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阮年年的屍體,衣衫半褪凌亂不整,大腿內側青青紫紫的指印,而身下的白布巾上梅花點點。新郎李秀才卻是躺在燭臺下的桌子側,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刀印,幾乎要把他的頭整個斬下來。
葉嫵只是看了一眼屋子裡的情況,轉身對阮金財道,“阮老爺,知縣大人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不過現在,請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在這裡圍觀,如果證據被破壞掉了,想要找到殺害令媛的兇手就難上加難了。”
阮金財見此情景,好似瞬間老了三載,可見是真的疼惜這個女兒,阮金財朝着衆人拱了拱手,道“對不起了諸位,招待不週,紅事變白事,請大家今天先回吧。”
衆人見狀忙告辭,衆人尚且沒有散盡,阮金財卻緩緩朝着葉洪彥的方向跪下了,道,“葉大人,您一定要幫我找出殺害女兒的兇手啊。”說着,老淚縱橫。
葉洪彥忙走了過來,扶起了阮金財,道“我一定竭盡全力給令媛一個交代!”
阮金財抹了一把淚水,站起身緩緩地走了出去,在不遠處站住了腳,靠在廊柱上雙眼無神地看着屋中的阮年年。
葉洪彥剛準備去詢問葉嫵,發現有兩名公子還站在原地沒有離去,葉洪彥上前道,“二位公子,打擾了,此處是案發現場,無關人員請離場。”
趙承愷笑了笑,翻手拿出一塊令牌,葉洪彥一驚,正準備行禮,趙承愷伸手托住了葉洪彥,笑着搖了搖頭,“我們二人只是在這裡看着,不會插手。”
葉洪彥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了葉嫵。
葉嫵正蹲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支炭筆和一張紙,一寸一寸地看着地面上的印記,並時不時在紙上記錄着。
葉洪彥剛準備走到葉嫵身邊,葉嫵手一伸,大吼道,“停!”
葉洪彥腳步一頓,收回了剛剛準備邁出去的步子,問道,“如何?”
葉嫵頭也沒有擡,炭筆不停,嘴上說道,“這裡有一串腳印,外邊下着雨,留下了腳印,可是有一點很可疑,腳印只進不出。”
趙承愷探頭看了看地上的腳印,笑道,“若是時間長了鞋子上的水乾了呢?”
葉嫵擡頭看了一眼趙承愷和夏侯玄,再看一眼一旁的葉洪彥,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在紙上寫着。
被無視的趙承愷擡腿就要走進屋子,葉嫵猛地擡頭說道,“別進來!”說着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夏侯玄,心中略有一絲不爽,再看一眼想要走進屋子的趙承愷,哼了一聲,道,“哼,若你是兇手,會在屋子中呆很長時間?這可是婚房,鬧洞房的人隨時可能進來。”
葉嫵收起了手上的本子,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腳印,轉身往牀邊走去,邊走邊說,“如果公子想要進來的話,請把鞋子脫了,小心別破壞了現場。”似是想到了什麼,葉嫵轉過身,指着門邊一雙繡花鞋說道,“我在房間呆了有一段時間了,你看門邊的鞋子,應該還沒有乾透。”
趙承愷略有些僵硬地看向門邊的鞋子,說道,“你如何知道他呆的時間不長?新娘不是已經被侵犯了?”
葉洪彥也從地上站了起來,“此人鞋長八寸的樣子,身高應該在八尺之上。”
葉嫵細細地看着阮年年的軀體,恍然大悟道,“爹,我覺得需要請個穩婆來看一看阮年年,如果我猜測沒有錯的話,兇手的確是只呆了很短的時間。”
趙承愷驚詫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般女子就算不尖叫暈倒,面對這種情況也應該驚慌失措,她竟然如此鎮定自若,好似眼前不是被侵犯被殺死的女子,只是一隻被屠戮的家畜。趙承愷轉身看夏侯玄,夏侯玄只是饒有興味地笑了笑。
葉嫵嘆了一口氣,輕輕敲了敲手上的紙,說道,“應該是情殺。兇手只是當着新郎的面兒破了新娘的身子,應該並沒有繼續下去。然後殺掉了新郎,繼而取走了新娘的頭。”
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道,“的確如此。”
葉嫵擡頭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夏侯玄逆着光站在面前,一身燦色光暈,給了葉嫵莫名的安定感,葉嫵嘴角微微翹了翹,“公子如何得知?”
夏侯玄上前兩步,走到葉嫵近前,問道:“不知葉小姐如何判定?”
葉嫵虛點了一下阮年年的下身,道:“沒有穢物,無論是女子的穢物還是男子的穢物都沒有。”
夏侯玄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眼葉嫵,未沾染脂粉之氣的芙蓉面上臉頰微紅,配上神采奕奕的眼神,讓人想要輕撫而過。夏侯玄眼角微彎,道:“除此之外,她手臂上有一顆守宮砂,此時,顏色只是略略變淺,而沒有退去。若與男子交合,情動之下,守宮砂必退去。”
葉嫵眼睛微微長大,彎腰仔細地打量阮年年的手臂,真的有一枚梅色紅印。
門外傳來跑步聲,捕快從門外趕了進來,朝着葉洪彥行了禮,道,“大人,我們聽到拂冬小姐的傳話就趕了過來。”
葉洪彥遠遠地朝着趙承愷拱了拱手,道,“你們先把把阮年年夫婦的屍體擡走。”繼而走到阮金財的面前,問道,“阮老爺,有沒有誰人對阮小姐的親事不滿?據你請來的說書人所言,似乎是有兩人求娶過小姐。”
阮金財收回看向阮年年方向的目光,道,“小女平日裡足不出戶,也沒得罪什麼人,只有打擂臺的時候露過面,當時確是有兩人爭奪得很厲害,是寧澄和張加來。”
葉洪彥點了點頭,道,“寧澄身高在八尺之上?我聽說書人說張加來身高僅有五尺。”
阮金財痛苦地把臉埋進手中,“小女果然是因爲此事而……”阮金財哽咽着吐不出喉嚨裡的字,好一會兒說道,“寧澄確在八尺之上。”
葉洪彥轉身朝剩下的捕快說道,“你們去把寧澄帶去府衙。”葉洪彥看着已然癱坐在地上的阮金財,朝着趙承愷示意一下,走了出去。
葉嫵又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腳印,走到門邊穿上了鞋子,朝着夏侯玄擺了擺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
“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寧澄一身溼漉漉地跪在大堂上,已經看不出衣衫的顏色,衣襟還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泥水。
坐在葉洪彥下首的葉嫵看了看對面不請自來還一臉自若地坐在那裡的夏侯玄和趙承愷,再看一眼理所當然的葉洪彥,葉嫵無奈地看向了寧澄,又被寧澄這一身狼狽搞的愣了愣,葉嫵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道:“下面跪着的可是寧澄?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嗷~”寧澄一聽葉嫵的詢問,大呼一聲五體投於地,衣襟上的泥水四濺開來,夏侯玄臉色鐵青地看着寧澄,葉嫵眼角瞟見夏侯玄面上的不悅,對夏侯玄不食人間煙火形象崩塌很是滿意,面上不動聲色地繼續看着寧澄。
寧澄不管不顧地哭喪着道:“青天大老爺啊,我是冤枉的啊,他們不問一句,就說我殺了人,把我帶了過來,我冤枉啊!”
葉洪彥一拍驚堂木,道:“公堂之上豈容你撒潑耍賴?跪好!”
寧澄縮了縮身子,忙爬了起來又跪坐回原處,戰戰兢兢道,“大人,小的真的沒有殺阮年年。”
葉洪彥眯了眯眼睛,道:“我還沒有問你,你如何知道是阮年年被殺了?”
寧澄擡手擦了擦剛纔濺在臉上的泥水,道:“我雖是沒有參加阮年年的婚禮,但是我被帶過來的時候聽說了。”
葉嫵箭步上前,在寧澄收回手之前捏住了他的手腕,厲聲道:“你手上的傷口是爲何而來?”一道深深的刀傷橫亙在寧澄的手掌之上,由於順着紋理而傷,剛剛在他插科打諢的時候竟然被無視了,就在他擦拭臉上的泥水時,血痕才被葉嫵看到。
寧澄掙脫開葉嫵的鉗制,訕訕地收回手,道:“畢竟也是求娶過阮年年,我也是真心喜歡她的。如今她嫁作他人婦,我心情不好就喝了點酒,然後在院子裡邊練武,不小心被刀傷到了。”
葉嫵從袖中抽出手帕,緩緩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泥水,纖長的玉指輾轉其中,手帕上繡着的竹葉若隱若現,沾染着土色的泥水,葉嫵忽然問道:“你殺了阮年年?”
“不是。”寧澄脫口而出。
葉嫵低低地嗯了一聲,收回了帕子,問道,“你在練武的時候有誰知道?”
寧澄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答道,“沒有人,我本來就是一個人住,練武的時候我把門關了,沒有人知道。”
葉洪彥問道:“寧澄,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寧澄擡起頭,吶吶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
葉洪彥一敲驚堂木,道:“先押下去。”
葉嫵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說什麼。剛纔她在寧澄微微出神的時候問了那一句,若不是寧澄早有準備,那麼他說的就是實話,而在這種情況下,提前做好心理預期的可能性基本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