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狂熱的憤怒和狂熱的支持，兩種情緒在這段時間的長安……不對，是整個大唐全境，同樣氾濫，同樣受衆無數。
這樣的情緒，當然不可能感染到李二這種境界的人物，畢竟當年經歷的更多，更瞭解許多事情的原委。不過……雖然沒有感染到，但的確引起了李二的注意，在長安街頭巷尾沸沸揚揚的消息很快越傳越開，最後還是傳到了李二的耳朵裡來。
而李二一聽這消息立刻就皺了眉。
這事倒是沒聽程咬金說過，不過李二非常清楚程咬金的想法。
孩兒既然臨陣脫逃，那就……不再是他程咬金的孩兒了。而既然不再是他的孩兒，那麼軍中走失了百十號人，對於一路數萬規模的大軍來說，這也就算不得多大的事了。
這等事，程咬金作爲和自己一樣，一道經歷過亂世的老將，是不會拿出來吵吵嚷嚷的。當然……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在意，畢竟龍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自己雖然出身於有無數傳說的武川郡，那地方可是號稱人人如龍——又成長於關中的軍事考驗，但即便是在那種地方，人們生下的後代不成器不靠譜的情況也多了去了。
程咬金又不是真的武曲星君下凡，怎麼可能就一定能將家裡的孩兒調教的出色？反正自己這老爹幾個孩兒裡邊，不也有李建成李元吉這種人……
李二冷哼一聲，不再多想兩個名字——根本就不值得，而程處默這孩子的行徑若如傳聞所言……那也同樣不值得自己關注什麼。
但是……這件事的性質卻是頗爲惡劣，即便不談對別的禁軍兵卒的影響，就只說對於程咬金本人而言……難道程咬金就真的從此只將這孩兒當個尋常逃兵看待，壓根不在乎了？
這要是平日裡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自己做東將這幫天策府老人都叫出來喝頓酒，大夥一起扯扯淡吹吹牛，給這程匹夫一頓灌，大醉一通——也就過去了。但……
眼下這節骨眼，自己要請程咬金喝酒，這怕是有些難度。而除了這個……
平日裡自己當然不用擔心程咬金的心理素質——自己麾下的猛將這點事都抗不下來，那大唐這個勢力也不會有今天了。但……現在畢竟是正在戰爭之中。
戰爭之中，人當然就會有創傷，但戰陣之傷，對於程咬金來說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會讓這種級別的猛將多關注一眼的，可程處默這小子出問題，這等於是後院起火……
要是程咬金一個心態不穩，這年紀也上去了，在比遙遠的塞外更遙遠的新的塞外生活了這幾年，也不知道身體怎麼樣……
程咬金的心理素質，或許還是不至於出問題，但這打擊一來，現在這老貨多半也是心力交瘁的狀態，到時候身體突然垮了，那我大唐的整個西北地區可就直接芭比q了！
因此李二反覆沉思斟酌，還是無法放心——然而……
然而……
有道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李二在甘露殿憂慮了一陣，很快就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好像……自己不但改變不了這北土的戰事狀況，甚且連程咬金的狀態也無法把握……
這讓李二不禁想直接大罵，程咬金這老貨也是，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中二，非得玩這麼大！偏偏這時候又出了這檔子事……然而越是這麼想，李二卻竟然越是感覺這次的事真就大條了。僅僅是程咬金胡搞玩軍事關撲，亦或者程咬金家裡的小子鬧出醜聞，這都沒什麼，但兩件事加在一起，事情就肉眼可見的越來越難說了……
難道大唐真的要輸給羅馬？
關鍵……
雖然這一次戰役輸給羅馬，大唐不至於一蹶不振，但因爲畢竟中原大地的位置就在漠北的南邊，中間除了漢人自己修建的長城，沒有阻隔——只要中央帝國被重建，只要物質條件稍微說的過去，能讓人在那些地方定居下來，神州就可以掌控那大片的寒冷凍土，絕除蠻族威脅並且將勢力範圍大幅擴展，並設置進一步威懾歐洲的戰略支點，以及……最終，收割歐陸，佔領中亞兩河流域的大龍脈，成爲世界島的主人——但是……
如果這一次的軍事行動最終真的出了什麼嚴重的問題，大唐的戰略態勢就極爲不利了，甚至很可能……安北城落入羅馬人之手後，要不了多久，這西域都得重新失去……成爲羅馬人的地盤。
而羅馬人無論政治軍事能力遠遠不是當時的突厥可比，這幫人佔領了西域，那大唐後面會發生什麼事？這就不太好說了……反正，大概率不可能有人能笑着說，是肯定的了，到時候大唐要重新奪回西域，那麼就只剩下一個方案。
兩條路線，一條是從長安背靠蜀中產糧區北上，另一條那就恐怖了，得靠着整個中原大地的糧食產量支撐，派遣隨便一算就是天文數字的兵力進入漠北以北的凍土地帶，兩條路線夾擊包抄，這纔敢說能穩吃在神州西域站穩了的羅馬人！
因爲這樣的緣故，大唐目前的軍事壓力還真就是極大。
這場仗，大唐決計是輸不起！
這些矛盾困境，對於李二這樣的頂尖軍事天才來說是一眨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但……正所謂聰明的孩子總是容易走向孤獨和痛苦。
正是能輕鬆看出戰局趨勢和影響，李二此刻才真是……
不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而且還是放在籠屜裡邊，上面扣着大鍋蓋子那種狀況……這滋味簡直就別提了。
而這一次，李二甚至沒有找魏徵等人來殿中開會，因爲李二心裡也明白。
即便找來這幾個傢伙，只怕也沒什麼用……正如之前自己聽聞程咬金搞事，並且漸漸的驗證了這個傳說的時候一樣，距離擺在這裡。
自己也好，魏徵也好，長安的人力和物資，都不可能突然肋生雙翅直接飛到安北軍鎮去，只能看程咬金自己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