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的小命沒有丟,不是劉備捨不得殺這個義子,而是嫌棄他的腦袋太小了,頂不起眼前碩大的黑鍋!
簡單來說:劉封與劉璋素無仇怨,爲何要下毒謀害呢,肯定是幕後有人主使,誰又能主使這位少將軍,自然是他的乾爹了。
因此殺掉劉封的話,非但不能擺脫嫌疑,反而會越描越黑呢,坐實了劉備就是幕後主使,還落個事後‘殺人滅口’的罵名。
“嗚嗚!--可憐的兄長,痛煞吾心!”
可不找個替罪羊,如何破解眼前的局面,劉備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暗暗思索,這一關要是過不去,益州牧可就難做了?
劉封連滾帶爬的,躲進了遠處的人羣中,趴伏在地不敢亂動了,生怕做了可憐的替罪羊,一雙眸子的深處,卻有怨毒的光芒閃爍……
“此必有人暗施毒計,欲讓主公揹負千古罵名,然而事到如今,主公哭泣無用,唯有效仿堯帝之事,先行登上大位,而後徐徐收拾人心了!”
龐統躡行上前,附在劉備耳邊嘀咕着,在場的所有人裡面,他是最信任自家主公的,決不會做出殺人奪位之事,不是不夠狠心、而是沒那麼蠢!
以劉備的政治手段,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把劉璋玩弄於股掌之間,再順利奪取益州牧之位,就算要殺人滅口,也會等個恰當時機,把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這種中途下毒殺人,再請賓客們來圍觀的事情,只有沒頭腦的蠢貨纔會做,顯然是有人暗殺了劉璋,再把黑鍋扣在了劉備頭上,真是好歹毒的計策!
“堯帝之事,軍師言之有理!”
劉備也是粗通經史之人,尤其愛讀歷代帝王本紀,瞬間明白了龐統的意思。
《史記-五帝本紀》記載:帝嚳娶陳峰氏女,生放勳,娶娵訾氏女,生摯,帝嚳崩,而摯代立,帝摯不善,而弟放勳立,是爲帝堯!
也就是說,帝嚳死後,本來傳位長子摯,卻被次子放勳、也就帝堯給取代了,過程史書中沒有說明,卻少不得政變、逼宮、流放、暗殺……
帝堯擁有了天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百姓昭明,合和萬國,遂成爲一代聖君,後世提起先王之治,必推堯、舜、禹、湯,而帝堯爲‘四大聖君’之首!
誰又記得他以弟弒兄、謀奪帝位的事情,就連司馬公著《史記》,不也是一筆帶過嗎,這叫做爲尊者悔!
同樣的,弒兄奪位這口黑鍋,劉備是甩不掉了,取其百般抵賴、越描越黑,不如咬牙承認下來,趁勢奪了益州牧的位置!
至於百年之後,史書怎樣記載這件事,就看劉備功業如何了,如果稱王稱帝,進而一統天下九州,劉璋就是中途病死的、喝水嗆死的、吃飯噎死的……反正是自然死亡!
相反的,如果劉備的霸業不成,必被後人切齒臭罵,什麼織蓆販履小兒,冒充漢室宗親,常敗將軍,丟棄妻子……也就不差‘弒兄’這一條了。
“劉州牧於會盟途中暴斃,此大不幸之事也,如今曹軍大舉壓境,對巴蜀之地虎視眈眈,百姓人心惶惶,官員晝夜不安!
當此非常之時,必行非常之事,爲益州百姓計、爲漢室江山計,請主公弟接兄位,暫代益州牧之職,統領軍民人等,與曹賊決一死戰!”
“請主公弟接兄位,暫代益州牧之職!”
龐統上前兩步,不顧李恢、費觀等人阻撓,在劉璋屍體上強行搜查,最後從腰間摸出一個錦囊,裡面正是益州牧金印,高舉到了劉備的面前。
與此同時,孫乾、簡雍、蔣琬、伊籍等荊州舊部,以及一部分巴郡官員,都跪倒在了雨地中,恭請劉備接任益州牧!
可是李恢、費觀、吳班這些巴蜀重臣,以及五成以上的巴郡官員、士族、名流……雖沒有出言反對,卻膝蓋挺的筆直,不願向劉備跪拜行禮!
都說名利、名利,名在利之前,士族們固然看重利益,可是更加看重名聲,甚至願意爲了保全名聲,殺身成仁、捨生取義!
如果劉璋平安無事的,把益州牧之位讓給了劉備,士族們不介意下拜的,這叫做吐故納新、順應時勢,面子上也還說的過去!
如今劉璋死的莫名其妙,劉備在屍體前接任益州牧,他們就不願下拜了,否則就是沒有氣節,還要落個賣主求榮的罵名!
眼看有一半人不肯下拜,劉備可就尷尬了,金印就在眼前,自己接過不是,不接更不是,這叫什麼事呢?
還是龐統有辦法,眼看有些人不肯屈服,偷偷向簡雍使個眼色,又伸出了三根手指,後者立刻鑽出人羣,般取救兵去了……
“我家哥哥乃是當今天子……之叔,帝室貴胄、鳳子龍孫,別說小小益州牧了,就是自立爲王有何不可?”
片刻之後,雷鳴般的吼聲響起,張飛身披鑌鐵鎧甲,手持丈八蛇矛,指揮着數千名士卒,把常棣亭重重包圍起來了,揮舞刀槍,殺氣騰騰!
很顯然的,今天誰不臣服新主公,就是眷戀舊主,那就隨舊主而去吧,已經開了殺戒的人,是不介意多殺幾個的!
“唉!--諸位,認了吧!”
白刃臨頭之下,李恢、費觀等人互相看看,無奈的矮下了身體,或是坐在地上,或是蹲在地上,依舊不肯下跪行禮,更不肯叫一聲主公,武力能讓膝蓋彎曲,卻不能讓人心順服。
“承蒙諸位不棄,備唯有受命,暫代益州牧之位,待擊退曹軍,局勢平定之後,再請推舉賢者任之!”
就這樣,在同族兄弟的屍體旁邊,在雷電交加之中,劉備接過了金印,正式宣佈繼任益州牧,可用大半生積累的仁義美名,也都付之流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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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香乍熱,法界蒙薰,諸佛海會悉遙聞,隨處結祥雲,誠意方殷,諸佛現全身。”
“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
…………
深夜,江州太守府大堂,已經裝扮成了靈堂,白幔高挑、輓聯對對,就連周圍的柱子、門窗、傢俱、器皿……也都用白布蒙上了。
正中一具金絲楠木棺槨,還套着兩層內棺,劉璋的屍體躺在其中,已經仔細清理過了,換上了帶有仙鶴、祥雲圖案的壽衣,就連青紫色的臉上,都塗了厚厚一層脂粉,看起來就像睡着了!
棺材前是豬頭、牛頭、羊頭三牲貢品,還有饅頭、點心、水果……所有祭品都是單數的,按照主次擺放好,這也是漢家習俗之一,單爲陰、雙爲陽,擺放錯了靈魂無法享用,就會給活人託噩夢了。
另有數十名僧人,身披袈裟,盤膝而坐,唸誦着《地藏王菩薩本願經》,用來超度劉璋的靈魂,早點進入極樂世界,隨着中原大舉滅佛,如今巴蜀也是寺廟林立、僧尼遍地!
“兄長……嗚嗚,您早登極樂吧,幕後黑手是誰,小弟一定會查出來的!”
劉備披麻戴孝,手持一根哭喪棒,已經跪坐堂上兩天了,一張張的燒着紙錢,還不是哭嚎幾聲,以示自己痛徹心扉。
按照道理來說,應該由妻子、兒女直系親屬守靈的,可是劉璋的家人都在成都城,路途遙遠,難以過來,就算派人快馬迎接,人家也未必敢來呢,沒準還會殺了使者報仇!
於是乎,劉備以族弟身份,充當起了守靈人,想以此來證明下,自己繼任益州牧的合法性,順便多少挽回一點人心!
雖然這種貓哭耗子的行爲,欺騙不了多少人,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可也是有勝於無吧!
“啓稟主公,查出一點頭緒了!”
“如何?”
“身中奇毒而亡,毒性卻很複雜,郎中們也無法辨認,只說不似人間當有之物!”
“不似人間之物,又是從何而來?”
龐統走進了靈堂,附在劉備耳邊嘀咕着,原來收斂屍體之時,特意找來了隨軍郎中們,還有巴郡十幾位名醫,想弄清劉璋的身亡原因,最好能發現一點線索,進而查找幕後真兇!
要知道,同樣是下毒殺人,不同階層各有習慣:民間多用砒霜,官員飲用鴆酒,皇族則是鶴頂紅、孔雀膽之類,而且毒藥的產地、年份、配置過程也有不同,岐黃高手能從中看出門道!
郎中們從屍體上取了瘀血,用各種方法檢測,結果卻一無所獲,血液中的確含有劇毒,卻不是蟲毒、不是礦毒、也不是草毒……
而是一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毒,用餘毒餵食小貓小狗,第一天毫無異樣,第二天突然七竅流血而亡,死亡過程無聲無息,一點痛苦也沒有。
就是行醫幾十年的老郎中,也沒見過這種無色無味,能夠潛伏十二個時辰以上,並置人於死地的奇毒,自然也無法查找源頭了。
“不用再查找了,給本皇叔扣黑鍋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小黑臉,只有他能把事情做的天衣無縫,也只有他能弄出這種奇毒來!”
劉備世之梟雄,天下能坑他的人極少,蕭逸則是其中之一,還是坑的次數最多、最厲害的那一個,壽春、許昌、河北、荊州……次次挖坑,無有不中!
以至於劉備噩夢連連,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這次又被人狠狠坑了一把,自然首先想到了蕭逸,而且爭鳴學府奇人異士無數,研究出了很多新奇之物!
有精妙省力的農具,有威力極大的殺器,有美輪美奐的器皿,也有殺人於無形的暗器、毒藥!
肯定是蕭逸暗中派人,埋伏在押運的途中,或者收買了軍中士卒,在劉璋的飯菜中動了手腳,再把黑鍋扣在劉備頭上……
想到了又如何,既無人證、也無物證,毒藥成分都弄不清楚,何時下的毒也不知道,這個啞巴虧只能自己吃了!
再往深一步想,蕭逸既然能夠派人,無影無蹤的毒死了劉璋,是不是也會用同樣方法,對付其他看不順眼的人呢?
因此劉備在恐懼之餘,又下了一道嚴令:
‘從即日起,自己以及文武重臣的飯菜、飲水,一律要重重檢驗,再找人試吃之後,才能夠放心入口,寧可吃剩飯、冷飯、餿飯……也比丟了小命強吧?
吃剩飯倒是其次,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拿下成都城,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巴蜀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