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華山大總持寺,壯碩如熊的玄德法師僧衣半敞,大搖大擺走出練武場,掃了一眼被香客圍滿的佛殿,神色頓時古怪起來。
“今天又是辯機那瓜慫娃兒出室奉香?”
寺廟奉香,也叫陪香,等同於會所迎賓女郎的作用,幫香客引香禮佛授疑解惑,同時插空陪着言談幾句,介紹一些自家寺廟的業務流程,想辦法搞搞業績。
“真見鬼,每次這娃子出室奉香,總能引來一大批慕名的香客,不就皮囊好看一些嘛,真就這麼惹人喜歡……”玄德大師撓着鋥光瓦亮的腦門,一邊湊過去抻直了耳朵。
佛殿前堂,一個十六七歲生的脣紅齒白的青俊少年盤膝坐在蒲團上,如得道高僧一般寶相莊*嚴。
少年對面,是一個二十多歲年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豔小婦人,俏臉羞澀。
“辯機小師傅,奴家聽聞您是通曉古今的佛門大才,所以才專門尋過來的,哦感謝佛爺,奴家終於見到您了……”
唐朝民風開放,男尊女卑的觀念較弱,也是歷史上罕有能講求女權的時代,所以不僅僅豪紳官員達官貴人的內室,就算是尋常貧髻婦人,也可以拋頭露面而不惹人非議。
辯機面色溫和,嘴角些微咧起,優雅的像一位西方的紳士,“女施主想問什麼,但言無妨。”
小婦人頓時笑開了,很是客氣的將一貫錢放在香案上,開口道,“奴家那口子前不久做生意賺了些銀兩,就變得不安分起來,不僅時常冷落奴家,還時不時往隔壁跑……”
說着,小婦人不由攥緊了粉嫩嫩的拳頭,“奴家隔壁住着一個寡婦,偏生還是個騷裡騷氣的狐媚子,可氣奴家那死鬼把持不住,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智……小師傅,你能不能教教我,如何讓奴家那口子不沾花惹草,對奴家死心塌地……”
少年和尚一邊很是熟練的接過香火錢揣進僧衣,一邊從香案下摸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紙簍,抽出一本簡裝書冊。
“小僧知施主煩惱,這本佛經,或可解施主疑惑。”
小婦人一臉激動的接過書冊,瞪大了眼睛望着書冊上的大字。
“《霸道官人愛上我》?”
“如果不滿意,小僧這裡還有《如何調*教大官人》,《潘小姐的自我修養》,以及《握緊男人的把柄》……這些都是小僧推衍佛法,參悟經文奧義,皓首窮經才寫出來的珍品,整個大唐獨一份……”
“奴家都要了,謝謝小師傅!”小婦人一把搶在懷裡,嬌笑着又扔出一個大大的錢袋。
人羣外,玄德大師臉色有些發黑,同時滿腦子的問號。
這些玩意,到底是哪本佛經上的?怎麼每隔幾天就冒出來一些?
“小師傅,俺是來還願的。”一個紅光滿面的男人鑽進來,掏出一大貫錢砸在香案上,“俺和俺媳婦成親兩載一直懷不上孩子,爲此俺看了不少大夫,但那些狗郎中竟然說是俺的問題,扯幾把蛋,俺怎麼可能有問題?”
男人齜着牙,氣呼呼的說道,“這不,兩個月前上您這裡求個法子,回家之後按照您的吩咐賣了房子,搬到了一位王姓老哥家隔壁,你猜怎麼着?哈哈,俺媳婦真懷上了,這都得感謝您這位活菩薩呀……”
辯機嘴角微微一僵,旋即很是雲淡風輕的打了個禪禮。
“佛祖賜子,都是施主誠心所得……”小和尚一臉溫和的微笑,“恭喜施主喜當……喜得貴子。”
玄德眼中有些疑惑,忍不住撓了撓鋥光瓦亮滷蛋一樣的腦門。
咦,佛爺這麼神奇的嗎?
佛殿門前香客絡繹不絕,錢袋一疊疊壘得越來越高,小和尚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
自始至終,辯機保持着得道高僧的模樣,一絲不苟的答疑,解惑,微笑,收錢,接着微笑。
“小師傅,鄙人雖已成親,可近來卻對青樓妓子情有獨鍾,鄙人該如何是好……”
“好辦,你可以先把你婦人賣到妓館,然後再贖回來……”小和尚一邊收錢,一邊回道。
書生恍然,“如此甚秒,甚秒!”
“小師傅,當將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請問我該怎麼樣才能當上大將軍呢?”
“簡單,每天多睡一會即可。”小和尚溫和點頭。
“小師傅,我有一個死對頭,我娶了一房妻,他便娶了兩房,我置辦了一樁田產,他便置辦了兩樁,前兩天我媳婦生了一個兒子,他家夫人立馬生了雙胞胎,淦,我該怎麼辦才能不讓他壓我一頭?”
小和尚有些犯難,思考了一瞬,試探道,“要不,你讓你家夫人再多生幾個?”
“……”
一個時辰後,小和尚面色疲憊的溜出佛堂,方纔沉沉的舒了口氣。
如此種種的滑稽,他已經面對了整整三個月,再這樣吃素念齋一段時間,恐怕真要被大總持寺的佛經洗腦,忘了自己其實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李業,而不是這個在歷史上犯了色戒,被腰斬在長安菜市場口的辯機和尚。
“佛祖啊,你真是給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李業摸了摸遠比自己上一輩子俊俏帥氣的臉,心情倒是略微好了些。
“不過還好,李老二一手創下的貞觀盛世,總好過諸侯混戰的秦漢,五胡亂華的魏晉,和皇帝老兒都被外邦攆着亂跑的兩宋。”
李業雙手合十作輯,“我佛慈悲,至少在這貞觀之年有吃有喝,每隔幾日還能說說相聲講講段子,呵呵,只要別亂跑,惹上高陽那個小妖精就好……”
歷史上的辯機和尚,本該是清心寡慾的撰文小僧,誰料到無意間碰到了被李二皇帝尚於房家老二爲妻的高陽,結果一來二去擦槍走火,給老房家帶了一頂結實的綠帽子,其結果是,高陽屁事沒有,反倒是辯機自己,被大怒之下的李二腰斬在了菜市口。
好悲慘……
李業一邊做着心理建設,一邊挽起袖袍走到院角,撅起屁股攀着碗口粗細的松樹就往上爬。
側殿門口,尾隨過來的玄德和尚倒提着一口黃銅武僧棍,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辯機小娃兒,鬼鬼祟祟準備幹甚去!”
李業倒並不害怕,等爬上了牆頭坐穩當之後,才悠悠作輯道,“玄德師叔,今日後山死了幾隻肥碩的兔子,還有幾隻長翎野雞,小僧感念佛家慈悲爲懷,想去爲他們誦一段地藏經超度業火,助其早入西天極樂。”
大總持寺是長安城郊外小有盛名的寺廟,自大隋末年建寺至今已近百年,傳到這一代香火還算鼎盛,寺中弟子三代,李代桃僵了辯機和尚的李業佔了中間一代,下面還有幾十位剛剛梯度修行的小沙彌,而老一代有三人,其中之一,便是這位修羅漢果位的玄德。
玄德瞪着虎目,腮幫子上的肌肉隆起,砰的一聲將青銅棍砸在地上,“你這瓜慫娃子少給灑家扯淡,佛家八戒,不妄語不殺生,你每隔幾天便偷摸去後山行嗔破戒,亂造罪孽,你當灑家這大總持戒律是吃素的嗎?”
“信不信灑家拿這戒棍,敲爛你的鳥蛋!”
說着幾步走到牆邊,單腳在青石地磚上一踏,整個人騰身而起,就這麼直直的飛上了兩丈高低的牆頭,瞪大了眼珠子盯着李業。。
“……好吧。”李業無奈的聳聳肩,“有你一份。”
“放屁,灑家掌管寺廟刑律,深受佛門浩恩,豈是和你同流合污之人,等灑家上告了住持師兄,必定當衆打殺了你……”
……
半小時後,翠華後山,毫無形象癱坐在地上,雙手捧着一隻烤雞大快朵頤的玄德,忍不住仰頭長嘆。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