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府,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了。
紀嫣然的祖父紀清曾在太宗朝擔任監察御史,雖是正八品上階,官職不高,一般人們常說七品芝麻官,七品尚且如此何況八品乎?不過監察御史職位雖低,權力卻極大,是整個官職體系中的另類。
太宗是個虛心納諫的皇帝,曾經說過“以銅爲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爲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
御史是太宗的耳目,能風聞奏事,不管是市井流言還是彈劾朝中重臣,均可直達天聽。就算查清事實乃子虛烏有也不必承當誹謗之罪。古人重名,誰都不想遺臭萬年,是以小小的監察御史就連國公郡王都不會輕易得罪。
但也就是監察御史的風聞奏事容易得罪人,不知變通性情耿直的紀清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人誣陷丟了官職,如今賦閒在家。
紀嫣然的父親紀虎人如其名,長得虎背熊腰,彪形大漢,身高足有一米八多接近一米九,這在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多的古代是很少見的,真真是鶴立雞羣給人一種壓迫感。
紀虎並沒有得到其父親紀清的一點真傳,不過是認得幾個字不至於成爲睜眼瞎,文采那是一點沒有。整天舞槍弄棒的,幻想有一天能揮劍斬敵,建不世之功。不過隨着年齡的增長,紀虎的熱血也慢慢的冷卻,自己終究不是獨自一人,還有父母妻兒的牽絆,不可能隨着自己的性子來,只能在家裡練練拳腳過過乾癮。
所幸唐朝是個尚武的國家,初唐時期更是如此,名將輩出,李靖、李績、侯君集每一個拿出去都是響噹噹的豪傑,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就連文弱的書生都身帶佩劍,蔚武成風可見一斑。
不過紀清就紀虎這麼一個兒子,當然不捨得讓他去戰場上建功殺敵,刀劍無眼戰場無情,喋血沙場馬革裹屍聽起來悲壯讓人熱血沸騰,可是哪個父母又能忍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眼看着紀家就要落魄了,紀虎是不能指望了,科舉完全沒可能又不能去邊關尋找出路,再說如今歲數已經大了,就算是如今去軍隊去戰場也不會有多大功績。
老爺子把目光放到了紀家第三代子孫上。紀虎共有兩子一女,其中紀嫣然及紀明軒是原配所出,紀明傑是繼室趙氏所出,雖然紀虎小妾通房也有不少,不過都沒能爲紀家生下一兒半女,爲紀家開枝散葉,如此看來紀家的子嗣還是有些單薄。每每看到紀家只有小貓三兩隻,老爺子都會忍不住在心裡腹誹自己的兒子,看着挺強壯,這出產率是不是太低了點?
振興家族本就是男兒的主要職責,古人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很嚴重的,絲毫沒有女兒也頂半邊天,男女平等的現代化概念。家業也基本都是男子繼承爲主,因此如何壯大家門也就是男子一生下來就註定要揹負的責任。
然而紀明軒今年不過十歲,紀明傑更是隻有六歲大小。紀家二子歲數太小還不足以挑起這副重擔,他們還需要成長還需要時間。
紀嫣然爲長女,今年十四歲,雖不是容貌妍麗卻也算得上是清秀佳人,作爲女子,本就是用作聯姻以加強孃家實力的。
作爲紀家嫡長女也是唯一的女兒,紀嫣然很明白自己的責任,對於祖父給自己挑選的夫婿她沒有作任何的反抗平靜的接受了。
長安城西建安坊張家是一個書香門第,這一代的家主張明遠有一獨子,自幼聰慧,好詩書,有過目不忘之能。在長安城裡也有一定的知名度。
不過張家雖說是以詩書傳家,然而近百年時間裡並沒有子弟能出仕做官,在權貴多如海富人滿天星的長安城,張家也僅僅是一個三流之家。
雖說張家出了一個衆所周知的神童。不過自古以來神童不知凡幾,能長成人才的卻很少,多數都隨着時間的推進泯然衆人亦。憑藉一個前途不甚光明的神童還不足以讓人們對張家報以關注。
然而對紀家來說,張家實在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了。張家門第雖低但也是書香之家,嫁過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麼攀附權貴。張家獨子是個好苗子,只要細心教導,培養成才,將來走進朝廷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紀清是一個很有眼光的人,要不是性子過於耿直也不會落得個罷官的下場。
既然看中了張家獨子這隻潛力股那就找媒人說合,媒人說明來意,張家對紀家也很滿意。
雖說紀老爺子如今沒有官職在身,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些年來紀清在朝堂總還是有些個關係,以後張揚出仕也會有人照看,不必自己一個人在官場摸爬滾打,要知道官場最重要的就是人脈,這是張家缺乏而通過聯姻卻可以得到利用的。
兩家一拍即合,張家與紀家也就定下婚約,約定等到紀嫣然十五歲及笄禮後成婚。
現在的紀家很需要一個在將來能進入朝堂裡的人,只有這樣才能提攜紀家後輩,使得紀家能夠東山再起,不至於沒落下去。因此下定決心跟張家結親,而張家老爺的獨子,名叫張揚。
紀嫣然還記得當第一次聽到祖父爲自己找的未來夫婿的時候,自己的心情是羞澀而雀躍的。
本來作爲紀家長女,她明白自己的婚姻完全由長輩做主,生性淡然的她還沒學會反抗,還不知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含義。
她做不出爲了自己而讓全家爲難的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來對於自己的另一半是沒有一絲的奢望,不管對方品行如何她都會聽從家人的安排去度過自己的一生,不管幸福與否。
不過,對方卻是張揚。
張揚,在長安城裡也是一個才名遠播的少年了。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對於形貌才情俱佳的少年很容易產生好感。加上又知道對方將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早已在相遇的那刻就將一顆心毫無保留的贈送。
而張揚也確實沒有讓人失望,十五歲風華正茂的年紀就中了舉人,在長安城裡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這個如此年輕就高中舉人的少年正綻放着耀眼的光芒,放出強烈的男性荷爾蒙,引得紀嫣然的臉色染上一抹醉人的嫣紅,心中的小鹿砰砰直跳,很激動很驕傲。
紀嫣然感到自己彷彿生活在夢中,每一個少女都會編織一個美麗的夢,那裡是希望的天堂、夢想的翅膀,帶着紫色一切如夢似幻。
當這一天如此接近自己,如此絢麗,超脫了想象。紀嫣然醉了,沉浸在這片夢境中,覺得幸福來得是如此突然,自己真的能抓住嗎?
那個少年,那個要陪伴自己一生的少年突然說要放棄自己,去出家當和尚!
紀嫣然覺得生活就是一場喜劇片,而自己就是那在舞臺上賣力演出以博得觀衆一笑的丑角。
真是諷刺,自己的情、自己的愛就這樣被別人踩在腳底隨意丟棄。
而現在,這個傷害自己至深,讓自己遭受衆人嘲諷的罪魁禍首卻堂而皇之的跟在自己的身後,沒有任何愧疚,彷彿過往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兩人還是風清、雲淡、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