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哲看着小環的眼睛,神色漸漸的凝重了起來,隨後擡起了右手指着長孫皇后,“她是馨兒用命救回來的,所以她不能死,即便是我也會用餘下的一生來守護她的安全,你明白嗎!”
因爲她的命是馨兒救回來的,所以她就不能死,這是多麼霸道的宣誓,可是宇文哲就這樣說出來了,而且說得那麼自然。
小環呆呆的看着宇文哲的眼睛,彷彿讀懂了他眼神中所包含的意思,最終強忍着淚水退到了一旁,雙手緊緊的把那個破舊的布袋抱在自己的懷裡,就像是抱着自己在這個世界最爲珍貴的留戀。
直到交代完小環這些事情後,宇文哲纔再次把視線放在了長孫皇后的身上,此時秦虎已經站在了長孫皇后的身前,用左手握着那柄陌刀,被林平打飛的那四名玄甲軍也已經勉強擺出了防禦的姿勢,全神貫注的盯着林平,愣是沒敢出手。
其實真正說起來,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三次交手,很明顯前兩次林平都在藏拙,就在之前那樣看來,林平絕對能完成瞬殺,而且這還是林平在沒有使用武器的情況下。
所以,直到宇文哲把視線轉過來的這一刻,他們齊刷刷的後退了一步,神色也越發變得堅毅,這並不是怕死,而是要爲自己留出更多的反應時間。
“哲兒,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等把這孩子送到銀川后,我就自裁在你的面前,希望能填補你心中的恨意。”
長孫皇后終於放開了摟在懷裡的長樂公主,毅然決然的推開了秦虎等人的守護,走到了宇文哲的面前,用自己的衣袖溫柔的擦着宇文哲臉上殘留的血跡,哀傷的說道。
“是我把馨兒託付給的夫人,所以這是我的錯,但是現在我還想託付夫人一件事,帶上小環,走吧!”
宇文哲並沒有阻止長孫皇后的動作,反而擡起頭來再次請求道,隨着臉上的血跡都蹭到了長孫皇后的衣袖上,又露出了那一張略顯青澀的臉,畢竟,此時的宇文哲才十六歲。
長孫皇后聞言一愣,沒想到宇文哲會有這樣的決定,看着眼前這張青澀的臉龐,心裡涌現出一股深刻的疼惜之感,就像是母親對自己兒子的疼惜,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小環,這一次一定!”
長孫皇后的的聲音落下後,宇文哲才後退了幾步, “林叔,我們走吧,有些事若是不做的話,我會被自己逼瘋的!”
“嗯!”林平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卻轉而向着在對岸射來的那根烏鐵之箭消失的地方尋了過去,而宇文哲再次躍進了河裡,只是在經過長樂公主身邊的時時候,看到了長樂那一雙哀傷歉然的眸子,留下了一個複雜中帶着歉意的眼神,這個眼神也成了長樂公主這一生中對於宇文哲最爲深刻的記憶。
所有人都看着宇文哲消失在河水裡,但是並沒有發現在他躍進河水的那一瞬間,脣角張郃間所說的那句話,“突厥人,若是不把你們全都殺光,我真的會被自己逼瘋的……”
“走吧,我們去銀川,然後回長安!”直到宇文哲的身影消失了一刻鐘的時間,長孫皇后才把視線收了回來,對着秦虎吩咐道。
“哲兒,一定要活着回來啊!”
最終,隊伍再次開始前進,沒有了馬車,卻有很多突厥人留下的戰馬,在離開的路上長孫皇后一直不停的回頭,直到那條湍急的河流即將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時,才留下的一句淡淡的哀嘆,隊伍隨即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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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哲並沒有向着對岸游去,而是隨着湍急的河水向着下游追去,此時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濃重的悔意,之前完全被心中的殺意衝昏了頭腦,纔會在岸邊耽誤了那麼長的時間,當時應該直接就衝下去的,就算曹憐馨真的香消玉殞,也要找到她的身體,決不能讓她的身體就這樣浸泡在渾濁的河水中。
隨着時間的流逝,地勢變得平緩,河水的流動也不在那麼狂暴,黃沙開始向着河底沉澱,水質變得清澈了起來,甚至可以看到河裡兩三米的位置,只是清亮的河水顯現着一些淡紅的顏色,一羣羣碩大的魚羣不停地遊動,聚集在這裡,圍繞着一具具屍體不停地啃食着。
宇文哲在水中不斷地下潛,直到潛到河底時才被這一幕深深的震撼,心底不由得產生了一股深深的寒意,河牀下鋪滿了屍體,甚至都看不到河牀下的黃沙,就像是一個天然的屍坑,陰寒的氣息不停地侵入到他的身體,導致夏天中的河水卻變得無比的陰寒。
這些屍體大多數都是百姓,還有着少許的賀蘭山的守兵,都是剛剛沉到了水底,甚至還沒有漂浮起來,屍體的皮膚已經變得脹白,沒有了一點血色。
有的屍體沉在水底,有的屍體在水中上下的沉浮,就是無法露出到水面。楊凡憋着氣,在這些屍體中翻找,心中的寒意越發的厚重。
即便他前世是特種兵,參加了數之不盡的特種任務,可是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屍體聚集在一起,也並沒有參加過真正兩軍對壘的戰爭,此時彷彿身處在修羅地獄,在地獄的入口尋找着曹憐馨的身影。
只是,他沒有發現,那一羣羣的河魚一直在那些屍體的傷口處吸允着,直到這些屍體變成了近乎透明的顏色,纔不舍的離開,尋找下一具屍體,這些河魚的眼睛呈現着淡淡的紅色,看上去就會產生一種滲人的感覺,而且顯得越發狂躁。
宇文哲只顧着在屍體中翻找,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皮膚在河水的浸泡下也開始變成了一種異樣的蒼白,甚至有了一些和那些屍體一樣的腫脹感,蒼白的能直接看清他身體內血液的流動,十分顯眼。
就在此時,在他的頭頂,一羣羣的河魚開始聚集,魚尾輕輕搖晃,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魚陣,就像是排列成一堵厚重的牆壁,阻擋住了他上潛到水面去呼吸時的道路,散發着淡淡紅芒的眼睛貪婪的看着他的身體,就像是看到了世間最美妙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