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奸有奸報

玲姑又往雷九指湊過去,香脣揩擦他耳朵道:陳老闆帶人家到那裡尋樂兒哩?人家要到三更纔可回家呵!

雷九指一邊洗牌,一邊裝出色授魂與的樣兒,嘿哩淫笑道:不要說只是三更天,就算等一年半載,我也要等到你。

劉安則不斷向寇仲打出暗號,忽然賴朝貴噴出一口濃煙,桌面立時煙霧瀰漫。

就在這人人視線受蔽的一刻,賴朝貴展開迅疾無倫的手法,依循某一組合的方式把自己的牌子疊好。最妙是當賴朝貴全神疊牌,劉安忙於向寇仲打眼色引開他的注意力,而玲姑則向雷九指施媚術的當兒,雷九指卻以精妙的手法把骰子掉包。

這一切無一能瞞過寇仲的銳目。

雷九指在玲姑臉蛋香一口後,兩手剛把牌子疊好。

玲姑坐宜嬌軀,笑道:陳老闆請擲骰子。

雷九指把骰子合攏手中,口中唸唸有詞,吹一口氣後,才往桌面擲去。

賴朝貴和劉安同時色變。

雷九指哈哈笑道:是七點,玲姑快分牌。

賴朝貴變臉喝道:且慢!這副骰子有鬼。

寇仲探手拿起一粒骰子,略一連功,象牙骰子立時化成碎粉,皺眉道:有甚麼鬼呢?

是否因裡面的鐵屑不見了,致吸鐵石不靈光,反變成有鬼。

賴朝貴、劉安和玲姑同時給震懾,臉色難看如死人。

要知象牙骰子耐用堅固,即使是武林好手,要捏碎它亦須費一番工夫。

像寇仲般毫不費力把它捏碎,且變爲粉未,只是這份功力,九江城便沒有人能辦到。

雷九指冷然道:願賭服輸,賈充你這一鋪肯否認輸,一句話便夠。

給人叫破賈充的假名字,賴朝貴當然知道騙人者反被人騙,額上汗珠冒出,沉聲道:閣下究竟是誰?

雷九指手摸了噤若寒蟬的玲姑臉蛋一把,揮手示意寇仲把桌上所有金子收入囊中,傲然道:本人就是'點石成金'賴朝貴,賈充兄勿要忘記。

賴朝貴等三人同時一震,始知對方早識穿自己底細,且是針對自己而來,只恨知道得太遲。

寇仲故然把重甸甸的腰兜舉起,淡然道:賈兄若能檔我十刀,這袋金子就全送給你,不過擋不了的話,我會斬下你一對手,這叫禮尚往來,賈兄想碰碰賭運以外的運氣嗎?

雷九指拂袖長身而起,暗藏鐵屑的骰子從袖內飛出,嵌進堅實的桌面內,剛好與桌面齊平,不多一分,不少半毫,露出漂亮的一手。

賴朝貴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跳起來狂喝道:好,我賴朝貴今晚認命啦!

鏘!寇仲從背後拔出井中月,從椅內彈起,往賴朝貴一刀劃去。賴朝貴藏在另一手內的十多粒鐵彈子尚未有機會發出,全身被凌厲的刀氣籠罩,眼睜睜的瞧著刀鋒向自己持暗器的左手划過來,偏是無法躲避。

呀!

賴朝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嘶,往後跌退,砰一聲撞在門旁的牆壁去。

齊腕斷去的左手和鐵彈子同時掉在地上,發出連串脆響。

鏗!

寇仲還刀入鞘,目光掃過手指都不敢動半根的劉安和玲姑,像幹了微不足道的事般,微笑道:賴兄果然有種,敢爲金子拚命,只可惜太不自量力,竟連小弟一招都擋不住。

又向劉安道:下次再有肥羊,記得找我這另一個賈充合作。

劉安那敢答話。

雷九指離桌來到寇仲旁,往痛得臉上血色退盡,正運功點穴止血的賴朝貴笑道:希望賴兄的點石成金術是用右手施展的,否則怕以後要改過別的綽號。

兩人縱聲大笑,不屑一顧的推門離開。

徐子陵踏出賭場的大門,來到車水馬龍的街上,朝春在樓的方向走去。

嫖和賭就像一對難捨難離的搜家愛侶,當你見到其中之一個,另一個會在附近。

春在樓的熱鬧情況毫不遜色於因如閣,絲竹弦管,笑語聲暄。想起當年在慘中敵人埋伏,九死一生的情況下險險刺殺'青蛟'任少名的情景,時光有如倒流回到那一刻去。當時素素已嫁給香玉山;雲玉真、卜天志、香玉山等和他們聯袂來行事,現在卻是人事全非。

對雲玉真他再無恨意,事實上,恐怕連她自己都解釋不出自己爲何這麼對待他們。

人生瞬息萬變,一時間的判斷失誤,會引發連點的後果,是事前無法預料的。

在形勢所迫和來自各方面的影響壓力下,意志不堅定的人便難以爲己作主。

雲玉真誠來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在男女關係上更是如此。她最初的目標可能只是光大巨錕幫,但碰上狡猾善辯的香玉山後,事情的發展再不受她控制。

他也相信雲玉真不是蓄意去害他和寇仲,只是想拉攏他們投向蕭銑的一方,而因他們的不肯就範,致事情終發展至這令人情恨的地步,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說到底雲玉真只是一條不知自己在做甚麼的可憐蟲,在給香玉山捨棄後,才幡然醒悟自己被人利用的愚蠢,罪魁禍首仍是香玉山。

他轉入一條僻靜的橫街去,依林朗的指示往目的地邁步。

他感到一種來自賭博刺激後虛耗的餘奮,對他那並非美好的感覺。

嘗過賭博的滋味後,他愈不喜歡這玩意,唯一的好處是使他明白到賭徒的心態。大概每個人都存在一種戰勝對手的潛在傾向,追求因壓倒另一個人油然而生的快感。賭桌把貪求物慾的功利性與智力思維的技巧性,通過針鋒相對的競爭結合起來,其刺激處確是無與倫比。

但這正是賭博最危險的地方,一旦沉溺愛中,勢將難以自拔,更助長貪婪、狡詐、僥倖的心態,再不能作一個有自制能力的正常人,對自己和家庭,都會帶來嚴重的破壞。

戰爭是另一種賭博,賭的不再是金錢,而是人的性命,其破壞力比賭錢更可怕千萬倍,但卻像賭錢般從沒試過可被禁絕。

正思索間,心中忽生警兆。

兩人從偏廳返回後進大堂,仍大感痛快,寇仲笑道:恐怕賴朝貴做夢也夢不到有今天這一日,這叫騙人者人亦騙之。老哥你真行,我明明見你沒看過桌面半眼,爲何卻能知道他們怎樣疊牌,還可擲出相應的點數,連賴朝貴的褲子都嬴掉?

雷九指欣然道:皆因老哥袖內暗藏鏡子,不要以爲去摸玲姑臉蛋是藉機佔便宜,事實卻是讓衣袖滑下,借鏡窺視敵情。

寇仲扯他往出口走去,興致盎然的問道:骰子又沒灌水銀,爲何你能隨心所欲輕輕鬆鬆就擲出心目中的點子來?

雷九指躊躇志滿的搭著他一邊肩頭,湊在他耳邊道:首先你要把握骰子的形狀,以特別的方法把骰子夾在指隙處,選定角度,摸清楚桌面的木質,使用一定的力道和手法,可要麼得麼,要六得六。仲小弟你若有興趣,老哥我絕不藏私,哈!你的刀法碓臻出神入化的大家境界,你和子陵走在道,恐怕連寧道奇都要退避三舍。

寇仲大喜道:難得老哥你這麼慷慨大方,我早想學習這門手藝,以作傍身之寶,只是苦於無人指點吧!

雷九指失笑道:你也要找手藝來傍身,真懂說笑。

在走廊中段,林朗迎上來,見到兩人一副凱旋而歸、春風得意的模樣,大喜道:成功啦!

寇仲一拍鼓起的腰兜,道:今趟輪到'點石不成金'賴傢伙傾家蕩產,還附送左手一隻。從今以後他怕要在*點石不成金*上再加上'獨手'兩字。哈!'獨手點石不成金',多麼古怪蹩扭的綽號。

雷九指和林朗都笑得彎下腰去。

懲治騙子確是最大快人心的事。對這種人說甚麼都沒用,只有不留餘地的去擊到他們,纔是上策。

雷九指另一手搭上林朗肩頭,三人興高采烈的向因如坊出口走去。

雷九指問林朗道:手風如何?

林朗道:沒有你雷老哥在旁照拂,我怎敢下注,這些日子來贏的錢足夠我風光許多年,所以決定以後再不賭半個子兒。

寇仲大訝道:我還以爲林香主嚐到甜頭,會更迷上賭博!

林朗苦笑道:見過雷老哥的賭術後,若仍要去賭,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蛋。

這番話登時引得兩人縱聲狂笑,若干是在暄鬧震天的賭場內,必會令人側目。

三人同時跨過門檻,步下長石階,來到院門外停滿車馬的廣場中。

異變突起。

數十武裝大漢分別從車馬後擁出來,把他們圍個水泄幹通。

一聲冶哼從身後臺階處傳下來道:本人'賭鬼'查海,三位仁兄確是膽色過人,竟敢在查某人的地方騙財傷人,走得那麼容易嗎?

林朗是唯一色變的人,吃驚道:真糟糕,弓爺還先回去了。

他不知寇仲的真正身份,又未見過他出手,當然全無信心。

雷九指湊到他耳旁道:林香主放心,等看好戲吧!

寇仲含笑拍拍林朗肩頭,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面對被另十多名賭場好手簇擁的'賭鬼'查海,從容道:笑話,你縱容像賴朝貴那種江湖小角色,我未對你興問罪之師,查兄該可還神作福,現在竟敢來責我不是。

杳海見他在重重圍困中,仍輕鬆得像個沒事人似的,心中驚疑,皺眉道:閣下高姓大名,是那條線的朋友?

寇仲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香玉山是也,連我都不識,竟敢在我巴陵幫的地頭開賭。

查海一方的人無不勃然大怒。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反手一刀,接連掃在從後撲上兩名大漢的兵器上。

兩人同時兵器斷折,往後跌退,然後臉無人色的坐倒地上,卻沒有受傷。

這一手不但鎮懾對方所有人,更安撫了林朗變得脆弱的心兒。

寇仲還刀鞘內,笑道:香某人的刀法挺不錯吧?這只是試招,所以點到即止,若再有人敢逞強,就莫怪香某人刀下無情。

查海的臉色陣紅陣白,卻是難以落臺。

就在這尷尬難堪的時刻,一把聲音從院門處傳來道:我兒別來無恙,且刀法大進,老夫何憾之有。

今次輪到寇仲變色,只是沒有人能看見。

三道人影,分由屋檐躍下,把徐子陵圍在中心處,只看其迅如鬼魅的身法,所採取的角度和選取的位置,便知對方精於聯戰。

徐子陵環目一掃,微笑道:三位姑娘既敢當街攔截弓某,爲何卻以重紗覆臉,不敢以真貌示人。是否怕攔截不成時,把身份泄漏?

這三個盛裝女子都是身段迷人,縱使沒露出顏容,已足使人感到她們長相不會差到那裡去。

其中一女道:我們根本沒想過泄密的問題,就算給你看到我們的臉貌,你也不會知道我們是誰。

另一女嬌叱道:你和洪小裳是甚麼關係,爲何要替她出頭?

徐子陵聳肩道:說出來諒你們不肯相信,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只因看不過法難和常真的氣焰,纔出手教訓他們,請問三位姑娘和法難常真又是甚麼關係?

餘下一女冶笑道:到地府後你再問閻皇吧?

一指點出。

其他兩女同時發動攻擊。

龐大的壓力罩體而至。

陰癸派的元老確是不同凡響,徐子陵雖自問功力大進,與前判若兩人,亦難以抵受對方聯手下的全力一擊。

尤可慮者是清兒妖女尚未現身,她乃棺棺的師妹,只要有棺棺七、八成的厲害,在旁伺隙偷襲,保證會教他飲恨九江。

扛不過就逃,一向是他和寇仲的戰略。

今趟他有何逃走妙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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