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個人,什麼時候開始,不知不覺就吸引住他的心神了呢?燕恆收回流連在易長安臉上的目光,慢慢閉上了眼,片刻後再睜開,眼底一片清明:“慶吉!”
一直候在門外的慶吉急步進來:“殿下有何吩咐?”
“去把董渭給孤叫過來。”他要讓董渭即刻派出影衛去好好查查,易長安爲什麼會進入朝中爲官,還有,她家中的妻兒又是怎麼回事?
慶吉連忙應聲下去了,不到兩息又飛快地迴轉身來,神色間有些異樣:“殿下,錦衣衛陳嶽求見。”
陳嶽……他之前使人找了些事,故意支開了陳嶽,沒想到陳嶽竟然這麼快就趕回來了……
想到那天夜裡的巷口,陳嶽緊扣着握住易長安的手,燕恆的眸色微深,一股奇怪的酸意瞬間充斥胸臆,又被他很快壓了下去。
想不他身爲大燕儲君,居然還有嫉妒自己臣子的一刻……不過,只要他登上了那個位置,這天下,又有什麼不可得呢?
飛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燕恆在如雲殿的書房裡召見了陳嶽,神色已經很是輕鬆:“聽說鈺山今日很忙,這會兒宴席都快散了你才得過來,莫不是怕吃到殘羹冷炙,特意找孤重新討一桌熱飯熱菜的?”
“殿下說笑了;先前實在是手上有公事要辦,不得已只得讓人帶了禮過來,是臣失禮了。”燕恆雖然說着玩笑,陳嶽卻不敢輕怠,先解釋了幾句才說了自己的來意,“本來與長安約好同來的,長安不善酒飲,來赴宴之前特地託付了臣,讓臣看着她點,剛纔在席上沒有看到她,一打聽才聽說她出來散酒氣了——”
陳嶽這一打聽,自然是知道易長安是慶吉親自帶走的人。燕恆“哦”了一聲,笑了笑:“原來如此。”轉頭喚了慶吉上前,“先前易長安有些酒力不支,你把她安排到哪裡醒酒了?”
陳嶽心裡不由一個咯噔,看了眼燕恆,並沒有從他表情裡發現什麼異樣,這才轉而看向慶吉。
燕恆明知故問,慶吉卻是極順溜地答了話:“回殿下,因着偏殿那幾處地龍不暖,奴才怕易大人酒後着寒,把他送到這邊殿裡的廂房裡歇着呢,易大人先前喝了碗醒酒湯,叫了水淨了面就讓奴才出來了,這會兒估計還歪在廂房裡頭醒酒,奴才這就去……”
“些許小事,不敢再勞煩慶公公了,慶公公叫個人帶我過去就是了。”陳嶽連忙截了話,又跟燕恆行了一禮報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長安之前既託付了臣這事,如今真喝醉了,臣少不得要把她接回去安置好纔是,殿下您看——”
陳嶽那般精悍的一個人,又是在錦衣衛行走,只怕早就知道易長安是女子了,易長安既然敢放心託付他……那天易長安掙脫陳嶽的手的情形在燕恆腦中一閃而過,讓他一時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見燕恆沉吟不語,陳嶽心裡突地一沉,鳳眸微眯看了燕恆一眼,張口又喚了一聲:“殿下?”
燕恆一下子醒過神來,衝陳嶽擺了擺手:“既如此,鈺山就帶了長安先回去吧。”
瞧着慶吉帶了陳嶽出去,燕恆這才輕嘆了一口氣。他身爲儲君,自小便見慣了各種權術陰謀,有些事情,寧可緩一步也急不得。
易長安身爲女子卻入朝爲官,且又習得那一身本事,來歷成謎,他怎麼敢輕心看待?不弄清楚裡面的究竟,他又怎麼敢放心?
陳嶽爲人嚴謹,縱是再喜易長安,必不肯輕怠了她,定是想着要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纔對得起易長安;這樣一來,只要他兩人一日在朝爲官,這事就一日不得成,何況就算怕兩人接觸過多,他也儘可以找些事出來先纏住陳嶽……
慶吉帶了陳嶽到了廂房門口就站住了,伸手幫陳嶽打了門簾子:“陳大人,易大人就在裡面歇着。”
“多謝慶公公了。”陳嶽順手遞了一個荷包過去,這才進了房間。
慶吉手法熟練地收了荷包,看着晃動的門簾子,心裡也跟被投了石子兒的湖水似的,一層層起了些小浪:陳大人當初就對易大人看得緊,只怕是……如今殿下怎麼也對易大人不一般了呢?也不知道這對易大人是福還是禍……
見易長安衣衫齊整地歪在炕榻上,陳嶽想到先前燕恆那片刻的失神,暗歎了一聲,上前輕輕拍了拍易長安的肩膀:“長安?長安?”見她不醒,又加了幾分力推了推。
易長安酒醉後正睡得酣然,被陳嶽推醒,懵然睜開了眼,見是陳嶽在跟前,心裡一下子鬆懈下來,嘟噥了一句:“陳嶽,讓我再睡會兒嘛。”眼睛餳餳又要閉過去。
“這裡是東宮,我帶你回去再睡。”聽着易長安低聲似撒嬌,陳嶽又是好氣又是心疼,“早知道就不讓你赴宴了,一來就喝醉了……”
易長安耳朵裡聽到“東宮”兩個字,總算提了精神,拽着陳嶽的手怔怔坐了起來:“啊,我忘了!我們回去!”
陳嶽“嗯”了一聲,將她半扶半抱在懷裡,低聲囑咐了一句:“閉着眼睛,我帶你出去。”
“爲什麼要閉眼?你扶着我,我能看路……”易長安仰頭看着陳嶽,雖然思維慢慢正常轉動了,但是模樣還有些呆呆的。
陳嶽搭在她腰間的手臂不由一緊,摟着她幾步走到了牆角洗臉架前面:“你自己看看。”
黃花梨木精雕福祿壽三星的洗臉架上鑲着一面水銀鏡,裡面清楚地照出了一張粉色嬌面,最要命的是那一雙眼睛,帶着醉意如發光的水波一樣流光千轉,迷離醉人。
“咦?原來喝醉了酒後我的眼睛會放電?”易長安傻傻自言自語了一句,突然醒悟過來,連忙緊緊閉上了眼,卻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聲,“以前我怎麼都沒注意過?難怪臭姚星總想慫恿我喝酒……”
還有眼睛會放電這種說法?陳嶽正覺得新奇,冷不丁聽到易長安後頭那一句嘀咕,臉色一下子陰了下來:“姚星是誰?”
“是……一個挺厲害的法醫……”易長安軟軟倚進了陳嶽懷裡,覺得眼睛一閉上,頭就有些發暈。
“什麼法醫?”陳嶽連忙追問。
“陳嶽你好吵啊,”易長安睜開眼不滿地瞪了陳嶽一眼,“就是……就是跟我一起搭檔的,負責驗屍的一位同門師兄……我們現在回去了好不好,我好想睡呢。”
這一瞪軟綿綿的沒有半點殺傷力,卻很有些暗送秋波的嫌疑。陳嶽急忙伸手掩住了易長安的眼,忍住了心裡的發酸輕聲哄道:“閉好眼睛,我帶你走。”
易長安既然出來了,那她那位還在隱世的同門師兄只怕是再難碰上她了,不然想到早早就有人垂涎他的長安,陳嶽心裡就有些不舒坦。
還有,剛纔按燕恆剛纔的話,他應該是沒看到易長安的這樣子吧?不然只怕會心底起疑……
陳嶽將這事存在了心裡,急步扶着易長安往外走了,一出東宮坐進了馬車,就將易長安抱進了自己懷裡:“睡吧,一會兒到了我抱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