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的醫官很快便趕了過來,問了脈卻是一臉凝重,與等在殿外的李倓道:“只怕蘇娘子是動了胎氣,快要臨盆了,只是行宮裡沒有產婆和醫女,實在是不便……”
李倓打斷他的話,擰着眉:“難不成不能用保胎藥?”
覃奉御搖了搖頭:“已經發動了,再用保胎藥也無濟於事。還是要快些準備起來纔可,只怕就快要破水了。”
李倓只覺得心亂如麻,他從來沒有照料過這些事,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覃奉御,若是送蘇娘子回長安可還來得及?”隸王妃匆匆趕過來,她在席上聽了消息,這才知道蘇雲出了事。
覃奉御面帶爲難之色,沉吟片刻才道:“若是即刻就出發,或者能趕在臨盆之前回到長安。”行宮裡沒有準備產房,而且蘇雲不過一介民婦,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在行宮臨盆。
隸王妃點頭:“既然如此,那便用我的馬車送雲娘回長安。”她望向李倓:“只怕還要請建寧王遣幾個侍衛護送雲娘回長安。”李倓欠身應下。
蘇雲已經不知道這些了,她只覺得肚子一陣緊過一陣,一陣痛過一陣,痛的時候翻江倒海,彷彿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揉碎,不痛時候她也是冷汗津津,卻是在懼怕下一陣疼痛的到來。這大概就是臨產前的陣痛了,若是不趕緊回長安,難道真的要在這裡毫無準備的生產?
還不等她叫人,隸王妃帶着幾個宮婢與僕婦進來,輕手輕腳把蘇雲扶着下了榻,隸王妃一臉憂色:“雲娘,想不到你在這裡就發動起來,可還能走,我吩咐了人送你回長安,這行宮裡實在是不便。”
蘇雲咬着脣,扶着宮婢的手,向她頷首,無力地道:“多謝王妃,我這便動身。”險些把命丟在這裡,實在是不敢再留下了。
這一路上,蘇雲躺在墊了軟墊的馬車上,馬車奔得飛快,向着長安飛馳,只是蘇雲已經顧不得抱怨顛簸搖擺,她已經痛得沒了別的心思,只感覺小腹墜脹地厲害,似乎要撕裂開來。
馬車上伺候的宮婢都是隸王妃使了來的,十分盡心,一邊小心替蘇雲擦了額頭上的汗,一邊留心觀察着,醫官交代若是破水,那便是快要臨盆了。
馬車外不知是誰,時不時隔着簾子,問一問宮婢蘇雲的情形,似乎很是關切。躺在馬車裡神志模糊的蘇雲雖然聽的不明白,潛意識中卻是有些驚訝,會是誰一路護送自己回去,還這般關心?
原本要上半日的路程,卻是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進了城。一路飛馳地向懷康坊蘇宅而去。
小巧與綠柳還有羅媽媽都已經得了消息,在門外焦急地等着,產房與產婆也都已經就緒,只等蘇雲回來,便要送去產房。
好容易遠遠看見馬車過來,小巧含着淚攥着綠柳的手:“來了,來了,回來了!”
羅媽媽吩咐婆子們:“一會子快些擡了娘子去產房,讓廚裡把燒好的熱水送去產房,半刻都耽誤不得!”她眉頭不展,不知道蘇雲現在情形到底如何,離足月還有快兩月的時間,這麼早便要臨盆,只怕那孩子……她心裡暗暗擔心。
正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跟前,李倓翻身下馬:“某奉命護送蘇娘子回來。”幾名侍衛俱都翻身下馬來。
此時宮婢早已伶俐地打起簾子,婆子們快些擡了小轎上前來,此時只怕蘇雲已是不能走了,只能用這個送了她去產房。
羅媽媽顧不上見禮,快步到馬車邊:“娘子,娘子……”又轉頭問宮婢:“可破水了?”
宮婢也是緊張地點點頭:“是,方纔進城時便破水了。”
那麼便是快要生了!羅媽媽臉色難看,吩咐婆子快些擡了蘇雲去產房,莫要受了風。
小巧與綠柳心急如焚地望着被攙扶着坐進小轎的蘇雲,向着李倓作禮:“婢子替娘子謝過將軍。”
他身後的侍衛卻是出聲道:“此乃建寧王,還不見過王爺。”
小巧和綠柳嚇了一跳,這一位竟然是建寧王,忙不迭拜下去。原本正帶着婆子擡着小轎要進宅院去的羅媽媽卻是生生停住了步子,不敢置信地回頭,死死盯着李倓,滿臉驚駭,好一會纔回過神來,卻是腳下步子慌亂,快步向宅院進去,似乎要逃開去一般。
這些蘇雲是一概不知的,她已經沒有精神再去管別的事了,被婆子扶進產房,上了牀榻,產房裡忙忙碌碌地送進來熱水和乾淨的布巾,產婆替她解開外裳,把已經被羊水濡溼的裙袍剪開來,擦拭着不斷流出的羊水。
“情形如何?”羅媽媽進了產房來,問兩位產婆。
韓媽媽擰着眉頭:“已經開了宮口,只怕馬上要生了,若是方纔再耽擱一會,便很是危險了。”
鄧媽媽搖着頭:“還差好些時日才足月,這麼早臨盆,那孩子只怕……”未足月的孩子實在太過嬌弱,十分難養活,便是活下來也極容易夭折。
羅媽媽擔心的也是這個,她嘆口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這會子保胎也是不能了。”
原本已經痛得神志模糊的蘇雲,這會子卻是清醒過來了,她聽得三人的說話聲,心中急的不知怎麼好,一把拉住羅媽**衣袖:“媽媽,還請……還請盡力保住孩子,無論如何要讓他平安無事。”雖然這個孩子是一個意外,但是在這段日子,她已經習慣並接受了自己有了孩子,做了**事,甚至已經覺得這孩子與她相親相依,不能失去了。
羅媽媽安慰地拍了拍蘇雲的手:“娘子放心,老身必將盡力保得母子均安。”
疼痛,平息,疼痛,再平息,平息的時間越來越短,疼痛越來越劇烈,蘇雲感覺自己的下身要被活生生撕開來,痛入骨髓。
“已經開了五指了,能看見頭了。”韓媽媽大聲道。
羅媽媽此時坐在榻邊,一邊替蘇雲把着脈,一邊道:“娘子莫急,很快就會開全,那時候就快生出來了。”
蘇雲汗津津,雪白着臉死死攥住牀頭的布巾,一個字一個字吃力地說着:“我沒事,只要能保住孩子。”
鄧媽媽出了產房來,吩咐等在門口急慌慌的小巧和綠柳:“快去備上些參片和熱湯來,娘子快要沒氣力了,若是不能打起精神來,便會難產!”
小巧急忙答應着,提起裙襬向廚裡去了,先前羅媽媽已經吩咐人買了山參備着了,這會子要趕緊準備好送上去。
熱湯很快送來了,羅媽媽扶着蘇雲:“娘子,快吃口熱湯,一會子就該使勁了,若是沒有氣力只怕很艱難。”
蘇雲已經痛得沒了氣力,哪裡吃得下東西,但是爲了接下來的生產,她咬着牙吃了小半碗熱湯進去,才躺下連連喘息。
“都開了,開全了!”韓媽媽急道:“娘子你聽我的,我叫使勁你再使勁,可聽明白了?”蘇雲努力點點頭。
小巧與綠柳站在產房外,急的坐立不安。
“可打發人去秦府與大夫人說了?”綠柳擔憂地搓着手,問小巧道。
小巧目光一刻也不肯離開產房,點頭道:“使了人去說了,想來很快就來了。”
產房裡卻是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聲,把她二人嚇了一跳,心揪得老高,都不敢有半點分神。
“娘子,使勁,使勁!已經露頭了。”鄧媽媽一邊擦着蘇雲兩腿間的血一邊說着。
蘇雲卻已是豆大汗珠如雨滾落,咬着下脣,死死攥住布巾,幾乎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空白一片的腦子裡卻是在想着,爲什麼會這麼痛,爲什麼要這麼久還不出來,要是能剖腹產就好了。
“頭出來了,快,再使點勁就能好了!”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韓媽媽激動地道,她不斷送了乾淨布巾與鄧媽媽,一邊喊着蘇雲用勁。
只是蘇雲已是強弩之末,方纔已經用了她所有的力氣,再也沒有氣力,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氣。
羅媽媽看她臉色不對,忙取過一片參片與蘇雲含在舌下:“提一提氣,莫要心急,只要再使一點氣力就能出來了。”
冰涼而藥味濃郁的參片在舌下含着,的確叫蘇雲清醒了不少,她喘着氣,慢慢積蓄着力氣。她不能就這麼聽天由命,孩子和她的生死都在這一刻了。
使勁!再使勁!她深吸口氣,緩緩吐出來,手指攥得發白,咬得下脣都沁出血來,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沉地聲音。
產房裡發出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叫綠柳和小巧,連同剛剛趕來一起等在門外的秦大夫人和魏氏都露出期待的笑容。
“出來了,出來了!”鄧媽媽歡喜地道,手上半點不停地接住孩子,用柔軟的布巾擦乾淨,包好襁褓,舉着放在蘇雲跟前:“恭喜娘子,生了個俊秀好看的小郎君。”
蘇雲看了一眼閉着眼皺巴巴的小嬰孩,有些擔心地道:“這孩子怎麼不哭了?”不是要會哭纔對嗎?
羅媽媽笑着接過孩子:“方纔哭了,這會子是睡着了,這孩子很是乖巧聽話呢。”
蘇雲這下子才徹底放下心來,卻覺得渾身軟的沒有一絲氣力,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