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顧眉生仰頭長嘯, 聲音中帶着難以言狀的解脫,顧眉生大笑着看向劉啓鈺,道:“我本來就是賢王爺的人啊。”
劉啓鈺瞪大了雙眼, 胸口的血~氣翻騰得更加劇烈, 顧眉生明明是江南頭牌, 被他相中贖回來的花~魁!
顧眉生上前輕輕替劉啓鈺順着氣, 道:“不知道皇上是否還記得登州府的廚子蘇安隅?想必皇上貴人多忘事, 已經記不得臣妾的亡夫了。臣妾原本可不叫顧眉生,臣妾叫做張鶯鶯。皇上煞費苦心找了那負心的男子勾我拋棄夫婿,只爲讓蘇安隅心懷仇恨替你殺人。事成之後, 勾我的男子竟然活生生地捂~死了我的孩子,而後棄我而去。”
顧眉生伸手將耳前的秀髮別進耳後, 露出脖頸處一處淺淺的痕跡, 顧眉生輕撫着痕跡, 道:“這道痕跡並不是恩客醉酒之後強迫我撓傷的,而是我被棄若敝屣之後回去尋蘇安隅, 被蘇安隅掐~住脖子時,蘇安隅的指甲留下的。“
顧眉生陰惻惻地一笑,道:“皇上有沒有想過,我一個曾經與人通~奸~過的不~潔寡~婦會怎麼樣?淪落紅塵?受人唾罵?還是浸豬籠?將我拉進地獄的是您,而給我指出復仇生路的卻是賢王爺。”
劉啓鈺怒氣攻心, 一口~血~吐在地上, 與年貴妃滴下的血混在一處。
顧眉生嫌惡地退後一步, 生怕被污了鞋面, 開口道:“給皇上下~毒的可不是臣妾, 臣妾沒有那麼大的魄力以自身爲引,能如此狠下心的女人只有皇后娘娘。臣妾所做的, 只不過是讓皇上您動怒,以便毒~氣入心。”
顧眉生優雅地轉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雙手拂過扶手,道:“未曾想到,年貴妃這裡一把椅子也是小葉紫檀。說起來,當年皇上贈予真一大師的佛珠似乎也是小葉紫檀。還有一件事,臣妾憋在心中良久了,今日索性一吐爲快。”
顧眉生臉上的笑意是劉啓鈺從未見過的清麗婉柔,劉啓鈺瞳孔縮了縮,在他心中,顧眉生永遠是媚態橫生,何時有過此種笑容?
顧眉生輕吐一口氣,道:“按照真一大師的說法,皇上身上只是不~潔之物寄生,若是將白~蟲盡數挑出,並換三次皮膚,輔之以以~血~爲媒釀造的醉春歸便可痊癒,可是皇上身上的病並沒有好,皇上想知道爲何嗎?”
劉啓鈺一個激靈,狠狠地揪着衣襟,怒聲道:“你動了什麼手腳?”
顧眉生眼角彎彎,語氣輕快,似是在說今日雪花甚美,道:“臣妾只是憐惜那些未嫁之女,傳話給鍾曲之時,將‘處~女’說成‘貴女’,而已。”顧眉生像是猛然記起何事,恍然道:“皇上讓臣妾將柳如是小姐帶給薛嗜,而臣妾將她帶給了鍾曲。”
“你,你——噗——”劉啓鈺眼前一陣黑蒙,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癱軟,鼻血順勢滴了下來,與劉啓鈺脣角留下的~血~匯成一片。
顧眉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身子不自覺抽動的劉啓鈺,抿了抿脣,本來只想將劉啓鈺氣得毒~發,沒想到劉啓鈺竟然氣到中風,真是意外的收穫。顧眉生擡手攏了攏身上的衣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冬日的陽光難得今日帶了幾分溫度,照在奉天殿重檐上,晶瑩的雪水順着檐角滴下,匯流向奉天門。
奉天門上廊內正中間,金臺之上,金絲龍紋的龍椅在陽光上金光四射。若是有心之人仔細看去,會發現龍椅的正後方手持五傘蓋的錦衣衛和手持長柄四團扇的左右內使又換了面孔。
劉啓鎮面色微微有些潮紅地斜靠在龍椅上,似乎又有傷風之狀。面上不苟言笑,似是心情不虞。朝臣們見狀均低垂着頭,恨不得將自己縮成鵪鶉。
夏侯玄垂手站在皇帝下首,身上的蟒袍端正地穿在身上,朝臣們頭縮得更低了。要知道,賢王爺平素上朝幾乎很少着朝服,皇帝也默許。上一次着蟒袍,似乎是起兵平亂之時。
而在夏侯玄對面,鈺王一如既往地沒有上朝。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啓稟皇上,臣弟有要事啓奏。”夏侯玄側步,昂首道。
“準。”劉啓鎮脣角露出一抹冷笑,揚聲道。
“啓稟皇上,臣弟要參鈺王爺。鈺王爺江南公差之時公然押~妓,並納入府上,此乃其一;鈺王爺無辜曠朝,視天威於無物,此乃其二;鈺王爺私闖私牢,殺~害~朝廷命犯,此乃其三;鈺王爺縱容手下橫行宮中,淫~亂宮闈並殺~害~宮女,此乃其四。王爺犯罪與庶民同罪,望皇上秉公處置。”夏侯玄雙眼灼灼地看向劉啓鎮,道。
“啓稟皇上,臣亦要參鈺王爺。鈺王爺大肆斂~財,指使大理寺卿陸炳賣官鬻爵。”葉洪彥側身一步跟着道。
陸炳面如紙色地看着朝廷上的變動,今日上朝見到劉啓鎮,他就知道大勢已去。陸炳釀蹌着跪下,道:“臣認罪。”
朝堂之上一片譁然。
“來人,將陸炳去烏紗,秋後問斬。”劉啓鎮面無表情道,無視陸炳抖成秋風中落葉的身子,劉啓鎮繼續道:“將劉啓鈺逐出皇室,貶爲庶人,流放嶺南。”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夏侯玄帶頭跪了下來,其他朝臣見狀連忙跟着跪了下來。
相較朝堂上一片大快人心,坤寧宮中卻是愁雲慘淡。
張嫣一身灰色麻布袍子,脖子處細嫩的脖子已經被蹭的發紅了起來,張嫣恍若未覺,瑩白玉手上拿着一把剪刀,另一隻手握着一頭秀美的長髮,還沒動手,淚水先滴了下來。
葉嫵走進坤寧宮中,所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葉嫵愣了愣,疾步上前想要奪過張嫣手上的剪刀,“皇后娘娘,您這是要做什麼?皇上不能沒有您!”
張嫣死死地抓住剪刀,淚水漣漣地看着葉嫵,道:“鄉君,本宮身子已經不潔,不能再侍奉皇上,本宮又不甘心拱手讓出皇后之位,萬一本宮尋死之後,有狐~媚子魅~惑~皇上怎麼辦?”
葉嫵聞言手微微一鬆,張嫣手順勢一滑,剪刀劃過葉嫵的臉前,葉嫵下意識一躲,張嫣完全掌握了剪子,乾脆利落地將手上的髮絲剪斷,髮絲隨着張嫣攤開的手掌四散開,似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又似那密密纏繞的情緣。
“鄉君,從今日開始,貧尼皈依佛門,再也不會理會凡塵之事,還請鄉君幫貧尼剃度。”張嫣將手上的剪刀放下,雙手合十對葉嫵道。
葉嫵一腳將地上的剪刀踢遠,握住張嫣的手,懇切地道:“娘娘,皇上一定會處置鈺王,皇上需要您,您不能皈依。”
張嫣擡手摸了摸齊肩的髮絲,苦笑一聲,道:“貧尼斷髮之時就已經下定決心皈依佛門。”
葉嫵搖了搖頭,道:“沒關係,葉嫵可以借一半頭髮給娘娘,娘娘,頭髮長得很快!”
張嫣微微笑了笑,擡手摸了摸葉嫵的頭頂,道:“鄉君,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我同意鈺王近身之時,就已經沒有退路了。你可知我是如何讓鈺王中~毒~的嗎?鈺王生性~狡猾,他不會在坤寧宮吃一口東西,即使是坤寧宮的薰香他也是要仔細避開的。所以,我只能自己服~毒,若是他與我同~寢,毒~就通過私~處傳播給他。鄉君,你懂了嗎?現在我已經不能再自稱本宮了,因爲我現在是一個無法服侍皇上的毒~人。”張嫣淚水爬滿了整張臉,卻還是笑着。
葉嫵心疼地抱住張嫣,她從來沒有想過張嫣會爲劉啓鎮做到如此地步。
張嫣輕拍了一下葉嫵,道:“在此之前,我已經把後宮清理過了一遍,往後的事情我不想也不能管了,只求鄉君不要把此事告訴皇上。不過,”張嫣輕輕推開葉嫵,站起身,從桌子上拿過一個明黃色的盒子,交到葉嫵手中,道:“鄉君的品級終歸還是低了,配不上賢王,我下了懿旨,從今日起,你便是郡主。至於指婚,恐怕只能由皇上指婚了。”
葉嫵低頭看着手上的懿旨,龍鳳交纏的盒子似乎有些燙手。
“睿郡主,請回吧。”張嫣從撿起地上的剪刀,細細地將剩餘的頭髮一一剪掉,最後帶上尼姑帽,緩緩地跪在蒲團上,再也沒有理會葉嫵。
“咣噹!”一聲門響,劉啓鎮穿着朝服急匆匆地推門而進。
“嫣兒!”一地碎髮飄散在他的眼前,屋子正中央,張嫣寵辱不驚地跪坐在蒲團上,劉啓鎮身子搖晃了兩下,撕心裂肺地喊道。
“皇上喊貧尼何事?”張嫣微微轉身,面上乾乾淨淨,剛纔的眼淚似乎是葉嫵的幻覺。
劉啓鎮緩緩跪坐在張嫣身前,抓着張嫣單薄的肩膀問道:“爲什麼?”
張嫣沒有理會劉啓鎮,轉回身子繼續唸經。
夏侯玄從屋外疾步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門邊抱着懿旨走足無措淚流滿面的葉嫵,上前小心地將葉嫵攬入懷中,道:“阿嫵,我們出宮吧?讓皇上與皇后一處說說話。”
葉嫵眨了眨眼睛,模糊的眼前,夏侯玄的面容格外清晰。
夏侯玄吻了吻葉嫵的眼角,低聲哄道:“乖,葉大人在宮外等你,他很擔心你。”
葉嫵終是點了點頭。夏侯玄打橫抱起葉嫵,向外走去。
…………
迎春花稍稍吐露春意,綠意在不知不覺中席捲而來,遠處雙飛的燕子銜泥開始築窩,萬物潤遍動無聲,初春已到。
葉嫵一身蓮青色衣衫站在迎春花旁,微微傾身看向那鵝黃色的小花。夏侯玄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圖景。
夏侯玄伸出手,喊道:“阿嫵,跟我去府前接旨。”
葉嫵轉頭看向夏侯玄,夏侯玄臉上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睿郡主嫺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朕與皇后躬聞之甚悅。今賢王爺年已及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睿郡主葉嫵待宇閨中,與賢王爺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賢王爺爲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佈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