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毒宗山門,數月之後一天子夜,霍玄再次登上輪迴陣臺。
這一次,他要施法尋找八十二位親友的轉世之身,雖然已經做足準備,但是心裡仍舊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低沉的咒語聲響起,黑曜石搭建的正陣臺很快被引動,在蘭芷等一衆毒宗高層注視下,化成黑水河流,急速旋轉,無數鬼物幽魂隨即顯現,面目猙獰,張牙舞爪撲向霍玄而去。
靈光閃過,一層屏障護罩顯現,立刻將所有鬼物幽魂擋住,與此同時,只見霍玄雙手掐印,揮袖之間散出點點血滴,化成流光鑽入鬼物密佈的河流內,消失不見。
他心神沉定,大衍之力從眉心激盪而出,瞬息化成八十二縷細絲,附着在點點血滴之上,意念隨行,進入一條漫無邊際的黑暗通道。
不同上兩次,僅僅幾息之後,他便感覺自身大衍之力消耗殆盡,沒有多想,其心神猛然一動,紫府空間內,懸空盤坐的本命元嬰雙目圓睜,舌綻春雷,一聲大喝,其眉心仙根晶體之內,多年收集凝聚而成的二百多枚願力結晶,在此刻足有一半驟然爆裂,炫目耀眼的乳白色靈光迸射而出,瞬息間轉化成無窮無盡的大衍之力,源源不斷加持而去。
衆生願力,妙用無窮。在耗費百多枚願{ 力結晶加持下,霍玄耗損的大衍之力得到極大補充,意念沉定,隨着八十二滴親友精血。在黑暗通道中急速遁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霍玄再度覺察體內大衍之力入不敷出之際,黑暗的通道前方,出現點點光亮。他心中一喜,此番施法成功在即,只要這些親友血滴遁出黑暗,便能找出他們的轉世之身。
就在此刻,陡然間,一股無比恐怖的威壓氣息彷彿在黑暗中覺醒,瀰漫而來。所有血滴都在此刻受到波及。竟然凝滯停頓,無法繼續向前遁行。
同時,附着在血滴上的霍玄意念,也受到這股恐怖威壓侵襲。一霎間。本體懸空盤坐在黑水河流之上的霍玄。好似遭受無形力量攻擊,臉色慘白,神情痛楚。身子劇烈顫抖,搖搖晃晃不已。
“這是……冥府之力反噬!”
他覺察正有一股陰暗冰冷的力量阻止自己施法,同時循着自己附着在親友血滴上的意念,攻擊自己本體。從得自幽冥鬼王的《幽冥經》上記載,修煉幽冥鬼道之人,能夠拘禁神魂,祭煉鬼物,輕易獲取強大力量,以及永生不死之力,但是,在修煉過程中,極易招致冥府之力反噬。
《幽冥經》記載,九幽之下,有冥府,定陰陽,判生死,掌控六道輪迴。一旦有人慾要以自身之力,影響生死循環,六道輪迴,必會招致冥府之力反噬,非死即傷。
上兩次施法,並未出現這種情況,而這次,在關鍵時刻招致冥府之力反噬,估計不錯的話,應該是這次大手筆,一次性施展輪迴秘法,找尋八十二位親友轉世之身,引來冥府警覺。
此刻,情況危急,霍玄來不及多想,一聲低喝,本命元嬰眉心仙根晶體之內,剩餘所有願力結晶在瞬息間全部爆裂,化成乳白色靈光,從霍玄眉心噴涌而出。
“給我破!”
一聲大喊。他睚呲欲裂,嘴角流下滴滴鮮血。
轟
黑暗通道之內,八十二滴精血驟然彷彿得到無窮力量加持,突破四周禁錮,激射而去,鑽入前方點點光亮之內,消失不見。
就在同一時間,霍玄張嘴噴出一口逆血,身子搖搖晃晃,卻仍舊堅持掐出法訣一收,下方黑水河流瞬息消逝不見,無數鬼物幽魂也在同一時間消逝,一切恢復正常。
噗!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堅持不住,又噴出一口逆血,身子栽倒在陣臺上。
“大哥哥!”
“宗主!”
道道人影掠飛而去。蘭芷最先出現在陣臺上,扶起倒在上面的霍玄,大聲呼喚,俏臉上盡是擔憂之意。
“扶我回去……我沒事……”
霍玄臉色慘白,沒有半點血色,像是元氣大傷。經歷難以想象的兇險,輪迴法成,八十二位親友轉世之身的位置,已經牢牢印在他的腦海內,只要花費些時日,便能一一找到。
他在最後關頭,藉助剩下願力結晶之力,雖然成功施法,但是自身在冥府之力反噬下,也是根基受損,元氣大傷。如今必須要閉關休養,恢復痊癒之後,才能出行。
半月後,霍玄身上傷勢恢復七七八八,隨即離開了毒宗。
梁州南部,一偏遠的小山村。這個村子人口不過百,世代以耕田打獵爲生,村寨依山而建,在背靠山崖的一方絕壁上,生長了一朵千年牡丹,每年穀雨開花,秋分花謝,從不改變。村民根據花開節氣播種耕田,歷經數代,從沒出錯,因此將這朵千年牡丹視爲祥瑞象徵,每年穀雨開花之際,村民都會鑼鼓喧天,奉上貢品,大肆慶賀。
這一年,穀雨剛過,崖壁之下,村民奉上的貢品猶在,百丈高的崖壁之上,一株牡丹斜生在岩石峭壁內,花開十三朵,奼紫嫣紅,生機勃勃。
一個身影出現在崖壁下方。他仰着頭,默默凝視着在絕壁上怡然綻放的牡丹花,心緒百轉,說不出的酸楚。
“牡丹,你是不是對這殘忍的世道感到絕望……寧願再世淪爲花草,也不願投胎人身……”
他像見到一多年不見的老友,心裡有滿腹的話,此刻輕輕訴說。絕壁上的牡丹,似乎有所感應,虯結紮在山岩內的根莖,輕輕地抖動着,好似有幾分驚奇。還有幾分懼怕。
嗖!
人影一晃,他來到半空,懸立在牡丹花一旁。那株牡丹花好似有靈性一般,覺察到來人逼近自己,下意識蜷縮起花身,簌簌顫動,好像十分害怕,來人會傷害自己。
“牡丹,跟我走吧……你已成花妖之軀,跟着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再來傷害你。”
那人大手一揮。整株牡丹花立刻消失不見。隨後。那人身影一晃,人旋即遁入虛空,無影無蹤。
收走這株靈智初開的牡丹花之人,正是霍玄。離開毒宗之後。循着一絲聯繫。他找出所有罹難的親友轉世之身。包括牡丹。
那些轉世的親友,有的生在大富之家,有的投胎貧苦百姓。霍玄一一妥善安排,適合修行的,他不吝花費心血,將他們收歸門下,引入沙家村修行。在那裡,有霍玄留下的傳承,他們能得到這世上最好的修行資源,將來成就一定遠勝旁人。
那些不適合修行的親友,霍玄給予符籙庇佑,守護他們這一世平安終老,無病無災,富貴一生。這也算是他對這些死難的親友,轉世之身的一點補償。
八十二位親友,各有歸宿。霍玄了嘗夙願,心境圓滿,無比平和。至於投胎轉世花妖之軀的牡丹,他心中愧疚最深,因此,如同恩師猿公的轉世之身小白猿,他將牡丹直接收歸門下,視若傳承弟子,留在身邊悉心培養。
返回毒宗之後,他便找了一處靈地,將牡丹轉世之身花妖本體,那株牡丹花種在靈地之上,輔以金髓靈氣栽培,另外還用願力附靈,相信用不了多久,牡丹便能道行大增,凝聚出花妖靈體。
之後,霍玄留在了毒宗,一邊修行自身,一邊悉心培養小白猿和牡丹。歲月流逝,一天天過去,他的心境越發寧靜祥和,但是隨着‘那一天’的不斷臨近,他內心深處的期盼卻是越來越強烈。
這一天清晨,一如往日,霍玄來到山谷靈地,察看牡丹的情況。來到之後,目光看去,在谷內中心位置,靈氣鬱結之處,一株牡丹花怡然綻放,吞吐芬芳。
經過幾年培養,這株牡丹已經堪比普通樹木,高十丈,枝莖繁茂,真個花身展開足有十幾丈方圓,車輪大的花盤迎風招展,陣陣濃郁花香撲面而來。
“師父!師父!”
似乎覺察出霍玄的來到,這株牡丹花身搖曳,傳出一道稚嫩的女童聲音,清脆悅耳。
“牡丹,今天感覺如何?”
霍玄笑着走來,輕聲問道。
“師父,給我,給我……”
牡丹花內,那道稚嫩的女童聲音又傳出,帶着幾分急切,還有幾分驚喜。
霍玄掃了一眼,點頭道:“嗯,還差那麼一點,你就能凝聚靈體,好,師父助你一臂之力!”說罷,他右手一指,一縷乳白色氣流直射而出,瞬間鑽入花體內消失不見。
幾息後,只見面前的這株牡丹花,通體散出淡淡靈光,水桶粗的主杆內,一隻粉嫩的小胳膊伸了出來,緊接着,便是一個小身影,‘咿呀咿呀’扭動不停,像是使盡氣力要從花身內鑽出來。
終於,在小傢伙不懈努力下,她脫離束縛,成功走了出來。仔細看去,原是一粉雕玉琢的女童,約莫五六歲大小,模樣可愛之極。
“師父!”
小女童出來之後,立刻張開粉嫩的小胳膊,衝着霍玄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再也不肯鬆手,小臉仰起,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小丫頭。”
霍玄輕輕捏了一下女童粉嘟嘟的小臉蛋,微微一笑,臉上盡是憐愛之意。
“放開師父!”
就在此刻,一道白影激射而來,在霍玄身前五尺之外頓住,顯出一頭白猿,身高丈二,渾身肌肉虯起,此刻齜牙咧嘴,衝着女童扮出一副兇惡狀,低吼咆哮。
小女童見狀,立刻被嚇得不輕,躲在霍玄身後,撇了撇小嘴,淚水在眼眶直轉,便要哭出聲來。
“你這猢猻,想幹什麼?”
霍玄一把將女童抱在懷裡,隨後衝着白猿,笑罵道。
“我,我……”
白猿撓了撓腦袋,老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實則是它只要瞅見別人跟自己師父親熱,心裡就不舒服。
“爲師有五名親傳弟子,孫猿,你是老四,上面還有兩個師兄一個師姐,牡丹是你們的小師妹,身爲師兄,你要疼愛她憐惜她纔是……看你現在的樣子,哪有半點做師兄的樣子!”
霍玄一頓教訓。白猿聽了抓耳撓腮,心裡不是個滋味,仔細想了一想,它發現自己做得的確不對,有些不好意思,衝着女童赧然一笑,道:“對不起啦,小師妹。”
“沒關係!”
女童脆生生應道。莫看她年紀小,實則其本體已經存活在世上數千年,在牡丹一絲魂靈轉世之際,開啓了靈智,經由霍玄這麼多年悉心培養,靈體凝聚,聰慧過人。
“去吧,帶你的小師妹在谷內四處走走,莫要跑遠!”
霍玄笑着將女童交給了白猿,白猿嘻嘻接過,反手將女童架在自己肩膀上,一聲長嘯,閃身離去。
目視這一大一小身影走遠,歡笑聲不斷傳來,霍玄搖了搖頭,嘴角蕩起一抹欣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