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一片的樹林中,猴子抱着玄葉一路狂奔着。
那身上早已經鮮血淋漓,可他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一樣。
身後緊緊跟着白霜等一衆被嚇懵了的妖怪。
少英握着劍不斷來回張望着,生怕那些個幻影追上來。
身上也已經傷痕累累。
一路走,猴子不斷地用手探着玄葉的鼻息,生怕他就這麼死了。
漸漸地,玄葉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猴子連忙將玄葉放了下來,回頭對少英說道:“師兄,你有沒有帶丹藥在身上?”
“沒……沒有。”
“他快不行了。”
聞言,少英連忙趕過來,伸手把了一下玄葉的脈門,不由得大吃一驚。
“怎麼回事,你剛剛不是護着他了嗎?”說着,少英朝着猴子望了過去。
猴子睜着眼睛望着少英,眨巴眨巴的,一句話也沒說。
那身上幾乎無處不在的傷痕,都是真切的。他已經盡力了。
其餘的衆妖將兩人團團圍住,一個個面面相覷。
肥腸低聲道:“觀裡有丹藥,要不,我們回去取?”
“回去還能跑得掉嗎?”大紅開口叱道。
“那不然怎麼辦嘛,看着小師傅死嗎?”肥腸嚷嚷了起來。
“所以我們全部都應該給他陪葬嗎?”大紅的聲音也提高了八度。
“我們又沒受傷,那些影子對我們沒威脅的!”
“你說沒威脅就沒威脅了?你知道它們有沒有後手?”
“你個沒良心的,你沒吃玄葉小師傅的飯嗎?這就見死不救了?”
“要救也不能把自己搭上去呀!”
一言一語之間,兩人眼看着就要動手了,面紅耳赤的。
由始至終,少英與猴子都在默默對視着。
許久,少英輕嘆道:“玄葉對師傅極爲重要,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你們留在這裡護着他,我去取丹藥。”
“你去?”
“放心,我去五莊觀取。五莊觀的丹藥可比我們多多了。”說罷,少英已經騰空而起朝着五莊觀飛了過去。
直到此時,九頭蟲才從後面匆匆趕來,渾身上下血淋淋的,扶着焦黑的樹幹,開始七手八腳地給自己止血,那臉疼得都有些扭曲了。
“你也跑出來了,師傅呢?”猴子連忙問道。
被這麼一問,九頭蟲頓時有些心虛了,連忙嚷嚷道:“我……說好了只是護你們離開的,那地方繼續呆下去,必死無疑!我可不陪他死了!”
望着神情閃爍的九頭蟲,猴子那眼眶微微地紅了。
此時此刻,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就這麼將自己的師傅丟下嗎?如果他有九頭蟲那樣的實力,大概會義無反顧地回去吧。可是他沒有,他也沒有權力去要求九頭蟲冒險回去救自己的師傅。
說到底,斜月三星洞對於自己來說,是全部,而對於九頭蟲來說,不過是一個寄宿的地方罷了。爲了這麼一個地方,沒有拼命的必要。
就這麼呆呆地望着九頭蟲,看了好一會,猴子忽然回頭對白霜說道:“你們看着玄葉師傅。我回斜月三星洞一趟。”
“你去幹嘛?”白霜頓時大吃了一驚。
“我去看看師傅怎麼樣了。”說着,猴子已經邁開腳步,沿着來時的路一步往回跑。
那其他的衆人一個個都愣住。
下一刻,白霜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恍惚地回頭看了躺臥在地的玄葉一眼,又看了看九頭蟲,牛頭也跟了上去。緊接着,是肥腸,然後是鬼鬼祟祟的黑尾。
到最後,就連大紅也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一下子,只剩下九頭蟲和昏迷的玄葉了。
這一下,九頭蟲更加尷尬了,連忙喊道:“喂,那他怎麼辦?”
“你看着!有你在,比我們都強!”大紅回頭答道。
無奈,九頭蟲只好靠着樹,緩緩地坐到玄葉身旁,嘴裡喃喃自語道:“反正我是打死也不去的,老子還沒那麼傻呢!打死都不去,打死都不去!”
……
人蔘果樹下,鎮元子靜靜地與那人對視着,不發一言。
時不時擡手將那從人蔘果樹上匯聚下來的紅色光芒剔除。那節奏,似乎比以往都要快得許多。
……
依舊漆黑一片的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孤零零地站着,那血都已經將道袍染成了徹底的紅色。
四周的虛影來回移動着,如同一陣陣的惡風,攪動的氣流輕輕吹起了須菩提垂在額前的散發。
“到底是誰,老夫的事情,你們究竟知道多少?”
回答他的,是又一波的攻擊。所有的虛影又是朝着須菩提匯聚了過來。
一身暴喝,須菩提瞬間將虛影全部震開了去。
“你已經沒有機會了,不如放棄吧。”
須菩提的眉緊緊地蹙着,微微睜着眼,重重地喘息着。那呼出的氣,似乎都已經在顫抖了。間歇地發出輕微的咳嗽聲。
兩場大戰,加上身體的惡化,本就不多的靈力已經快要耗盡了。現在也就是光憑意志在支撐罷了。
……
掠過頭頂之時,少英恍然發現了尹德尹行帶領下匆匆下山的道徒,以及龍宮的敖聽心麾下的一衆部將,連忙降低高度落了下去。
看到渾身是傷的少英,尹行連忙迎了上去。
還沒等尹行開口,少英已經先一步說道:“有沒有療傷的丹藥?”
“觀裡有。”尹行連忙答道。
“帶我去拿!快!”
還沒等一臉錯愕的衆人反應過來,少英與尹行已經騰空而起,朝着五莊觀而去。
……
緩緩航行的戰艦上,暖暖透過舷窗俯視着焦黑一片的萬壽山。
……
伴隨着最後一絲靈力被抽離,須菩提單膝跪了下去。
一聲輕咳,幾滴鮮血濺灑而出。
那些個虛影一個個呼嘯着,如同在慶祝着勝利一般。
那身形已經搖搖欲墜了,須菩提無力地環視着四周。
伴隨着其中一個虛影朝他正面衝來,那蒼老的臉龐微微一仰,緩緩地躺下了。
“師傅——!”一聲呼喊。
很快,一張毛茸茸的臉出現在了他面前。
猴子的身後,一羣小妖衝入了虛影的包圍圈。
“你,怎麼又回來了……”
猴子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須菩提,雙眼通紅。
“玄……葉呢?”
“他有九頭蟲照看着呢。”
“那就好……”須菩提的眼睛微微下垂,一陣苦笑,輕聲道:“爲師以爲,回來的會是你師兄,沒想到是你。看來,石猴石心,是個誤區呀……不過,你來了又能如何呢?”
猴子一把抱住已經虛脫的須菩提,輕聲道:“不能如何,就可以不來嗎?你是我師傅。”
說罷,迅速將須菩提背到了背上。
虛影一個個虎視眈眈。那四周環繞的小妖們,早已經一個個嚇得腳軟,卻還一個個咬着牙,手握着不知道哪裡找來的木棍,連一柄像樣的兵器都沒有。
大概須菩提做夢都想不到,最後來救他的,會是這樣一幫小妖吧。
用自己的腰帶將須菩提死死捆住,猴子仰頭咬牙道:“衝!”
一衆小妖尖嘯着,將猴子與須菩提護在中間,揮舞着各自的木棍開始衝刺。
虛影呼嘯而至,只一剎,大紅便眼睜睜地看着一道深深的血痕,從自己手掌上一路拉,直到手肘。
鮮血濺灑而出。
不僅僅是大紅,老牛的腰上也瞬間拉開了一道口子,就如同被刀砍過一樣。
“不是說沒受傷的會沒事嗎?”大紅猛地哭喊了出來。
一卷狂風瞬間將他們包裹住了,寸步難行。就彷彿那風中帶着刀刃,一道接一道的口子被撕開。只一會,每個人都已經鮮血淋漓。
每一個人都拼命地忍着,雙眼都已經被狂風吹得睜不開了,卻還一步步地前行。
然而,血肉之軀怎麼可能抵得住這如同絞肉機一般的颶風呢?
一股鮮血濺灑開來,肥腸整個跌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白霜被風直接吹起,遠遠地甩開。
隨着身上傷口的增多,牛頭栽倒了,大紅栽倒了,黑尾栽倒了。
轉眼之間,風已經無遮無攔地吹到了猴子的身上,也吹到了須菩提的身上。
一道道的傷口被割開,血肉翻起。可猴子還在揹着須菩提往前走。直到走不動了,栽倒下去,他還在一點一點地往前爬。
“師傅……你放心,弟子一定,帶你出去……”
那身後的須菩提緩緩地閉上眼睛,微笑着,輕聲道:“不了……師傅已經老了。”
一道道的切口甩在須菩提的臉上,很快,那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乾枯,就連手腳也是如此。鮮血在一瞬間止住了。
無數的,新的皺紋在皮膚的表層浮現,就如同乾枯的樹木一般。
一個聲音在猴子的耳邊響起了。
“你不是想要一根棍子嗎?爲師,最後送你一件兵器。以後的路,靠你自己了……”
“師傅……”猴子猛地一驚,連忙回首望去。
正當此時,根莖,在須菩提的身上伸展了開來。
黑暗被撕碎了。
根莖扎入泥土之中,以至於地面都裂開了,瘋長的枝椏追逐着逃竄的虛影,將它們一個個籠罩,徹底吞噬。
每個虛影都在尖叫着,嘶吼着,奔逃着。然而,他們的領域已經徹底消散了,在這新的領域之中,他們無可遁形。
轉眼之間,一顆擎天巨木憑空出現在了猴子的眼前。巨大的根莖將一衆小妖都護在中央。
黎明時分。
五莊觀的一衆道徒、龍宮的部衆們遠遠地看着。
一縷縷的陽光透過樹冠照在猴子的臉上,也落到了大樹前,立着的一根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