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殿下倒是曬黑了許多,呃……那啥,請進去坐坐,進去坐坐。”
衛螭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開心,第二個反應比較有趣,廝想拔腿就跑,至於原因,則是因爲那個倒黴鬼李元昌。雖說衛螭自認爲沒自己什麼事,反而是受了牽連的,但見到承乾太子的時候,還是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具體的,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感覺不自在。
是的,來人就是剛隨大軍出征回京不久的大唐帝國未來的皇帝,李二陛下與長孫皇后的愛子李承乾。隨着大軍西行出征去了大半年的時間,以前白淨英俊,稍嫌稚嫩的少年,如今眉宇間已是一片堅毅之色,膚色曬黑了不少,眼神也沉靜了不少,見到衛螭時,笑的還是那麼的燦爛,神情間充滿了信任的感覺,但是,總覺得多了些東西。衛螭忍不住搓着下巴琢磨了一陣,感覺承乾太子如今的樣子看着更加的男人,也更加的可靠,果然戰場就是個能洗練人的地方。
“參見殿下。”
跟隨在維持身後的妞妞,趕緊向承乾太子行禮,衛螭這才大夢初醒,也趕緊把禮節補上。承乾太子笑着道:“子悅無須多禮,還是說我出去一段時日後,與子悅生疏了?”
衛螭嘿嘿一笑,很乾脆的起身,不再多禮。勸起了衛螭,承乾太子笑着看向妞妞。笑道:“至於妹妹嘛,我也算得是你地兄長,受你一禮卻是當得的。以後就不用如此多禮了,都是一家人。”
“謝殿下。”妞妞低着頭,看不清神色,不知小丫頭是啥感想,不過衛螭卻聽的挺感慨地,承乾太子明顯的待人接物什麼的,更加的成熟穩重了,只短短几句話。就顯出他不小的進不來。
一邊迎着承乾太子往裡走,衛螭一邊說道:“殿下剛回來沒幾天吧?怎麼不好好休整一下就往外跑呢?小心娘娘和太子妃擔心纔是。”
承乾太子道:“在外面呆了那麼長時間,目光所及之處,無一處有與關中相同的風光,心中常常思念,待得回來後,忍不住就出來看看,還是這熟悉的風光,讓人自在,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子悅這裡。順道過來看看子悅。母后和太子妃那裡,出來時已說過,無妨的。”
“謝殿下關心了,沒事兒,咱好着呢。這不最近正休假呢,每天閒着沒事逗逗孩子,去河邊釣魚玩耍,倒也自在。”
衛螭笑呵呵地說着,神情頗有幾分怡然自得,廝最會的就是自己找樂子。隨遇而安,從不怨天尤人。承乾太子看着他的笑臉,臉上忍不住也笑了出來,笑容暖暖的道:“我自然知道子悅休假時必是有許多玩耍之事。斷然不會讓自己無趣的。”
衛螭得瑟道:“那是,我的座右銘可是人生一世,吃喝二字。咱最擅長的也是這些。”
把承乾太子迎進去,管家迎面迎來,見到承乾太子連忙行禮,完了吩咐人接過衛螭和妞妞身上的魚竿和腰間掛着的魚簍,衛螭特意交代了鯉魚做成糖醋魚,妞妞小丫頭想吃。
把魚這些交給管家後。妞妞笑道:“殿下。今日能否在衛府用膳呢?我們剛釣了一條大鯉魚回來,準備做糖醋魚。剛釣起來的魚最是鮮美,錯過會十分可惜呢。”
衛螭悄悄朝妞妞豎大拇指,妞妞在承乾太子不注意地時候,回了衛螭一個鬼臉,一大一小倆人笑的鬼鬼祟祟的。承乾太子當然把他們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砸巴了兩下嘴,笑道:“我在行軍之時,每到吃飯之時就開始想念衛府的膳食,想念了這許久,自然是要吃上一吃,安慰一下腹中叫囂的饞蟲,今日過來,少不得要叨擾一頓的。”
衛螭笑道:“行啊,沒問題,殿下有啥特別想吃的沒?我吩咐廚房給您做。”
承乾太子想了想,還真說了幾個菜名出來,衛螭剛要叫人傳去廚房,妞妞已笑道:“師丈,你陪着殿下說話吧,我去替你傳話就成。難得遇上殿下,今日的飯食就由我下廚吧,請殿下品評一下我的手藝,人家向師丈學了好多天呢。”
小丫頭要表現,衛螭自然是舉雙手贊成,這臭丫頭廚藝可是很好呢,只是人太精明,很難拐她下廚做飯。承乾太子見衛螭都這麼支持,不禁對妞妞地廚藝好奇起來,笑道:“既然是妹妹去做,那我定要好好嘗一嘗纔是,我可不會客氣,如若比不上衛大人,我可是會直說的。”
“那是自然,請殿下放心吧,殿下,師丈,你們說着,我先去廚房看看。”
妞妞笑着說道,行禮之後,告退而去。衛螭望着她的背影,很是寵溺,就像看着麒麟雙胞胎時的眼神,那種欣慰與疼惜,頗有些爲人父地細膩心懷。
“子悅很疼雪雁妹妹?”
承乾太子看着衛螭的眼神,笑着問道。衛螭倒也不避諱,笑着點點頭,道:“那個是招人疼的小丫頭,既懂事又調皮,讓你恨得牙癢癢的,又忍不住想去疼她,是個苦命的孩子。”
承乾太子道:“雪雁妹妹的名聲,我從高陽、兕子、雉奴那裡也曾聽說過一些,有了子悅仿若親生子女般的疼她,苦命一說,今後可棄之也。”
衛螭只是笑笑,也不應承,也不反駁,對孩子來說,誰也代替不了親生父母,缺憾始終都是缺憾,他唯一能給予的關愛,只是能讓小丫頭心中不再那麼孤苦寂寞而已。
承乾太子看着衛螭道:“子悅一直都是這樣地人。對孩子總是關愛有加。”
衛螭不好意思地撓着頭,嘿嘿傻笑道:“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像殿下所說的一般,我與孩子都相處得比較好。大概是因爲有孩子緣地關係吧,反而與大人們卻有些問題,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呢。”
承乾太子笑着搖搖頭,語帶感慨的道:“此次西行,孤獨寂寞時,我常常忍不住回想往昔,想子悅曾對我說過的話,想子悅往日的言行。再想想我往日的作爲,有了不少收穫。”
衛螭道:“殿下應該往前看,而不是往後看,殿下還年輕呢。”
承乾太子道:“我是在反省自己往昔的過失,往日覺得做得很好的地方,如今回頭來看,卻發現錯漏百出,自以爲是,全然沒有半點兒好地地方,想來就令人慚愧。”
衛螭笑道:“這些恰好就說明殿下進步了。每個人都是這麼過來的。這就是一個人成長的道路,不停的進步,不停的放棄,不停的付出,不停的得到。”
承乾太子點點頭,笑了笑,一副盡在不言中的樣子,眼神孺慕中帶着尊敬的看着衛螭,語帶哽咽的道:“正是因爲見識地多了,我才明白。能遇上子悅,我有多麼的幸運,如若沒有子悅的教導,只怕我已經……”
“殿下!”
衛螭出聲打斷他:“過去的都已經過去。記在心裡就好,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咱們現在做着什麼,將來需要什麼,這些纔是最重要的。”
承乾太子愣了愣,笑了,說道:“子悅初見我時有些不自在吧?”
衛螭倒是光棍,老實的點頭。承乾太子又道:“我知道。是爲了七叔緣故吧?”
衛螭還是笑。不過是傻笑,不知道怎麼接話。因爲廝自己也覺得自己不自在得莫名其妙,立場嚴重不足。承乾太子笑得溫和,說道:“自從我回來聽說七叔的事情之後,我就知道子悅不願意見到我,畢竟,是我連累了子悅,如不是因爲我的緣故,以子悅的性情,定然不會輕易得罪他人,給自己樹敵。”
衛螭愣了愣,搖頭嘆笑道:“不,殿下說錯了,以我地脾性,也會得罪人,只是呢,有些事情,即使知道做了會得罪,但是,總要爲了某些堅持而去做,沒有辦法。”
承乾一呆,略一沉思,道:“確實如子悅所說的,是我多想了,謝謝子悅。”
衛螭笑着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兩人就這麼一邊喝茶,一邊敘舊,說說笑笑中,衛螭只有一個感覺,承乾太子真的更加成熟了,再不是以前那個任性妄爲的小少年了,如今地承乾太子,已經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不記得在哪本書上看過,說是男人成熟與否,與年齡無關,而是看他是否學會了承擔責任。而承乾太子如今無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他肩上負擔的責任,他的身份、他的地位,決定了他的周圍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小人、君子不一而足。人心是個複雜的東西,人一輩子都在學習辨識人心,承乾太子需要學習,同樣地,衛螭也需要學習,誰也不敢說自己能準確地把握人心。但是,好就好在,衛螭也好,承乾太子也好,都已經在學習,抱持着積極的態度去學習。
聊了許久之後,承乾突然道:“如若問我從子悅身上學到地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我自己也答不上來,但有一點讓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子悅面對責任的態度,謝謝先生教我。”
承乾太子突然站起來,向衛螭行禮,衛螭連忙避開,拉起他,就像前幾年,就像給承乾太子復健的時候常做的,鼓勵的拍拍他肩膀,笑道:“孔聖人不是說過麼?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殿下從我這裡學到了東西,我又何嘗不是從殿下那裡學到東西了呢?人的一生就是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與其哭着面對,還不如笑呵呵的面對,反正都那樣兒,笑總比哭好,哭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對吧?”
承乾太子笑着點點頭,看衛螭的目光含着感激,他心中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衛螭,再沒有人會對他說這些,因爲他真心的對待衛螭,衛螭也回報給他十足的真心。衛螭自己可能都沒發覺,但是,他身邊的人都知道,衛螭其實是個很挑剔的人,什麼樣的人適合做什麼樣的朋友,他心中有着一個清晰的衡量標準,願意說的話也有一個分寸,算是一個簡單但又挑剔的人。
兩人在書房坐着說了一下午的話,氣氛輕鬆而又愉悅,時不時的有笑聲傳出,聽衛螭瞎扯幾句,聽承乾太子說他隨大軍出征的經歷,說他在一路上的見聞和感受,亦師亦友,這就是兩個人的關係。
每個人的一生中,有三個人是必不可少的,親人、愛人、友人。親人與生俱來,雖不一定好,但天生就已註定,愛人和友人,卻需要尋找與運氣,有些人終其一生,雖然結婚生子,但同牀共枕的卻不一定是愛人;有些人號稱朋友遍天下,但真正樂意在危難之時,需要之時幫一把手的卻是一個都沒有。人生何其有幸,才能遇上好的親人、愛的愛人、仗義的友人,有許多人,或是因爲自己的緣故,或是因爲別的緣故,終其一生,都沒有這些。
在怨恨上天不公的時候,何不自己反省自己一下。許多人總說,上天沒有公道,付出沒有回報,卻忘了審視自己的付出是否到了能夠得到那些回報的標準,有幾分耕耘就有幾分收穫。小時候,母親總是教導衛螭一句話,只在田裡播種豆子,秋天的時候,是收穫不到金子的,天上不會掉餡餅,自己想要什麼,都需要自己去努力,靠別人施捨的,終有一天會失去,唯有踏踏實實自己努力得來的,才能緊緊地抓在手心裡。
想要別人的關心和友情,自己首先就要付出關心和友情,永遠不踏出主動的那一步,終究是得不到的。但是,人往往就是這樣,明知道只要踏出那一步就能得到,還是缺乏踏出步伐的勇氣,人生而孤獨,大概說的就是個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