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賊 167.那一抹複雜的眼神
交談過後，周蕁便被化妝師帶去另一件休息室化妝了，而葉蘇芒也是如此，因爲他們的下一場戲需要很大的改變，不再是那種風風光光的樣子，而是迴歸到劇中角色最落魄的時刻。
“哥，這一屆的電影節你真的不參加了？”趁着葉蘇芒化妝的功夫，劉伊菲在一旁悄悄問道。
“不參加了。”葉蘇芒瞄了一眼劉伊菲的神色，直接回答道。
“唉…好可惜！”劉伊菲嘆了口氣說道：“哥你就是不知道珍惜，像是我想踏上紅毯都沒有機會。”
葉蘇芒眼中閃過一道笑意，果不其然，小姑娘其實就是在爲自己的情況自嘆自憐。
“明年的電影節，肯定會邀請你。”葉蘇芒微笑着說道，這一點他很有自信，雖然《歌舞青春》不具備太多的藝術性，但是它本身的風靡度卻不得不令各大電影節去重視，想必雖然最後得獎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入圍的機率卻是非常大的。
劉伊菲聽到葉蘇芒這麼一說，眼睛也是一亮，這纔想到自己也是演過電影的人了。
“對了，阿姨給你接的下一部戲是什麼？”趁着這個空擋，葉蘇芒也關心一下小姑娘的未來。
“我也不知道。”劉伊菲聳了聳肩膀，解釋道：“因爲最近《歌舞青春》的熱潮，媽媽都是爲我接的廣告合同，戲劇方面似乎還真就沒有什麼消息，只是聽過她提了一句，似乎張大鬍子那個老魔頭的下一部武俠片要找我當主角。”
“那不錯呀！”葉蘇芒眼睛一亮。
要知道張紀中作爲華夏頂級製作人之一，打造的金庸系列作品已經上映了三部，而每一部都會帶火一大批的人，可以說在華夏的小銀幕上，張紀中製作的作品就代表着‘成功’兩個字。
而劉伊菲有機會出現張紀中下一部的電視劇，想必人氣又會有大漲的趨勢。
“還好吧，其實我不太喜歡拍武俠片，吊威亞真的是又疼又累又噁心。”與葉蘇芒開心的心情不同，劉伊菲對於這個機會反倒有些不以爲然，她更希望的是出演類似《歌舞青春》這種影片，雖然也很累，但是裡面的內容卻是她喜歡的。
葉蘇芒聽了劉伊菲的抱怨也沒往心裡去，他知道這個女孩也就是嘴上說說，但是隻要是接下來的工作，她肯定會抱着百分之二百的態度去完成。
在這種家常式的交談下，葉蘇芒下一場戲的妝容也已經畫好了。
一頭有些糟亂的頭髮，一個土土的茶褐色方框眼鏡，再披上服裝師遞過來的一件破大衣，整個人也立刻從一個大導演變成了一個窮困的苦學生。
葉蘇芒照着鏡子看着自己的這幅造型，笑了笑，立刻嘗試着演了幾個一會劇中需要的形象。
“哥，你這幅造型好傻。”劉伊菲望着葉蘇芒的表演，捂着嘴笑眯眯的說道。
不是她故意嘲笑葉蘇芒，而是剛纔葉蘇芒的樣子確實與平日裡的他大相徑庭，完全就是一個畏畏縮縮的愣頭青，一身的書卷氣，看上去就如同大學中只知道學習的那些苦學生。
“傻麼？”聽了劉伊菲的話，葉蘇芒收起表演的心境，輕輕扶了扶眼眶，腰背挺直，雖然一副土學生的造型，但是整個人的那股沉穩中帶着鋒芒的氣質卻立刻迎面撲來，令人不能忽視。
“這回不傻了。”劉伊菲有些呆呆的說道。
她沒料到葉蘇芒的演技竟然已經如此的爐火純淨，來回轉換間幾乎讓人抓不到任何的頭緒，彷彿剛纔那個土學生就是另一個人在演的一般。
這種演技劉伊菲心裡也很清楚，她的葉子哥哥已經跨入了性格演員的行列，是那種演什麼像什麼，能夠將演技發揮到極限去代入到角色當中的真正的演員了。
“哥，你要教我演戲。”忍不住心中的羨慕，劉伊菲立刻撒嬌的提出了自己的小要求。
“當然沒問題。”葉蘇芒笑了笑，望着劉伊菲興奮的眼神，繼續說道：“比演技的話，劇組裡的周蕁姐姐比我還要厲害，你在劇組的這段期間完全可以揣摩她的表演，然後有什麼問題我再幫你解答。”
“哦……”聽到葉蘇芒後半段話，劉伊菲眼中的興奮立刻減少了一半，不過這個機會她卻不會錯過，小姑娘心中此時已經打好了小心思，要在劇組中拼了命的從‘情敵’那裡偷師，然後讓自己成長到足夠與葉蘇芒合作的地步。
化好妝的葉蘇芒再一次拿起了劇本，接下來的這場戲背景是在深秋的一個季節裡，也是林見東與孫納第一次的相遇。
孫納是一個懷揣着明星夢想來京都打拼的女孩，也就是俗稱的‘北漂’，而林見東則是影視學院導演系的一名學生，在一個路邊攤，林見東因爲煩心自己沒有機會拍戲，所以叫的一碗麪只吃了一半便放下了，而他出去結賬的功夫，許久都沒有吃飯的孫納突然竄進了飯館，走向了林見東的那個桌子，拿起了他吃剩下的那半碗麪。
隨即在林見東回宿舍的路上，孫納也是一路跟隨，自此兩人之間也開始一段糾結的情緣……
拍戲也講究時間，葉蘇芒待在休息室一直研讀着劇本，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左右，直到夜空降臨，外面的工作人員纔過來通知，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醒醒，要拍戲了。”葉蘇芒站起身來，拍了拍一旁已經睡着的劉伊菲，帶着迷迷糊糊的她走出了休息室。
而周蕁此時也已經等在了門外。
此時的周蕁與往日也有了極大的改編，本來烏黑亮麗的頭髮此時被做的如同亂草一般，而且滿是乾枯焦黃的顏色，而之前那種華麗時尚的服飾也徹底不見了蹤影，換上的則是一套土掉渣的秋衣秋褲，將她嬌俏玲瓏的身材都裹的顯得十分臃腫。
劉伊菲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扮醜的周蕁，這和往日的那個嫵媚俏麗的大明星完全不一樣，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應該露出一個嘲笑的笑容纔對，可是不知怎麼着，她的心底沒有一點嘲笑的意思，反而還生出了一種敬佩。
對於女明星而言，容顏就是她們的第二生命，而敢於爲了電影自毀形象的女星，都是值得人敬佩的。
葉蘇芒打量了一下週蕁的扮相，很是滿意的笑了笑，也沒說什麼，便又直接朝着不遠處的拍攝地點走去，而劉伊菲與周蕁也立刻跟了上去。
此時工作人員則是圍在一個臨時用塑料布搭建的小吃攤，做着最後的一道檢查。
“哇哦，親愛的葉，你們中國的麪條真是棒極了！”葉蘇芒對着周蕁笑了笑，便走向小吃攤的方向，剛一拉開布簾就發現作爲歌舞總監的安德烈竟然正捧着一碗雞蛋拉麪吃個不停，看着他熟練運用着筷子挑起麪條，不清楚的人還以爲這是一個從中國長大的老外呢。
“安德烈，你真是美食的俘虜。”葉蘇芒搖了搖頭，對於吃這方面，安德烈似乎特別有天分，而且對於中國的美食，安德烈似乎也格外的偏愛，從劇組的盒飯到現在一碗簡單的雞蛋麪，他都會吃的津津有味。
“如果能做美食的俘虜，我也願意！”一碗麪條下肚，安德烈滿意的一咧嘴，同時自得的回答道，愛吃這個屬性已經是他一輩子的標籤了，抹也抹不掉，甚至他還以愛吃貪吃爲榮。
葉蘇芒沒再理會他，而是朝着做面的師傅抱歉的笑了笑。
“葉總，安德烈先生喜歡吃我的面那是給我面子！！！哈哈，葉導一會我給您做個擔擔麪怎麼樣？我記得您最愛這一口。”做面的師傅其實就是葉蘇芒公司裡的四川大廚，這一次拍攝特意被借調出來過一把戲癮的。
“不用麻煩了，做個陽春麪就行。”葉蘇芒笑着迴應道，雖然擔擔麪能滿足口腹之慾，但是劇情需要，還是一碗陽春麪更合適。
即便鏡頭的特寫很可能帶不到麪條，但是這種細節部分葉蘇芒卻要嚴格要求自己做到。
聽了葉蘇芒的話，大廚臉上浮現出不解的神色，但是一旁的幾名工作人員臉色上卻忍不住浮現出一股敬佩。
安德烈吃碗麪便離開了，因爲不遠處還有一些舞蹈演員等着他去訓練，而整個拍攝現場此時除了工作人員外，便只剩下葉蘇芒與周蕁了，就連劉伊菲此時也被安排在了外圍，不準踏入片場當中。
“周蕁，記得一會你就躲在這個塑料布後面。”葉蘇芒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地方，同時向一旁的燈光師喊道：“陽光記得給足，要映出她的影子。”
“沒問題，葉導！”燈光師立刻舉手示意。
“那我一會的表情有什麼需要注意的麼？”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後，周蕁也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們先拍一遍再說。”葉蘇芒擺了擺手，備有回答周蕁的問題，有的時候還是用最實際的行動去證明更好。
劇組人員很快就準備完畢，在白葛的一聲令下中，這組鏡頭第一場戲正是開拍了。
鏡頭下，葉蘇芒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樣，望了望面前的麪碗，嘆了口氣，喊了一聲：“老闆，結賬。”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就在他離開的一霎那，外面突然衝進來一個嬌小的身影，女孩幾乎第一時間就坐在了葉蘇芒剛纔的位置之上，然後捧起面完開始吃麪，而這一幕的場景恰恰被結賬完的葉蘇芒看到。
“cut！”
“？？？”
這句話不是白葛喊出來的，而是正在演戲的葉蘇芒，所有人此時也都疑惑的望向葉蘇芒，因爲剛纔的一組鏡頭在他們看來是十分不錯的。
“周蕁，停一下，讓我想想，我覺得還缺點什麼東西。”叫停後的葉蘇芒沒有回到導演的位置去看回放，而是站在遠離直接思考了起來。
葉蘇芒沒有發愣，也不是神遊天外，此時的他正開始在腦海中編制着拍攝的場景。
一個飢餓的小女孩躲在一個麪攤外面，一面忍受着深秋蚊蟲的叮咬，一面還要注意着麪攤中吃麪的顧客，希望他們能爲自己留下一口裹腹之物，所以當林見東起身去結賬的時候，這個小女孩纔會迫不及待的衝了進來，狼吞虎嚥的吃下面條。
不過女孩本身卻仍舊保存着一絲自尊心，所以吃麪的時候，頭上戴着的破帽子微微拉下，沒有人能夠看清她的面容，只有半張俏臉流露，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帶着一絲蒼白的微翹嘴脣上滿是麪湯……
想到這，葉蘇芒立刻打了個響指，笑着向一旁的常務吩咐道：“給周蕁在找一頂破帽子來。”
“破帽子？”周蕁摸了摸自己一頭亂糟糟的頭髮，疑惑道，難道這個扮相還不夠，還需要一頂破帽子？
在周蕁的疑惑中，場務很快拿來了一定破帽子遞給了周蕁，周蕁也是遵從的戴在了頭上，同時衝着葉蘇芒晃了晃腦袋，示意他給個評價。
葉蘇芒沒有說話，而是認真的打量着周蕁，然後忽然走上前，在周蕁驚訝中，幫她將帽檐壓低了三分，然後又退後一步打量了一下，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周蕁卻被他突然的動作弄了個大紅臉，站在外面的劉伊菲也是吃味的跺了跺腳。
該死的哥哥，怎麼能喝那個女人做那麼親密的動作！壞死了！
葉蘇芒可不知道兩女此時的心理活動，他此時早已沉浸到解決問題的快樂當中了，開始滔滔不絕的再一次爲周蕁講戲。
“記得兩個細節，吃麪的時候一定要狼吞虎嚥，不要去細嚼慢嚥，只求儘快把面吞進肚子裡，剛纔你吃麪的速度就有些慢了，你不要去嚼，而是儘快將剩下的面全部塞進嘴巴中，因爲你是一個已經飢餓了許久的人了！另外一點，吃麪的時候要低着頭，舉着碗，儘量不要把自己的視線暴露，這場戲你主要的就是肢體上的語言，眼神的部分我來負責。”
“明白！”周蕁臉上的羞意還沒有退去，但是工作時她也分得清主次，所以葉蘇芒的每一句她都認真的記在了心底。
影片拍攝再一次開始。
深秋的夜空中不時傳來一陣昆蟲的鳴叫，昏暗的路燈上也被包圍着數之不盡的小飛蛾，一處骯髒的街道上不時有幾個行人走過。
在街道旁，一個由塑料布臨時搭建的大棚中上用紅油漆寫着‘麪攤’兩個大字，沒有一點的美意，反而猶如小孩觸筆，蟲爬一般，甚至有一絲絲的恐怖，只有不斷冒出的香氣才能證明，這確實是一個麪攤，而非那些恐怖片中的殺人犯基地。
鏡頭拉近，瞬間就來到了麪攤當中，此時本該是大明星的林見東已經變成了一個青澀懵懂的窮學生，正在對這一碗麪條發愁。
索…索…索…
突然一陣猶如老鼠鑽進面帶的聲音響起，瞬間吸引林見東的注意力，透過燈光，在塑料布的那一面，一個嬌小的身影賑災不斷揮舞着手臂，顯然是在驅趕着深秋的那些‘威力十足’的蚊蟲。
“唉…老闆，結賬。”林見東看了一會後便笑了笑，沒再理會，起身的剎那眼神中閃過一絲疲憊與無奈，對這麪條嘆了口氣後，才朝着麪攤老闆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林見東踏出的一霎那，塑料布對面的那個嬌小的身影卻突然竄進了麪攤，然後坐在林見東剛纔的位置上，端起麪碗便開始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呀！”站在外圍的劉伊菲此時驚訝的看着片場中的周蕁，那個平日裡優雅至極的女人此時捧着面完，竟然一點形象都沒有的在吞嚥，麪湯四濺了一臉似乎也沒有知覺，彷彿面前的那半碗陽春麪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周蕁小姐表演的真好。”
“恩？”就在劉伊菲驚訝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她的身旁響起，又是嚇了她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沒有戲的張雪友來到了片場。
“張雪友先生，你好！”劉伊菲立刻禮貌的鞠躬，無論是年齡還是資歷，面前的這個男人都算得上是她的大前輩了。
看着劉伊菲禮貌的樣子，張雪友笑了笑，連忙阻止她的行李，溫和的說道：“你這麼客氣我會覺得很彆扭的，你和葉導一樣叫我雪友哥就行。”
“恩。”劉伊菲點了點頭，卻沒有喊出口，依舊保持着禮貌的態度，畢竟她們之間的關係根本不熟，貿然叫那麼親切的稱呼劉伊菲自己也不習慣。
張雪友似乎沒有在意劉伊菲的態度，目光依舊複雜的盯着片場當中。
此時鏡頭下的葉蘇芒與周蕁已經表演到了最後的一刻。
林見東結賬結束後便準備返回自己的座位，卻意外發現了坐着吃麪的周蕁，一瞬間驚訝的表情立刻浮現在了臉上，不可思議的望着正捧着麪碗的那個女孩。
嗝———！！！
女孩也是不敢置信的望了望林見東，似乎很訝異他竟然又回來了，所以一時間舉着麪碗的手就停頓在了半空中，嘴角油汪汪的一片，甚至還掛着半根麪條，而周蕁在這一刻表現出的那一抹驚訝的眼神也相當的到位，只是一瞬，她便立刻又低下了頭，掩着帽子帶着行李逃離了麪攤。
而望着女孩的背影，林見東眼神中除了驚訝，又流露出了一絲好奇。
“cut！結束！”
“哇哦——————！！！”
這一句話是白葛喊出來的，劇組人員聽了後立刻大解放似的歡呼了一聲，同時不吝嗇自己的讚美，紛紛拋向剛纔精彩演出的葉蘇芒與周蕁兩人。
站在外圍的劉伊菲與張雪友此時也都同時露出了敬佩的眼神望着場內的兩人，他們精彩的演出完全征服了他們，即便劉伊菲知道周蕁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情敵’，這一刻她也不由自主的送上了敬佩的掌聲。
而葉蘇芒則是帶着周蕁一邊感謝四周的工作人員，一邊走到了導演席，準備看一看剛纔的表演是不是真的很到位。
“走，一起去看一看。”站在外圍的張雪友見到戲劇拍完，也是笑着和身旁的劉伊菲說道，不過他在轉頭的一霎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羨慕與苦澀還是被剛剛緩過神的劉伊菲捕捉到了。
劉伊菲很疑惑，到底是什麼原因竟然讓這個大名鼎鼎的張雪友露出那麼複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