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嫵一步三蹦地跑到書房,一把推開書房的門。看到書桌旁邊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蚊子的葉洪彥,葉嫵眼角彎彎,壓制不住嘴角的上翹,“爹爹!”
葉洪彥擡頭看了看微微氣喘眉角還帶着汗跡的葉嫵,“凡爲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
“行了,老爹,別背誦女戒給我聽了,有思路了,要不要?”葉嫵翻了個白眼,直接打斷葉洪彥。
葉洪彥眼睛一亮,也顧不上教育葉嫵閨秀作風,朝着葉嫵招了招手,“速速說來!”
葉嫵神秘狡黠地一笑,“聽說夏至日的時候有個風流倜儻的表哥前來拜訪?”
葉嫵微眯着眼睛,用炭筆拉長了眼尾,原本妍麗的面容更顯得嫵媚逼人。放下炭筆,葉嫵想了想,用無名指點了點粉餅子,輕輕蓋了蓋紅脣的紅潤,銅鏡浮現出一張驚惶嫵媚美人面孔,竟然跟已經死去的陳朵朵有兩分神似。葉嫵滿意地拍了拍手,把手上多餘的粉拍了下來。
葉嫵看了一眼牆角的漏刻,時間尚早,思及前幾日的約定,不由思緒上心頭。
幾日前,葉嫵聽聞表哥已經到了登州府,連忙趕到大堂中。葉洪彥和葉宋巖已經候在大堂。葉宋巖看到匆匆趕來的葉嫵,不由打趣道,“果然是女兒大了。”
葉嫵上前抱住葉宋巖的胳膊,“娘,女兒會不好意思的。”葉嫵朝着葉宋巖撒嬌的空隙,朝着葉洪彥眨了眨眼睛。葉洪彥面色嚴肅地輕咳一聲,眼底的寵溺和笑意卻是掩也掩不住。
正說笑着,門房遞來消息,說是表少爺到了。葉宋巖聽罷,趕忙起身道,“趕緊讓表少爺進來啊!”
一個長相黝黑的粗壯少年略顯拘謹地走了進來,一身棉麻素色衣衫,雖沒有不妥之處,終歸是少了一分風流氣度。少年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開口道,“姨夫,姨媽。”
葉宋巖倒是嚇了一跳,忙攙起了少年,“你就是大彭吧?行這麼大禮做什麼。”
宋大彭順着葉宋巖的攙扶順勢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姨媽,這是我爹讓我交給你的信。”
葉宋巖接過信,拉過葉嫵,朝宋大彭道,“大彭,這是你表妹葉嫵。”
葉嫵款款行了個禮,“見過表哥。”
宋大彭手忙腳亂地伸手想要扶起葉嫵,葉嫵微微一笑起身,眼中的疏離不言而喻,不着痕跡地避開宋大彭的手,“表哥客氣了。”葉嫵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表哥的長相與舅母送來的畫像差之甚遠,古代肖像畫抽象得很,能分辨出三分已是逼真。聽說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看形容卻是少了幾分氣度。
葉嫵又朝着葉洪彥行了個禮,又朝着他挑了挑眉,“爹爹,孃親,我就先回去了。”葉洪彥喉嚨中低低地回了一聲“嗯”。葉嫵笑了笑,知道他爹已經知道她的意思了,露齒一笑走了下去。串通什麼的,果然還是要男人出馬的,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雖然關鍵時刻可以犧牲一下,但是不必要的露面和曖昧還是算了,讓她孃親誤會就不好了。
葉嫵揉了揉眉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不知道這一出拉開大幕的大戲他能配合的如何。葉嫵腦中卻浮現出夏侯玄的身影,如果是他,這齣戲是不是可以完美謝幕?葉嫵深吸一口氣,把夏侯玄的身影趕出腦海。
“拂冬,你看到表哥了嗎?”葉嫵銅鏡裡看着雙手端着過水麪邁進來的拂冬。
拂冬輕輕把過水麪放到桌子上,走到梳妝檯前把葉嫵用過的炭筆粉餅子收好放回屜子裡,“也不知道老爺和小姐你們怎麼想的,明明今天做夏至,大家都在庭院中吃過水麪看戲,夫人在招待各家夫人們,小姐你卻躲在閨房裡描眉梳妝,不去招待小姐們。”拂冬睨了一眼葉嫵,“還化的如此憔悴。不想去裝病也就罷了,難道你還要裝作病中出去?會被人詬病的。”
拂冬說着就要拿起手帕蹭葉嫵脣上的粉,葉嫵忙閃開,“小姐我自有妙用!”
拂冬跺了跺腳,“小姐,聽說老爺在席上還請了王隱婆,雖說她接生了很多嬰孩是積善之人,可是也聽說她私下還接了墮胎的活計。而且,王隱婆嘴上可是沒有把門的,小姐這個樣子被她看見了,小姐的閨譽還要不要了?”
葉嫵莞爾一笑,沒有說話。你要是知道小姐我不僅讓我爹請了王隱婆,還準備在王隱婆面前演一出大戲,不知道你會不會昏過去。
葉嫵一手扯起身上的紗衣,另一手攏了攏肩上的流蘇,站起身來。一身鵝黃色的紗衣襯得葉嫵臉色更加白皙,也更加嬌弱,加之肩上素色的流蘇,扶風弱柳西子笑,最是渣男傾慕的柔弱白蓮花樣貌。
此時,前廳中。
宋大彭被葉洪彥帶着一起參加知府與民同樂夏至日食麪宴。宴席上,宋大彭有些手忙腳亂,葉洪彥卻是落落大方地把他介紹給在座賓客,時不時體貼地小聲提點他,殊不知這番作爲,已讓在座不少賓客心中暗暗生疑。
觥籌交錯之間,有位婦人環顧一週,問道,“知府大人,不知小姐芳影何在?”
葉洪彥臉色稍微變了變,又恢復如常,笑着對葉宋巖道,“夫人,我記得你前幾日說請了戲班子,單單食麪未免太過於無聊,不如請出來唱一齣戲?”
葉宋巖笑着點頭,“還是老爺想的周全。”
不一會兒,戲班子搭臺,咿咿呀呀唱起了《西廂記》,衆人雖心中有疑,礙於知府面子,也都笑呵呵地看戲。
葉洪彥趁機把宋大彭拉倒了一旁,好巧不巧剛好在王隱婆那一席不遠處。王隱婆見此,眼珠子轉了轉,把凳子往後移了移,後背也直了直。
葉洪彥面色不虞壓低聲音道,“你去後院把那個逆女給我叫出來!讓她注意點兒,別被人看出來肚子!”
宋大彭諾諾道,“知道了,姨夫。”
葉洪彥一甩袖子,恨恨道,“看你這泥捏的樣子!扶不上牆!”
宋大彭頭低得更深,嘴脣抖了抖,葉洪彥氣不打一處來,面色鐵青地邁開步子走開,宋大彭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往後院走去。
王隱婆盡力壓住嘴角的笑意,朝着座位上其他人拱了拱手,“對不住啊,我去解個手。”轉過身,王隱婆再也壓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樂呵呵地朝着宋大彭離開的方向追去。
葉嫵巧笑嫣然地走出門去,朝着假山旁的男子走去。她和葉洪彥研究多時才選定在假山處,這個地方最是隱蔽也最是不隱蔽,看似假山爲絕佳避人處,殊不知假山奇石怪巖棱角最多,若想竊聽也再容易不過。
宋大彭想着昨晚姨夫跟自己講的話,心中暗暗盤算着,若是表妹閨譽毀了,還是毀在他手中,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一步登天,娶了表妹,就不用天天被爹孃逼着唸叨着求取功名了。
葉嫵走進宋大彭,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樣子,輕咳一聲,微微笑着上前福了一福,檀口輕啓道:“表哥安好,今日麻煩表哥了。”
宋大彭有些慌神地想要扶葉嫵起身,忽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趕忙收回已經伸出去的手。思及姨夫跟自己說過的事情,剛剛縮回去的手又向前伸了伸。
葉嫵輕巧地避開宋大彭的手,直起身,眼角卻瞟見一抹肥胖的身影笨重地隱去在假山後面。葉嫵暗暗舒了一口氣,看來她老爹還是挺靠譜的。
宋大彭訕訕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剛想說什麼,卻見葉嫵媚眼如絲地看向他。宋大彭腦子“嘭”地一聲,耳邊綻開了朵朵煙火。
眼見宋大彭呆若木雞直勾勾地盯着她,葉嫵心中嘆了一口氣,搖曳生姿地從袖中抽出一方絲帕,掩脣嬌笑了一聲,道:“表哥,你怎麼纔來啊?”
宋大彭僵硬地點了點頭,卻見葉嫵手執帕子蓮步微移走到他面前,擡手爲他揩去了眉角的汗漬。
“這裡太陽太大了,表哥你都出汗了呢。”葉嫵臉微微紅了紅,別過臉,另一隻手輕柔地覆上小腹,“表哥,我爹在席間有沒有提點你啊?畢竟……畢竟我肚子裡……”葉嫵輕珉着嘴,欲說還休。
宋大彭呆呆地沉浸在美人溫柔鄉里,伸手輕輕攬過葉嫵的身子。葉嫵身子一僵,卻沒有推開他。宋大彭鼻腔裡都是佳人身上的香味,不禁有些暈暈然,“表妹,姨夫待我很好。”
葉嫵努力調整着身體,儘量讓外人看起來沒那麼僵硬,“傻瓜,怎麼還叫姨夫?”說着,葉嫵從宋大彭懷裡退出來,淚眼迷濛地看向他,“表哥,是不是因爲我不是處子,你嫌棄我了?我腹中的骨肉真的是你的。”
“處子”兩個字似斧頭般劈開了他的頭顱,宋大彭黃粱美夢中忽然闖進了豺狼,美夢變噩夢,怪不得如此閉月羞花的表妹找自己演戲,難道這不是戲而是請君入甕?一股怒氣升騰起來,宋大彭一把捏住葉嫵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