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柄自認料定王三的身份後,他的心裡越發不踏實起來。原來事有湊巧,華陰縣縣令張欒定正是張一柄的表親,說白了,他這縣丞的職位來的卻也是萬般的不光彩。
今晚,月色美好,張欒定恰是扔了公事,跑到煙花柳巷獨自快活去了。雖然說,大唐王朝對官員進出妓院沒有明令禁止,但這位“監察使”大人若是要“雞蛋裡挑骨頭”,再查出一些張欒定的不光彩的事來,張欒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張欒定若是出了事,他張一柄也會拔了蘿蔔帶出泥,跟着倒黴。
張一柄臉色嚇的煞白,汗珠像一條小溪流般順着額頭潺潺而下,嘴巴也兀自哆嗦起來,說道:“大……大……人,還,還請大……大人恕罪,這……這……”
王三見張一柄被被自己嚇成這個熊樣,料知事情已成,他揮着紙扇,笑道:“恩……本官的做人原則呢,一向是以人爲本。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對不對?下屬官員犯一點錯誤,這個都是很正常的嘛,本官也可以理解。只是嘛,這朝廷法度,卻是不容情理的……”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卻是將手中的紙扇放在一旁,兀自對着油燈,左右翻看起自己的手掌來。看了半晌,這才又幽幽的說道:“俗話說‘識時務者爲俊傑’,雖然法不容情,但是我個人認爲只要官員能知錯就改,我們也不能一概否定官員多年來的勤奮和努力。張縣丞,你說說,這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張一柄站在旁邊,一邊抹着額頭的虛汗,一邊認真聽着王三的“淳淳教導”。聽到這最後,他心裡琢磨道:“早聽表哥說過,這‘監察使’雖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但也畢竟是人肉之身。聽眼前這位所言,不過就是來‘打打秋風’,刮刮油水而已的。若是他真想較真,還能坐在這裡和老子囉嗦這麼多,哎,捨不得兒子套不住狼,想當年爲了這個差事,老子已經使了不少銀子了。若是今日不伺候好眼前這位爺,再丟了帽子,豈不是得不償失。罷了,罷了,表哥雖然不在,老子先拿點銀錢來孝敬孝敬這位大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纔是上上之策。”
他想到這裡,臉上討好的笑道:“大人體恤下屬之情,讓小吏感動萬分。大人胸懷真如大海般遼闊,讓下官又是萬分的佩服。大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爲國爲民操勞,費盡心力,實在是我大唐股肱之臣,讓小吏又是敬仰的緊。大人稍坐,下官爲大人親自泡一壺上好的茶水,略表下屬的敬仰之意……”
張一柄說完,行了一禮,出了門去。工夫不大,待張一柄返回的時候,卻已見他手裡拎着幾個用布帛包好的布包。
他對王三點着頭,哈着腰,將布包放在王三的跟前,說道:“大人對下官的再造之恩,小人無以回報,此幾包茶葉,略表心意,還請大人笑納……”
王三見計謀已成,喜笑顏開,輕哼幾聲,說道:“哎呀呀……久聞華陰縣內人傑地靈,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張縣丞是才思敏捷又恪盡職守,恩,待我回去向上頭如此稟報一二,不知張縣丞覺得此番言語,還算滿意?”
張一柄聽聞王三此言,也是咧開嘴巴一笑,忙如同搗蒜一般連連點頭,道:“滿意,滿意,下官還仰仗大人提拔。”
王三怕夜長夢多,不敢在此久留,又與張一柄開了幾條空頭允諾,然後將那幾包“茶葉”卷在懷中,這才匆匆離開了華陰縣衙。
三更時分。
華陰縣令張欒寧吃飽喝足,玩樂痛快,與他“紅顏知己”惜別之後,搖搖晃晃回頭縣衙。縣衙門吏剛纔無端捱了王三幾個耳刮子,正一肚子委屈。在他看來,這耳刮子卻都是爲了他張欒寧挨的,這種“豐功功績”又如何能默默無聞?
張欒寧前腳剛到門口,門吏就將剛纔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與他講了個明白。
他是縣令,官場上的事情自然比張一柄知道的又多不少。聽聞竟然有此怪事,他酒意頓時清醒不少,急忙找來張一柄詳加詢問細節。
待張一柄將前後細節給張欒寧講述清楚,張欒寧用手擼了擼八字鬍鬚,緩緩的在書房踱來踱去,暗自沉思許久,這才緩緩說道:“一柄,這也忒是奇怪。想來老子爲官近十餘載,頭一次聽說有朝廷‘監察使’夜訪縣衙的怪事的。恩……‘監察使’那是何等身份,便是碰巧經過縣衙,這倒也能勉強解釋,不過,他卻如何能接受咱們的賄賂呢?”
張一柄聽張欒寧如此說,心裡頗爲不舒服,心道:“好你個張欒寧,今天若不是有我在,說不定現在你早已經烏紗帽落地。怎麼,我就說使了些銀錢,你這討了便宜還想賴賬不成?親兄弟明算賬,我卻不能一人吃了這啞巴虧。”
他想到這裡,癟了癟嘴道:“表哥,你這話卻是何意?你在外頭吃飽喝足,享了清福,兄弟我卻在這頭,苦於應付這來討命的‘小鬼’。怎麼,這臨了,功勞、苦勞卻拋開不說,難道你還懷疑兄弟是故意拿錢說事,騙你不成麼?”
張欒寧見張一柄動了怒氣,知道他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哈哈一笑,走到張一柄身邊,拍了拍張一柄的肩膀,輕聲說道:“兄弟,哥哥怎麼會有這等意思,你卻是想多了?那些銀錢卻都是小事一樁,親兄弟明算賬嘛,哥哥不會虧待你的。我只是在想,朝廷裡‘監察使’從來不會有如此年輕,再則‘監察使’身份一向百般神秘,怎麼會爲了區區一點銀錢,便能屈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張一柄皺了皺眉頭,眨了眨眼睛,道:“依表哥這意思,這所謂的‘監察使’有可能是騙子?是專門來誆騙咱們錢財的?這……這就更讓兄弟想不通了,他……他那氣勢、衣裝怎麼看怎麼都不像一個騙子。再說了,手裡還有一張令牌,看樣子卻也不像是假的一般。”
“哦……”張欒寧聽張一柄又如此說,心裡也是一陣亂麻,沒了頭緒。
恰在此時,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工夫不大,門吏推門而入,慌慌張張的道:“老……老……爺,大事,大事不好了,出,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