭曖的衣袖,示意他儘快想個辦法,萬一大量蟲羣一起衝進來,光靠火道是攔不住的。
郭曖會意,張開金剛鵬王之護,一片淡金色的光芒,籠起三人。
“屋裡邊可是萬安公主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