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辯能言善辯之人,立時道:“皇嗣能有如此誠心,天地感動,更不需如此了。吃吧吃吧。”親手拿起一隻雞腿,遞向李旦。
李旦右手一揮,把慧辯的手擋開,道:“休要誤我。”
慧辯笑道:“皇嗣,你學過佛理,知曉佛家之事,初祖不也吃肉喝酒?二祖本是一將軍,殺人如麻,最後信奉佛教,被達摩祖師收爲弟子,傳承衣鉢。殺人如麻之人尚可成爲佛徒,你吃點肉喝點酒,區區之事無礙於誠心。”
說到這裡,把雞腿送進嘴裡,放開了大嚼,道:“你瞧,我這和尚不也吃肉?”
李旦看得一愣,眼睛放光,不住吞口水。
慧辯看在眼裡,大爲滿意,心想李旦還是被他蠱惑了。
然而,他的念頭剛剛升起,只聽李旦道:“我心如鐵,你誘惑不得。”
目光移開,盯着別處。
“這酒不錯。”慧辯斟上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乾,亮了亮杯底,大聲讚道:“好酒!好酒!”
李旦一動不動,跟雕像似的。
“真是冥頑不靈!”慧辯嘀咕一聲,在心裡暗道:“我就不信,誘惑不了你。”
坐下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邊吃喝一邊贊好。
李旦餓了好幾天了,他當着李旦的面大吃大喝,大聲贊好,這是天大的誘惑,按理說李旦應該禁受不住纔對,而然,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直到快吃撐了,李旦還是沒有動靜。
“不對。”慧辯上前一步,把李旦仔細一打量,李旦竟然暈過去了。
“你寧願餓暈倒,也不動搖,貧僧服氣了。”慧辯衝李旦合什爲禮,命人進來救李旦,轉過身大步而去。
武則天寢宮裡,武則天紅光滿面,精神抖擻,龍馬精神,哪有一點兒得病的樣兒。
“貧僧見過陛下。”慧辯進來,衝武則天見禮。
“原來是大師,快請坐。”武則天挪過一張鋪着錦繡的矮几,請慧辯坐下來。
“大師,齋戒之事如何了?”武則天問道。
“陛下……請恕貧僧直言之罪。”慧辯微一沉吟道。
“直言好,直言好,朕就是愛聽直言。”武則天微微頷首。
“侄子不如兒子。”慧辯直言道。
武則天眉頭一挑,如同利劍似的,道:“能詳細點麼?”
“武三思和武承嗣到了佛堂,就行賄,要好酒好肉,整日裡吃好喝好,日子過得優哉悠哉。”慧辯搖搖頭,道:“他們那不是齋戒,比起在自己府裡還要舒適。”
“砰!”武則天右手重重砸在短案上,臉色難看之極,沉聲喝道:“兩個狗東西,枉朕器重他們,疼他們,給他們高官厚祿,他們竟然欺騙朕!哼!”
一聲冷哼,如同炸雷似的。
武則天對武三思和武承嗣寄予厚望,想要把江山傳給二人。即使二人沒有過人的才華,至少也要有點誠心,爲武則天祈福真誠些。他們倒好,只管吃肉喝酒,純粹就是走過場,由不得武則天不怒。
“老七老八呢?”武則天問道。
“廬陵王心誠,堅持不食,無論貧僧多加誘惑都是如此。”慧辯眼裡不乏欽佩,道:“實在堅持不住了,他每天多要了一碗水。”
“老七,不愧是朕的好兒子!”武則天眼裡泛着淚花,一臉的自豪,道:“餓了這麼多天,就是鐵人也是禁受不住,他只多要一碗水,這孝心娘知道了。”
餓了這麼多天,鐵人也會垮掉,李顯就是偷偷吃點東西,武則天也不會怪罪。李顯只是每天多要一碗水,這份孝心無論怎樣讚揚都爲過。
“老八呢?”武則天問道。
“恭喜陛下,有一個至孝的兒子!”慧辯站起身,衝武則天道賀。
“這話怎講?”武則天充滿期待。
“無論貧僧怎麼引誘,皇嗣心如鐵石,不可動搖,直至餓暈倒。”慧辯接下來,把事情經過說了。
“嗚嗚!”武則天掩面而泣,一個勁的道:“老八呀老八,娘錯怪你了,錯怪你了!”
武則天一向把不李旦放在眼裡,對這個兒子很是不滿意,因爲李旦沒有過人的才華,沒有強勢的性格。
“不對!”猛然間,武則天想到了什麼,道:“這會不會是三郎的主意?三郎這小子,莫看年紀小,卻是賊精賊精的,不會是他識破了吧?”
武則天還真說對了,李隆基就是識破了,知道這是武則天在試探。
不過,李隆基也沒有提醒李旦,因爲這是試探,不會有性命之憂,至於餓上幾天,那有什麼了不得?太子要面臨的挑戰比起餓上幾天困難得太多了。
對於李旦的心性,李隆基特別放心。李旦注重親情,爲了武則天可以把性命搭上,不管武則天怎麼試探,都是一個結果,那就是李旦很不錯。
這點,早在武三思和武承嗣借用李隆基暴打張昌宗一事告刁狀時就得到了驗證。在當時,李隆基已被逼入“絕境”,狄仁傑準備犧牲掉李隆基,保全李旦。而李旦卻是不願捨棄李隆基,把所有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
“陛下放心,即使楚王識破了,也傳遞不了消息。”慧辯信心十足。
“那就好。”武則天終於放心了。
“老八,你如此孝心,如此堅韌,不愧是朕的好兒子。”緊接着,武則天抹着眼淚,道:“來人,準備熱湯。”
賈銘應一聲,忙去安排。
“有勞大師把他們帶來。”武則天衝慧辯道。
慧辯應一聲,快步而去。
“老七老八,可苦了你們。”武則天眼裡泛着淚花,很是激動,道:“要不是大師之計,娘還不知你們有如此孝心。”
抹抹眼淚,武則天來到門口,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一臉的期待。
沒過多久,只見李旦、李顯很是虛弱,在幾個和尚的攙扶下而來,武三思和武承嗣龍馬精神,跟在後面。
“見過陛……”李顯和李旦聲音極低,沒有力氣,就要向武則天見禮。
“老七老八,娘有愧於你們。”武則天快步而來,一臉的憐愛之色,雙臂張開,把李旦和李顯摟在懷裡,母愛氾濫,未語先落淚:“嗚嗚!”
“娘!”感受着武則天濃濃的母愛,李顯和李旦激動難已,緊緊擁着武則天,眼淚如同泉水般涌出:“嗚嗚!”
孃兒叄相擁而泣,感天動地。
武三思和武承嗣看在眼裡,隱隱覺得不對勁,忙上前見禮道:“侄兒見過陛下。”
武則天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直接把他們無視了,彷彿他們是空氣似的。
“這……”武三思和武承嗣心中那種不妙的感覺更加濃烈了。
若是武則天打他們罵他們也比無視要好,要好上千百倍。
哭了一陣,武則天用衣袖給李旦和李顯擦眼淚,小心翼翼,彷彿這是她的心肝寶貝似的。
這又惹得李旦和李顯好一陣激動。
武則天拉着兩個兒子回到寢宮,命人送來熱湯,端起一碗,拿着勺子,來到李旦面前,一臉的柔和慈愛之色,道:“老八,苦了你呀。來,娘餵你湯。”
舀起一勺熱湯,吹了吹,這才遞到李旦嘴前。
“娘!”李旦這輩子打記事起,就從未得到武則天如此愛憐,激動得淚水長流。
武則天極有耐心,一勺一勺的喂着李旦,直到一碗熱湯喂完。
然後,武則天又端起一碗熱湯,一勺一勺的喂着李顯,這讓李旦好一陣激動。
武三思和武承嗣看在眼裡,羨慕忌妒恨,恨不得與李旦李顯換個位置。
喝了一碗湯,李旦和李顯臉色不再蒼白,多了一抹紅潤。
歇了一會兒,李旦和李顯又喝了些湯。直到身體適應了,這才少量進食。
進食之後,兄弟二人的氣色一下子好多了,臉上有了血色。
“傳旨:召集羣臣,朕有事要說。”武則天大聲下令。
然後穿戴整齊,武則天拉着李旦和李顯,直奔甘露殿而去。
自始至終,武則天瞄都沒有瞄一眼武三思和武承嗣,這讓二人心中很不自安,很想拍武則天的馬屁,卻是沒膽,只得悶在心裡。
愣了愣,武三思和武承嗣二人只得強忍着心驚,落在最後。
羣臣得到消息,趕來甘露殿,個個一臉的莫銘其妙。
“這都甚時間了?還要上朝。”
“這快晚上了呀,上甚朝呀。”
“休要亂說。陛下這時節上朝,定然是有天大的事兒了。”
羣臣議論紛紛,猜測多端。
很快的,只見武則天一行到來。今兒的武則天與往日不同,打量李旦李顯二人一臉的慈愛之色,與往日裡不冷不熱的情形截然不同。
“發生何事了?陛下怎會如此親近皇嗣和廬陵王呢?”
“這不對呀,陛下歷來就對廬陵王和皇嗣不假顏色呀,今兒會不會是日頭打西邊升起?”
“怪事怪事。”
羣臣萬分不解,個個一臉的詫異。
“看來,立太子這事快要水落石出了。”狄仁傑和張柬之對視一眼,大爲歡喜,在心裡暗道。
“父王瘦得皮包骨了,嗯,卻是大事搞定,也值了。”李隆基看在眼裡,也是歡喜。
李旦瘦成這樣了,不算個事,只需要將養將養就會恢復。餓出個太子之位,也值了。
“來,坐到這裡。”武則天親手挪過兩張矮几,扶着李旦和李顯坐在她身旁。然後,武則天這才坐在寶座上。
至於武三思和武承嗣二人,只有灰溜溜的去羣臣的角落裡站着。
“國老,你說得對:侄子不如兒子親!”武則天不等羣臣見禮,呵呵一笑,衝狄仁傑感慨一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