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無疾微微蹙眉。
他,彷彿在一個女子臉上,看到了“猥瑣”?
不可能吧。
應該是自己看錯了。
那位可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
如今又嫁給了另一個國公府的世子,未來的國夫人呢。
而且,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她覺察到我的注視了?”
“好敏銳的直覺,好快的速度!”
居然在樊無疾收回視線之前,與他看了個正着。
這,是個敏銳、機智的女子。
再加上她臉上的張揚與自信,樊無疾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韓仲禮,配不上這樣的好女子!
但,那又如何?
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罷,又與他有什麼相干。
他一個克妻的寒門武夫,難道還敢肖想國公府的貴女不成?
就算是鄭二姑娘和離,成了棄婦,想要再嫁,也是要尋門當戶對的貴公子。
“等等!我、我怎麼就想到這些了?”
意識到自己都胡思亂想了些什麼,樊無疾有些黑的臉上,瞬間閃過一抹紅暈。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只是在街上看到一個從未相識的女子,人家的夫君還在旁邊,自己就、就——
用力抿了抿嘴脣,樊無疾用力一磕馬磴子。
隨着一聲“駕”,馬兒快速奔跑起來。
樊無疾一馬當先,身後的親衛們,也趕忙追上。
噠噠噠,馬蹄聲慢慢遠去。
韓仲禮卻沒有在意這些,他甚至都沒有察覺到自家老婆跟一個陌生男子的眼神,在半空中的激烈碰撞。
原本想扮演體貼的好夫君,不想人家“鄭伽藍”根本就不買賬。
“……也罷!”
韓仲禮深吸一口氣,他倒是想計較,可他根本就不是鄭伽藍的對手啊。
現在,除了“算了”,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只希望“鄭伽藍”到此爲止,不要因此而生出事端。
就算有邪火要發,也要等到回家,朝着西院盡情的發泄!
猶豫片刻,韓仲禮到底還是沒敢上韓王妃送給妹妹的馬車。
他還是去到自家馬車面前,上了車,然後讓車伕跟在龍歲歲的馬車後面。
“世子爺,這、這——”
樑國公府的車伕都瞧出不對勁了。
自家世子爺和少夫人這是吵架了?
還是說,奉恩公府對樑國公府有意見了?
呃,好吧,有意見也是應該的。
誰讓西院那位太張狂呢,居然連少夫人的馬車都搶。
唉,少夫人可不是國夫人啊,人家新婚,背後又有國公府孃家和王妃姐姐。
這不,趙王妃就幫妹妹出頭了。
又是送馬車,又是借侍衛的……樑國公府,要“熱鬧”嘍。
……
車伕猜到樑國公府會隨着龍歲歲的迴歸而變得熱鬧,但他還是沒想到,一行人剛剛進入國公府的大門,龍歲歲這位少夫人就開始搞事情了。
“這裡是哪位貴人的居所?”
說話的是鄭太后給的教養嬤嬤中的其中一位。
她站在西院的院門外,望着那高高的屋檐,嚴肅而認真。
“嬤嬤,這是府上姨娘的居所!”
龍歲歲當然知道教養嬤嬤在明知故問。
馬車上,龍歲歲就已經跟這位嬤嬤講過一些國公府的事情。
比如楊氏的種種超規格待遇。
要知道,在古代,什麼品級的人就有什麼樣的待遇。
超過了,那就是逾制。
而這種限制,囊括了吃穿住用行等等方面。
比如住宅,房屋的制式、高矮、大小等等等等,都有限制。
超過了自己所在品級的限制,不被發現還好,一旦被發現,那就要遭受懲罰。
還有衣服、首飾等,也都有非常具體的限制。
前文說過了,不管楊姨娘在國公府如何的受寵,如何的尊貴,她的身份,就是個侍妾。
屬於奴婢,是有賣身契的那一種。
她連自由的良民都不算。
而按照她的身份,她是沒有資格穿錦衣,戴鳳釵的。
可她日常的裝扮,就是這些。
國夫人不計較這些,或者說,計較了也沒有什麼用,索性就裝作沒看到。
而現在,換龍歲歲來找茬,出動的還是宮裡來的教養嬤嬤。
呵呵,楊姨娘一腦門的小辮子啊,足夠龍歲歲薅禿樑國公的羊毛。
“放肆!區區一個奴婢,居然敢逾制!”
教養嬤嬤彷彿才知道國公府的亂象,她十分氣惱。
“來人!”
教養嬤嬤極具威儀,輕呵了一聲
“在!”
兩個王府侍衛頓時站了出來。
“去,將楊氏‘請出’正房。”
說是“請出”,其實就是拉出來。
兩個王府侍衛,絲毫沒有猶豫,直接就闖進了西院的主院。
“什麼人?你們是哪裡來的狂徒,竟敢長驅直入,擅長國公府的內院!”
西院已經是二重院之後的院落了,屬於內院。
不說外男了,就是府中的家丁、小廝等,沒有傳喚,也不能擅自進入。
兩個侍衛,年輕男子,還如此面生,關鍵他們冷着臉,在內院裡橫衝直闖。
自然引得丫鬟、婆子們紛紛叫嚷不已。
“放肆!大膽!哪裡來的狂徒,你們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楊姨娘早已把自己當成了西院的主母,聽到喧鬧聲,立刻來到堂屋,對着外面就是一通斥責。
當然,她也沒有忘了叫外援:“快!去前院書房,請國公爺回來!”
楊姨娘倒也不是一味的無腦,她其實還是懂得審時度勢的。
關鍵是,她的眼睛不瞎。
她嘴裡斥責兩個王府侍衛是“狂徒”,但她心裡明白,這兩人一定不是來歷不明的歹人。
他們,應該是某個高門大戶裡的護衛。
一身的鎧甲,鋥明瓦亮的,已經非常能夠說明問題了。
在大齊朝,個人可以有把刀、拿把劍,但決不能私藏甲冑。
就是樑國公這樣武勳人家,也只有一兩副盔甲。
一副是祖上傳下來的,一副則是樑國公上戰場的時候自用的。
當甲冑的數量超過某個數值,就能直接判定爲謀逆。
所以,樑國公府的家丁、護衛們,基本上都是不穿鎧甲的。
因爲沒有!
而衝到院子裡的這兩個人,一身的甲冑,看制式也是將作監的官樣子。
還有那做工,應該也是出自技術嫺熟的工匠之手。
這樣的鎧甲,只可能是王府,甚至是宮裡的侍衛才能擁有!
難道——
楊姨娘腦子轉得飛快,她瞬間就想到了:鄭氏的姐姐,就是趙王妃啊!
這,莫非是趙王府的侍衛?
就在楊姨娘努力猜想的時候,兩個王府侍衛已經不顧衆人的驚呼、呵斥、攔阻等,衝到了堂屋。
兩人根本沒有任何避嫌的意思,更沒有高看楊姨娘這個國公府的寵妾半分,直接把她當成了普通的奴婢,直接伸手,一人一個胳膊,就把楊姨娘拎了起來。
楊姨娘:……
她都呆住了好不好?
還有深藏於記憶深處的某些不好畫面,也在這一刻被喚醒。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年幼時,父親因爲貪墨而問罪,繼而連累全家。
男丁全部流放,女子全部充入教坊司。
那一天,就是有許多穿着這種盔甲的侍衛衝進了她的家,驚懼之下,她的孃親直接懸樑自盡。
孃親臨死前,還想勒死她,說是寧肯死也不能壞了楊家的名聲。
楊姨娘那時只有六七歲,可已經讀了書,明白了道理。
她更知道,她不想死!
怎麼就“性命事小、名節事大”?
她覺得,自己的命纔是這世間最重要的。
所以,她拼命掙扎,用藏在袖子裡的剪刀割斷了白綾。
她活了,母親死了。
望着飄蕩在半空中的那個女人,楊姨娘暗暗發誓:從今往後,我要活着,好好的活!
去了教坊司,她的堂姐堂妹們,或是哭泣,或是尋死,唯有她努力的跟着前輩們學習琴棋書畫等技藝。
也正是她拼命學習,長到十五六歲的時候,楊姨娘就憑藉高超的琴藝,名揚京城,引來無數達官顯貴、王孫公子的追捧。
在一衆權貴中,楊姨娘精準的選中了樑國公,開啓了她京城第一寵妾的傳奇人生。
被樑國公捧在手心,過了進二十年的富貴日子,楊姨娘都快忘了幼時的經歷。
而此刻,面對冷着面孔的兩個王府侍衛,楊姨娘又重新感到了恐懼。
不會吧!
趙王妃真的要爲了她的妹妹而害我?
她莫不是忘了,我可不是王府的侍妾,而是樑國公府的如夫人啊。
那趙王妃就、就不怕樑國公會找她算賬?
“來人!有歹人!”
“快!快去請國公爺!”
“國公爺,救命啊!有人要害我!”
楊姨娘感受到自己的兩個胳膊被人狠狠的鉗住,知道這件事不會善了,便再也維持不住“如夫人”的尊榮與體面。
她扯着嗓子,大聲的喊着。
兩個侍衛彷彿並不怕她叫嚷起來,都沒有給她堵嘴。
而楊姨娘卻並沒有感到高興,因爲侍衛都不懼怕她叫嚷,是真的不怕把事情鬧大啊!
哎呀,不就是一時沒忍住,又搶了隔壁的馬車嘛。
這麼小的事情,鄭氏也要跟孃家告狀?
趙王妃也是,仗着自己是皇家的兒媳婦就胡作非爲,居然跑到別人家的院子裡指手畫腳。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她楊姨娘沒規矩,需要有人教訓,也當是中院的國夫人出面啊。
龍歲歲:……呵呵,誰跟你計較馬車的事兒?
既然要發作,那肯定是先要扣個大大的帽子。
比如逾制,比如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