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一個‘韓’姓根本查不到具體是誰, 牽扯到了命~案,也不會有人承認。”葉嫵托腮坐在大理寺外院的亭子中,看着一隻麻雀跳來跳去覓食。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鳴鼓聲。
“有人來報案!”葉洪彥站起身來, 往大理寺大堂走去, 葉嫵急忙起身跟上了葉洪彥。
一名捕快在遊廊垂手站着, 看到葉洪彥走過來, 快走兩步上前, 低聲道:“大人,詹事府司經局沈校書的獨女死在雁棲湖,死~狀頗慘。報案的人是沈校書。”
葉洪彥點點頭, 捕頭退了下去。葉洪彥整整衣衫,邁進大堂。
葉洪彥甫一走進大堂, 詹事府司經局沈校書就迎了上來, 未語先跪, 老淚縱橫,順着他那皺橘子般的臉洶涌地流下, 兩隻眼睛腫的好似被人揍了一拳。跟在沈校書身後的小廝也是個個低着頭抹着眼淚,地上還放着一塊木板,木板上白布下蓋着的顯然是個人形,血~跡隱隱透了出來。
葉洪彥連忙雙手攙扶起沈校書,問道:“我可擔不起沈大人這一跪, 沈大人有何冤情?”
沈校書用袖子抹了一把老臉, 道:“讓葉大人見笑了, ”說着, 沈校書渾濁的眼睛又盈滿了淚水, “下官老來得子,好不容易膝下有個女兒, 喚作沈妍,今晨女兒說要上街走走,給她手帕交何秀選個生辰禮物,一直到晌午還沒回來,然後,然後——”沈校書哽咽了起來,“然後去找她的下人在京郊雁棲湖那裡發現了她的屍~首。嗚嗚——”沈校書泣不成聲,一口氣梗在胸中沒有上來,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葉洪彥連忙扶住仰倒的沈校書,重重地拍了拍沈校書的背,葉嫵連忙上前,掐在沈校書的人中上,沈校書猛地咳出一口濃痰,順勢抓住葉洪彥的手臂,仰天長嘯一聲,“我要凌遲了殺害我女兒的人,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他去十八層地獄,嗚嗚——”喊到最後沈校書的聲音已經變了聲調,好似困獸最後的嘶鳴。
“沈大人,你先別哭,讓我先去看看令媛的屍~首。”葉洪彥安慰道。
“葉大人,我已經把小女的屍~首帶了過來。”沈校書似乎是想起來什麼,驚惶地抓住葉洪彥的胳膊,問道:“我是不是應該保護現場?”說着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耳光清脆地響徹了大理寺大堂,沈校書的臉瞬間印上了紅印。
葉洪彥被唬了一跳,趕忙拉住了沈校書,道:“無妨,容我先請仵作察看一番。”
“我實在是不能忍受我的妍兒渾身赤~裸躺在湖邊,雖然去雁棲湖的人不多,我也不能接受。”沈校書揪着頭髮道,“即使傾家蕩產,我也要兇手血~債~血~償。”沈校書放下被他揉搓的亂糟糟的頭髮,雙手緊緊地握着,指甲順着肌膚紋理紮了進去,血~滴答落到地磚上,發出悲鳴的聲音。
葉洪彥按住沈校書的肩膀,道:“沈大人,你冷靜一下,告訴我你看到的現場的情況。”
沈校書又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神色終於緩緩冷靜了下來,道:“雁棲湖在京郊,平日裡也沒幾個人去,但是妍兒倒是挺喜歡去那裡的,說在那裡可以看到落霞與孤鶩齊飛,所以下人才會去那裡找她。找到她的時候,她渾身~欲~血躺在血泊中,身上□□,滿是傷痕。”
“不知道那位發現沈妍的下人在何處?”葉嫵問道。
一旁哭得最兇的一個下人擡起頭來,哭得手都有些抖,他顫抖着撐起身體,跪下道:“青天老爺,我家小姐平時連螞蟻都捨不得踩,對我們下人也很體恤,這麼好的小姐,怎麼就不長命呢?”
“你爲何回去雁棲湖找人?”葉嫵問道。
“今天小姐出門的時候說,要尋獨一無二的景緻,小姐慣愛雁棲湖的景緻,老爺跟我們說去找找小姐,我想着去京郊碰碰運氣,沒想到,嗚嗚。”下人抹着眼淚道,“我嚇壞了,連滾帶爬地往回跑,在城門一帶碰到了老爺,老爺這纔跟着我過去把小姐擡了回來。”
“你見到你家小姐的時候是什麼樣子?”葉洪彥問道。
下人臉色一僵,看了一眼沈校書,方纔道:“小姐未着絲縷,我不敢看。”
葉洪彥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沈大人可以帶人先行回去,我和葉娘同仵作先行驗屍。”
沈校書一撩下襬,“噗通”一聲跪下,道:“小女的事情就麻煩葉大人了。”
葉洪彥身子一側,避開了沈校書的跪拜,連忙扶起他道:“既然大人信得過葉某,來大理寺報案,葉某自當鞠躬盡瘁。”
沈校書一點頭,深深看了一眼板子上的人,帶着小廝離開了大理寺 。
“來人。”葉洪彥一聲令下,幾個捕快上前擡着木板往停屍房走去。
仵作手腳麻利地掀開白布,沈妍表情猙獰地張大雙眼,眼球暴突,不僅僅是死不瞑目,應該是生前受了很大驚嚇。脖頸上插着一支袖箭,款式與探春身上的幾近相似。身上也是縱橫着無數傷口。
“葉大人,葉小姐,屍體身上一共一十八道傷痕,是生前傷。”仵作頭也不擡地說道。
仵作走到沈妍腳邊,捏起她的右腳,果不其然,血肉翻飛,上面還遍佈着斑斑點點的白色痕跡。
葉洪彥揹着手看着沈妍的屍體,道:“又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葉嫵皺着眉頭道:“她們二人有何共同之處呢?一個是青樓豔妓縱橫捭闔遊走於各類人身邊,一個是小家碧玉嫺靜含蓄鮮少出門。案發時間也不一致,如果一定要說有何相似之處,那就只有相貌中上的女子這一條。”
“除了身上的傷痕數量不一致,其他都是一致。無論如何,先查一查沈妍最近接近的人,看看與探春有沒有重合的地方。”葉洪彥道。
葉嫵點了點頭,與葉洪彥並肩走出了停屍房。
“在此之前,我覺得有必要去雁棲湖湖邊一看,畢竟沒有看到發現屍~體的第一現場,即使被破壞過,也應該可以獲得一些訊息。”停屍房門口,葉嫵站住了腳,對葉洪彥說道。
“也好,我找兩個捕快跟你一同去。”葉洪彥道。
…………
雁棲湖旁,水紋在陽光的反射下波光粼粼,即便已經秋意涼,遠遠望去,竟然還可以隱約在一片紅色黃色的葉片中看到點點綠意。偶有野鴨貼着湖面飛過,掀起一陣陣波紋。
湖邊的草並不長,淺淺沒過腳腕,隨着葉嫵和捕快的踏動,蟲蟻們慌忙逃開。沈妍屍體曾經在的位置很好找,畢竟一大片草被壓了下去。
葉嫵半蹲在地上,看着地面上被壓塌在地的草,草上還沾染着血~跡,已經乾涸在草葉上。地上的土呈暗紅黑色,散發着濃濃的血~腥氣。
“捕快大哥,借我一把刀。”葉嫵回身,伸出手。
一位捕快從刀鞘中抽出刀,往空中一拋,接住刀身,刀柄遞給了葉嫵。葉嫵一頷首,接過刀,一刀插進土中,隨着刀的拔出,一塊草皮被帶了出來,土中沒有滲很多血,葉嫵瞭然地點了點頭,這裡也不是兇殺第一現場,頂多是個拋屍現場。能夠準確地選中沈妍想去的地方,這個兇手看來功課做的不錯。
…………
大理寺大堂中,一個身穿藕荷色衣衫身形單薄的少女跪在地上,頭上的釵環隨着肩膀抖動而微響,似是在哭泣。
葉洪彥看了一眼捕快,捕快連忙上前解釋道:“這位姑娘說要見葉姑娘,也不說爲了什麼事情就一直哭,我們沒法子才讓她進來,畢竟在大理寺門口哭影響不好。”
葉洪彥點了點頭,站在大堂外示意葉嫵進去。
葉嫵蹙了蹙眉頭,看她的形容應該不是來報案的。
“這位姑娘,找我何事?”葉嫵走上前,開口問道。
正在專心哭泣的女子身子猛地一抖,頭上的釵環叮鈴噹啷一陣亂響,女子緩緩轉過身子,兩隻眼睛腫的好似爛桃子,臉方口闊,更顯得眼睛紅腫無神。
女子揉了揉眼睛,抽泣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道:“葉姑娘,我是何秀。”
葉嫵愣了一下,上前扶起何秀,拉她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從桌子上拿起杯盞,給她倒了一杯茶,道:“何姑娘,先喝杯茶潤潤嗓子吧,這是我剛曬好的菊花茶,散火明目。”
何秀雙手端起菊花茶,小口小口地喝了幾口,道:“謝葉姑娘款待。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是求葉姑娘。”何秀說着,眼淚滴滴嗒嗒滴進了杯中,濺起水花。
“何姑娘——”葉嫵從未見過如此陣勢,不禁有些手忙腳亂。
何秀放下茶盞,掏出手帕揩了揩眼角,道:“不好意思,葉姑娘,實在我想起我的好友沈妍,控制不住內心的悲傷。你知道嗎?那天妍兒說,她要送我一個獨一無二的及笄禮物,她說要送給我漫天的星辰,然後她就這麼被人害了,嗚嗚。”何秀哭得有些發不出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