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明國,邊疆小城馥香城。
自從十五日前,那股神風捲着數萬武仙人落下後,前方一望無際的山川平原便被狂暴的大風時時吹拂,飛沙走石,日月無光。
本地百姓、士紳、官員不明所以,人心惶惶。
城南是難民營地,聯綿數百里,無數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百姓木訥的坐着,不知未來在何處。
在難民營的前方千里外一片山腳下,數萬武者盤坐一地,默默觀望着無法觸摸的準帝衆域風發呆。
劍空、紫魔和陳慶之七位大元帥生死不明,至今沒有醒來。
軒轅倩、羲青夫、敖輓歌、趙飛雪等等人死死看着前方,透過狂風,隱隱可以感受到囚天湖方向時時刻刻傳來通天徹地的震響和耀眼的光芒。
“不知天王如何了?”
想到那道踏空而立的孤零零身影,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絲深深的無力感。
“有人可以救我家公子嗎?”熊掌淚眼朦朧。
無人可以回答。
不過,便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天穹劃過,無視衆域風,瞬間消失。
一羣人猛然站起,對視一眼,何人?
……
“轟轟……”
囚天湖上空,仙術與混元神通仍在碰撞,浩渺的天穹雲層傾覆,好像天塌了一般,下方的湖水幾乎乾涸,露出無數猙獰的湖底裂痕。
圍攻辛卓的十四位準仙帝如今只剩下了九位。
沒錯,十五日的圍攻,五位九天山海的準仙帝戰死,而且是魂飛魄散,這比與扶青天王三人對峙百年還要損失重大。
天庭準仙帝雖多,卻也是數萬年積累下來的,任何一位都是不可多得的最強仙人!
此刻,頭髮零亂、狼狽不堪、疲乏至極的紫極天君趙沽名、戰魔部天君凌霄、瘟部天君司空三人擊退辛卓,臉色陰沉的看着對方仍舊飄忽不定的身影,打心底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十五日前,本以爲此人剛剛入境殺之不難,畢竟十五位準仙帝的手段世上無人可以輕鬆破解,可是僅僅一個照面,便發現此人的恐怖。
那些神秘莫測、強大無比的混元神通,彷彿來自古老歲月之前,不可琢磨,無法硬撼,尤其是此人的“古老巫兵風暴”和善屍招討神光,實在是逆天,一招打下來,所有人的實力下降一半。
還有他那十枚漆黑的珠子,隱隱約約,令他們十分忌憚,但一直沒有施展。
關鍵辛卓不僅肉身強大遠遠超過同境人間準帝,神力也無窮,一劍斬出,足有一千會元之力,遠遠出乎預料,殺不死,拼盡全力,也只是勉強破開他的肉身。
原以爲靠消耗,可以將他耗死,結果十五日無休止的進攻,仍舊殺他不死。
要知道,己方是三位八元準仙帝、十二位七元準仙帝,毫無保留的進攻,換言之,此人一人越境戰三位八元仙尊,外加十二位七元仙尊!
這是什麼逆天的戰力?
這如何讓人不吃驚,不震撼?
他們其實已經高看了辛卓,可稍一冷靜,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還好,
那辛卓此刻渾身血跡,已經有了虛弱的跡象。
凌霄天君蹙眉道:“趙天君,動手吧?已經戰死五位仙君,若繼續下去,怕是不好向大太子交代!”
趙沽名蹙眉道:“仙帝靈寶被那兩大人間帝兵傷了一絲本源,不然早殺此人,何必等到現在?本君,再試他一試!”
一步上前,萬道紫氣呼嘯,捲起強大的大羅無量,隨手扔了手中仙人頭顱手串:“辛卓,你再看!”
辛卓果然停下身形,鎖定那趙沽名扔來的手串,十五日了,面對十五倍於己的強大仙人,他已經斬殺五位七元仙尊,自身也被“斬死”三次,的確消耗太大、太大,不過讓他逃走還是退縮?不可能!
而且,他在等待這位趙沽名的仙帝兵,不知拼盡全力能不能頂住,若是不能……
他決定用掉一次性保命神通,斬殺這羣人,奪了仙帝兵。
修爲達到如今的地步,所面對的敵人,都是可以操縱帝兵的存在,從決定留下的一刻,他便做好了準備。
此時聞言,全神貫注看去,可惜,不是仙帝兵,只是那個奇怪的人腦袋圈圈。
“……你再看!”
隨着那趙沽名一聲怒吼,那串古老仙人的腦袋手串,忽然迎風變大,足足十幾裡大小,颳起五色狂風,上面隱隱浮現十八位古老真仙人的身影,各自打下一掌。
“嗡——”
辛卓腦袋一暈,只覺被某種可怖、未知的力量禁錮。
下一刻,手中青萍劍、一身的儲物袋,悉數被收了去。
“哈哈哈……”
趙沽名仰天大笑,揮手作勢收回手串,“我看你如何……”
話沒說完,辛卓一步上前:“老子等你這個呼啦圈很久了!”
背後五色神光猶如孔雀神羽,籠罩半座天空,猛的一唰。
“咻——”
那手串哀鳴一聲,被反收了回去。
“我的十八銅雀圈!”
趙沽名大驚,揮舞手中長槍,變作數百丈大小,對着辛卓腦袋便敲。
辛卓捲起人頭手串和自己的兵刃、儲物袋,後退數十里,雙手結印,一掌打出。
“嗡——”
背後方圓數萬裡天空,忽然變的漆黑如墨,數不盡的魔氣呼嘯而出,眨眼化作一尊通天大小、古老未知的恐怖大魔身影,跟着一掌拍出。
肆虐的狂風和仙氣統統消散,空氣都靜止了,一張萬丈大小的漆黑手掌,魔焰滔滔,打向那一槍!
“轟——”
巨大的槍影寸寸破裂,魔焰不休,捲起烈烈狂風,撕碎空間,迎面再打向趙沽名。
趙沽名瞳孔收縮,身體詭異的扭曲,背後十八道紫氣化作巨大的神掌迎擊。
“砰!”
紫、黑二色光芒炸裂。
趙沽名踉蹌倒退十里。
辛卓倒退三裡。
四周一羣準仙帝難忍震盪,跟着倒退。
趙沽名徹底惱羞成怒:“本君不信,還有殺不死的人間武夫,天尊賜我太極圖!”
伸手一招,
一股令人心神戰顫的威壓,從天穹俯射,滿天的烏雲散開,一副太極圖畫,曲曲卷卷的落下,
其上霞光萬道,瑞彩千條,圖外“大道讖言“環繞不休,圖內“天道符籙“隱現,五色毫光照耀整個囚天湖,九彩瑞氣鎖定辛卓。
辛卓只覺如遭雷擊,身體和靈魂都開始顫抖,仙帝兵終於來了!
這東西似乎……已經超脫了世間任何人可以接受的極限。
不能耽擱,他立即溝通丹海內的“初始”神通,必須搶先擊殺這幾位準仙帝,嘗試着把仙帝神兵搶來。
“嗡——”
丹海內“初始”神通,作勢出現。
誰料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震驚的聲音:“辛卓,老夫助你!”
話音剛落,一道震懾世間,威壓四海八荒,無視一切規則的鼓聲驀然被敲響,一層層漣漪,蕩向那太極圖。
辛卓猛然轉頭,只見來的是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雖然不認識,但是氣息隱隱有些熟悉……
扶青天王宋定元?
這老爺子又回來了,此刻操縱着一面巨鼓,渾圓碩大,龍鳳、麒麟、四象紋路糾纏,帝威滾滾,震響太極圖。
兩大帝兵碰撞,毀天滅地的氣息蕩向四方,他只好立即飛退,準備趁機斬殺幾位七元準仙帝。
不料,前方的趙沽名、凌霄和司空天君等人臉色一變,毫不遲疑的收了“太極圖”,化作仙光直奔遠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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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趙沽名的聲音冷冷傳來:“這南雲一域,本君勢在必得,宋定元,你既然回來了便和辛卓一起留下吧!”
宋定元默不作聲,目送對方離去,許久才收了“太虛帝鼓”,一躍落到辛卓面前,仔細打量遍體鱗傷的辛卓,老眼收縮。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此子居然可以入境準帝,戰力還如此強悍,遠比自己想象的強大了太多太多,
便是他,沒有“太虛帝鼓”,也不是趙沽名等人的對手。
此時看着辛卓,愣是頭皮發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辛卓拱手一禮:“前輩回來所爲何事?”
宋定元蹙眉,指向北方:“走走?”
辛卓點頭,此刻全身酸澀,仙人已退,是要回北方修整一下。
一路無話,直到了“九明國”邊疆辛卓的那片衆域風前,透過狂風,已經可以看見那五萬武玄兵。
兩人才在一處山巔上落下。
宋定元開門見山:“隨老夫離開吧!”
辛卓詫異道:“前輩此次回來,就是爲了這事?”
宋定元眼神堅毅,說道:“沒錯!老夫原本已經到了中域,只是忽然覺得壽元不多,冥感周天時,總是心神不寧,似乎有所困惑,思來想去,覺得不能丟下你小子。
只是你這準帝修爲,讓老夫太過吃驚,更吃驚的是,你可以一個人硬抗趙沽名那十五位準仙帝,真是……
不過,還是離開吧……”
辛卓蹙眉道:“好意心領,離開不用提了!”
宋定元死死看着他,說道:“無妄海的二百多位準仙帝已經前往各域,這南雲靈域距離九天山海天梯最近,不出所料,怕是會來六十餘位。
你就是玄鐵打的身子,用盡渾身解數,也不可能活命,何必呢?”
辛卓揮舞衣袖,整理身上的血漬,腰背筆直,就如同他這一生,雖然亂七八糟,卻沒有虧過心。
宋定元死死盯着他,許久之後,轉身離開。
辛卓忽然起身,指着衆域風外的五萬武玄兵,拱手施禮:“前輩幫忙,把他們帶走吧,給他們一條活路,不必留下送死!”
宋定元身形頓住。
“公子!”
“天王!”
“大當家的!”
熊掌五女、軒轅倩、敖輓歌、崔鶯兒四人和密密麻麻的武玄兵,意識到了什麼,大吃一驚,紛紛靠近衆域風。
“也罷!”
宋定元稍一沉默,揮舞衣袖,施展混元衆域風捲起衆人,飛往“晚風谷口”,只是到了半途,再次停下,回頭問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必死之局,你又何必迂腐?你一人守此域?”
辛卓掃視一眼熊掌、崔鶯兒一羣人,輕笑道:“有何不可?”
宋定元沉聲道:“意義何在?”
辛卓沉默片刻,一字一句道:“意義?你問問這南雲靈域戰死的幾千萬武者,那囚天湖下數百萬忠骨,還有這僅存的億兆百姓,意義何在?
誰問過他們願不願意?誰憐惜過他們的性命?
你們那滿天準帝老祖可以放棄他們,我辛卓不會放棄,在下一生,沒有退縮二字!”
宋定元深吸一口氣:“可是……”
辛卓打斷:“唯一死爾,我辛卓在一日,仙人便不能從此域過,這僅剩的凡人也不會死一人,此爲我的誓言,若我辛卓……戰死,自是消失在這片土地上,諸位慢行!”
“真武天王……”
數萬武者淚流滿面,躬身施禮。
宋定元也對着辛卓深施一禮,捲起衆人不再停留。
“師尊!”
風中,始終沉默的趙飛雪艱難的掙扎,淚流滿面,“師尊,你又何必!?”
彷彿回到了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場萬族大劫,南疆戰場,冰天雪地,師尊一人鎮守南疆二十年!
人生彷彿一個輪迴,師尊此次一人鎮守一域,又要獨自一人面對所有敵人了麼?
是了,自己這些人留下,只是礙手礙腳。
不想自己苦修千年,還是無法幫助他分毫?
“師傅……”
趙飛雪痛苦的呼喊逐漸遠去。
眼見一羣人消失在“晚風谷口”,宋定元的聲音再次長嘆,如雷聲一般傳來:“罷了!這太虛大帝的太虛鼓送你,一切後果我宋定元擔着,谷口我會封死,辛卓,你多保重!”
“嗡——”
太虛帝鼓閃爍着幽幽的光芒,一閃而來,落在辛卓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