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朝堂上大門緊閉, 路過的人莫不擡頭看看,往日大理寺葉大人審理案件都是隨意旁聽,葉大人向來善斷疑難雜案, 又是兩袖清風的清官, 加之身旁有個容貌昳麗心思縝密的女子謀士, 京城的百姓莫不喜愛旁聽。
“捕快大哥, 今天怎麼不讓咱們旁聽?”一個男子慕名而來旁聽, 不甘心白跑一趟,湊上去問一旁執勤的捕快。
捕快沒有答話,指了指一旁的公示欄。
男子忙擡頭看了一眼公示欄, 上面貼着一張告示,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有些眼花, 他有些臉紅地道:“捕快大哥, 我不識字, 上面寫的是什麼?”
一個穿着儒生袍的書生踱過來,道:“我念給你聽吧, 妨礙捕快執勤可不好。”書生看着告示上的字,感嘆了一聲“好字”,方纔道:“大理寺審理案件,原則上採取公開審理的方式。公開審理的案件,凡大曌朝百姓皆可旁聽。有關國家秘密、公開審理會影響後續案件審理以及經大理寺裁決不公開審理的案件將不公開審理, 任何無關人員不得旁聽。”
男子垂頭喪氣地看了一眼捕快, 嘆了一口氣。
而大門緊閉的大理寺朝堂內, 葉洪彥對於何梵的油鹽不進有些頭疼。
“何梵, 十三年前何夢被殺, 你爲何第二天才報案?”葉洪彥揉着隱隱跳動的太陽穴問道。
“大人,十三年前我年紀尚小, 晚上不敢出門,尤其是妹妹剛剛被殺,更加心驚膽戰,如何敢晚上去官府報官?”何梵跪在地上振振有詞道。
葉洪彥明知道何梵在說謊,可是並不能駁斥她,“那你與一具屍首同處一室一夜,難道不怕?”
何梵眼波動了動,略微有些低落道:“夢娘是我從小呵護大的妹妹,我如何會怕?”
“何秀的生父是何人?”葉嫵問道。
何梵淡淡笑了一聲,道:“我妹妹仙去了,我只想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匆匆找人嫁了,奈何這個男人短命,才兩年就拋下我們母子倆,我只好回來。”
葉嫵也跟着笑了,問道:“誰家的男孩子可以讓你當成女孩子養?同姓不通婚,何秀也姓何,你夫家倒插門還是你嫁了同族?”
何梵愣了愣,微微低下頭,讓葉嫵看不清她的神態。
葉嫵走到何梵身前,俯身看向何梵,何梵不欲與她對視,葉嫵索性伸手捏住何梵的下巴,逼着何梵擡頭看着自己,何梵身上還帶着鐐銬自是掙脫不開,葉嫵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何梵,我已經驗過你和何秀,你二人確是母女無疑,但是你剛剛說的話從頭到尾都是瞎編。我葉嫵雖年紀沒你長,但是見過的案子比你多得多。”
不待何梵再行解釋,葉嫵鬆開何梵的下巴,回身緩步走回位子,波瀾不興地道:“何梵,何秀生父如何我不想知道,我就問你,沈妍的死跟你是否有關?”
何梵身子往後一仰,似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神情還帶着一些慌張,道:“冤枉啊大人,沈妍是何秀的手帕交,她的死怎麼可能與我相關?秀兒雖是嚮往女兒身,但心地是純良的,就算沈妍知道他是男兒身,秀兒也斷不會做出傷害沈妍的事情。”
葉嫵不禁被氣笑了,道:“你這看似爲何秀解釋,實則明裡暗裡指認何秀是兇手,若不是已經取了你二人的血滴血認親,我還真是懷疑何秀是不是你親生的。”
夏侯玄擡手將一張紙扔到了何梵腳邊,何梵定睛一看,是一紙大理寺的搜查令。
何梵心頭緊了緊,轉念一想,大理寺若是搜查出什麼證據,還在這裡跟她廢話什麼,心中百轉千回,何梵面上不顯,道:“就算搜查了我的住宅,我和何秀也問心無愧。”
“既然問心無愧,那就麻煩何梵你解釋一下爲何你臥房中桌面兩面乾溼程度不一樣。”葉嫵眼中興味十足,猶如玩弄股掌之間老鼠的貓咪一般。
何梵擡手拾起地上的搜查令,似是辨認一般地看了一眼搜查令上的地址,慢悠悠地說道:“我一介婦道人家,怎麼知道桌子爲何兩面不一樣,也許是我清掃屋子時擦拭桌子導致的。”
“那麼,爲何在你臥房桌子的夾頭榫上有一滴血?”葉嫵目光灼灼地看着何梵,眼中興味十足,似乎正等着何梵否認她與沈妍的死無關。
何梵擡頭端詳着葉嫵,目光閃爍,她到底知道了什麼,難道她沒有把血~跡清理乾淨?不,不可能,她明明使勁沖洗過,並且用刀子刮過了桌面,不可能留下血~跡!不,不對,她沒有注意到桌子下面,夾頭榫上可能真的有一滴血。何梵有些不確定,心有些慌,她捏住搜查令,強作鎮定道:“我們雖是小門小戶,偶爾吃個豬肉餃子還是吃得起的,前幾天我剛剛包了餃子,可能是那時候留下的血。”
“嘁,豬肉餃子,爲何這滴豬肉餃子留下的血析出來之後可以與沈妍的血相融?”葉嫵掩脣一笑,昳麗的容顏似天邊的彩霞,看在何梵的眼中卻是譏諷嘲笑。
夏侯玄挑眉看了一眼葉嫵,她不是說憑藉現有的手段這滴血就算提取出來也沒有辦法做滴血試驗嗎?怎麼就得出與沈妍的血相融的結論了?
葉嫵收到夏侯玄的目光,也朝着夏侯玄微微一挑眉,兵不厭詐。
何梵緊緊捏住搜查令,紙張發出“咔哧”的聲響,何梵緩緩擡起頭,眼中不再是剛纔迷茫委屈的眼神,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何梵眼中滿是恨意,恨毒好似毒蛇的毒液一般噴射而出。
何梵雙目通紅地看着葉洪彥,壓抑的聲音帶着蛇信子一般的嘶吼:“對,就是沈妍的血!你們要替沈妍討回公道,那麼誰替夢娘討回公道!你們大理寺就一句證據不足暫先擱置就把我打發了嗎?證據不足,暫先擱置,大理寺打算什麼時候還我妹妹一個公道!”吼完之後,何梵心中竟然有一絲的快意和釋然,太久了,她放在心中這個秘密太久了,久得快要黴爛快要消逝快要忘記她初初做這件事的目的。
何梵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道:“你們不是想要知道我爲何第二天才報案嗎?你們不是想要知道何秀的生父嗎?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們。那天晚上,當我發現夢娘渾身~赤~裸~的時候,我就檢查了她的~下~體,下~體~乾乾淨淨,本來我還納悶,後來我在夢娘腳心發現了穢物!那個男人沒有盡興,他一定需要女人!我要生下他的女兒,然後讓她受盡恥辱,一點一點折磨死她!因爲大理寺就算能夠抓住兇手,也不能讓他知道我失去妹妹的痛苦!我決定報復他,我要讓他知道失去至親的痛苦!呵呵,想到這一點,我找出家中藥酒一飲而盡,撕開我自己的衣襟,微醺的少女,這是多麼令人興奮,我就這樣走出了巷子,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雙大手矇住了我的眼睛,可惜我滿口酒氣,聞不到他身上屬於我妹妹的血氣。我心中滿心歡喜地反抗着半推半就着,讓他播種在我體內。”
何梵欣賞着衆人驚訝的表情,笑道:“不久之後,我就發現我懷孕了,我不能在京城生下這個孽種,我就偷偷去了京城外深山裡一處尼姑庵,對庵裡的師傅說,我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因爲有身孕被夫人趕了出來,師傅慈悲收留了我,待我生下何秀之後,發現他竟是男兒,所以當何秀長到十二歲時,我便離開尼姑庵帶他回來了。在我的教導中,何秀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女兒,他的心中,女兒是純潔無暇,相對而說,男兒便是骯髒不堪,直到他大了終於知道自己是個女兒時,找我哭了一夜,我的教育是不是很成功?”
葉嫵難以置信地看着她,道:“何梵,那天晚上播種的人一定不是殺掉你妹妹的人,他用那麼兇殘的手法殺死了何夢,怎麼會與你春宵一度而不~蹂~躪~你殺死你?他爲何不動何夢的下~體而在她的腳心,這個你沒有想過嗎?可能因爲他根本對下面不感興趣!”葉嫵的聲音緩了緩,卻滿是悲涼和滄桑,“無論如何,何秀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忍心對他如此下手?”
何梵咬着牙狠狠地搖了搖頭,不,葉嫵說得都不對,她只是想要誤導自己,當年與她翻雲覆雨的就是殺死妹妹的兇手!口腔中漸漸瀰漫着血的味道,她用力咬着牙齒,牙齦不堪這力道漫出血來。血腥的味道似乎讓她又回到那個晚上,那個眼前一片黑暗口鼻中全是酒氣的晚上,她用力地嗅着男子身上的味道,那撕裂般的疼痛,那毫不憐惜的動作,每當懷疑起何秀的身世時,她都用盡全身的力氣拋卻那些念頭,折磨何秀是她苟且偷生下去的動力,何秀必須是那人的子嗣!
何梵擡起頭,充血的眼中滿是堅定:“是,何秀是他的孩子!”
何梵慢慢地轉向葉洪彥,她不想看葉嫵的眼睛,葉嫵的眼睛總是讓她懷疑葉嫵剛剛所說的真實性,這種否定她內心的掙扎並不好受。何梵緊握着搜查令的手微微鬆了鬆,道:“當探春被殺的時候,我知道他又回來了,剛好何秀跑來跟我說,沈妍撞破了他不是女兒身,何秀急於讓我替他除去男兒的標誌,我便靈機一動,告訴何秀,若是想要變成女兒身,必須要用他最親密的閨蜜舉行一個儀式,讓他們二人融合成爲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