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軍弓箭手的全力掩護之下,禁軍先鋒數千刀盾兵衝到了城牆之下。
“動手!”海東青高聲下達了命令。瞬間,城頭上石塊原木滾滾而下,滾油、開水也一大鍋一大鍋的往城下澆去。城下一片撕心裂肺的慘叫之聲響起,無數的官兵被石塊木頭砸中,被滾油開水澆在身上。
被重物砸中倒也罷了,起碼不會有太多的痛苦。最痛苦的莫過於被滾油開水澆在身上,渾身上下燙的皮開肉綻,卻一時不會就死,身上的皮肉一塊塊的脫落,當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城頭上的守軍已經完全不顧雲霄車上的連弩射手的威脅,他們只管朝城下砸東西,對於雲霄車上那些躲在鐵皮外殼工事裡的弓弩手,他們既對他們無可奈何,也無暇顧及到他們。
下方的官兵將領大聲的吼叫着,讓所有的盾兵將盾牌舉在頭頂,希望能得到些許的庇護。這辦法確實也緩解了大量的死傷。一排排盾牌被舉在頭頂連成一片,確實起到了保護的作用,但是靠着人力硬抗從數丈高的城牆上扔下來的重物是不現實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官兵組成的盾陣被砸塌,巨石落下後,直接將盾牌陣砸出一個大洞來。沉重的原木砸下來,會將成片的士兵連人帶盾砸在地面上,盾牌粉碎,人也被砸死。而且盾牌可抵擋不了滾油。從縫隙裡灑下的滾油會讓下方的士兵皮開肉綻根本無法支撐住盾牌,只要稍有鬆懈,盾陣立刻便會被瓦解。
所有的禁軍士兵只能咬牙支撐着,因爲他們是配合雲霄車的攻城,他們自己本身沒有任何的攻城能力。衝到城牆下只能被動挨打。唯一的希望便是雲霄車抵達城牆攻城的距離,這一切才能改善。而三十架雲霄車依舊緩慢的在二十步外慢慢的移動。它們正在通過護城河上搭建的通道。雖然搭建了十幾處寬闊的通道,但是一次只能有一輛雲霄車通過。否則以沙包和泥石填充的通道有被壓塌的危險,更有可能讓雲霄車陷在泥土裡出不來,那反而成了阻擋前進的無法移除的障礙。
時間顯得極爲的漫長和煎熬,每一刻都有大量的官兵死傷。但是他們毫無辦法,只能苦苦捱着,等待着雲霄車的抵達。
終於,十幾架雲霄車搖搖晃晃的過了護城河,直奔城牆而來。雖然城頭上無數的箭支朝着雲霄車射去,將它的外皮射的千瘡百孔。但是鐵皮外殼加上內裡粗大原木組成的框架極爲牢固。正面和側面已經被羽箭插滿,成了一個巨型的雞毛撣子一般。但它還是在後方百餘人的推動下緩緩地抵達了城牆外丈許之處。
“轟隆隆,卡巴巴。”巨大的木輪被原木卡死的聲音和慣性之下雲霄車的整體搖晃發出的聲音響起。看似隨時要散架的雲霄車終於穩穩的停下在了它該停的位置。
雲霄車內部藏匿的士兵揮動大斧,砍斷了內部兩根粗大的纜繩,一丈五尺長的吊橋迎面一側轟然落下,面對城牆的一側轟然洞開。那吊橋哐當作響,斜斜搭上城牆邊緣,一條通向城牆的斜斜坡道瞬間形成。
下一刻,車內藏匿的官兵頂着盾牌吶喊着蜂擁而出,沿着斜坡朝城頭猛衝而上,直奔城頭。
擁擠在下方受苦受難的禁軍士兵們的苦日子也總算熬到了頭,他們蜂擁衝向雲霄車後側入口,將後方一人高的隔板掀開,露出旋梯入口。所有人都拼命鑽進雲霄車中,沿着內部的樓梯往上衝鋒。此時此刻,每個人心裡想的就是,與其在城下被砸死燙死,還不如衝上城頭拼死搏殺,或可有生還的機會。
這十幾座雲霄車瞬間化身爲通向城頭的階梯通道。成爲了攻城的突破口。
雲霄車洞開,官兵蜂擁而出的那一剎那,城頭很多教衆心中駭然。這一幕在前幾日的作戰中發生過多次,但這一次和前幾次不同。前幾次對方顯然沒有做好準備,他們就這麼耿直的衝上城來,卻沒能防備守城一方向雲霄車中投擲火油瓶和火箭的舉措。對方的雲霄車外表堅固,但內部一旦起火燃燒,便等於阻隔了上城的通道。下邊的士兵上不來,衝上城來的官兵也因爲得不到支援而被統統格殺。
但是這一次,明顯對方有了防備。數十名舉着火油瓶等待雲霄車抵達之後投擲火油瓶的教衆,在雲霄車尚未抵近的時候便被上方的連弩手全部射殺。連弩手們似乎專門對着這一類人進行射殺,將左近數十步城牆上的擲瓶子的人射殺殆盡。所以,他們才能順利的打開弔橋,往城牆上衝鋒。第一批的官兵很快便躍上城牆之中,跟左近的教衆站在一處。後方,巨大的雲霄車出口處就像是怪物的嘴巴一樣不斷的吐出兵馬來,城頭上的官兵數量越來越多,形勢變得越來越危急。
隨着後續雲霄車的陸續抵達,一座又一座的吊橋搭上牆頭,一條又一條通向城頭的通道被聯通,情形似乎已經變得不可收拾,看起來應天府城池已然岌岌可危了。
城樓之中,海東青面色鐵青的看着眼前的局面,心中也自焦急。目前的局面還不至於崩壞,雖然對方已經憑藉雲霄車的特殊優勢攻上城牆。但也不過是二三十處的城牆段被突破而已,上來的官兵人數也並不多。己方擁有數萬守城人手,會很快將他們統統格殺。所以,當務之急是要立刻破壞雲霄車,阻斷官兵上城的通道。這纔是重中之重。
這件事不能拖延,對方第二梯隊的上萬兵馬已經開始了第二波的衝鋒。等他們衝到城下,雲梯和雲霄車齊頭並上,城牆處處被突破,那便真的迴天無力了。
“宋銑,楊安。本尊命你們不惜一切代價摧毀雲霄車。不惜一切代價,明白麼?”海東青低聲吼道。
宋銑和楊安兩人忙拱手應諾,各自衝出城樓南北方向而去。宋銑衝向城樓北邊城牆數十步,便看到前方的一段城牆上廝殺聲連天。側首數十步外,高大的雲霄車敞着大嘴,像個怪物一般正源源不斷的吐出攻城禁軍,這些禁軍嗷嗷叫着衝上城牆,不斷的將佔據城牆的距離拓寬,朝兩側擠壓過來。
在數十步寬的城牆上,官兵和教匪糾纏在一起,互相肉搏砍殺,鮮血碎肉斷肢到處飛濺,慘烈異常。明顯官兵佔優,他們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守城方是護教軍和教衆以及百姓組成的雜牌軍,如何是他們的對手。靠的只是人數的優勢,不斷的填充人數以保持對抗之力。饒是如此,官兵還是不斷的向兩側的城牆壓迫而來。
宋銑看到這種情形,轉頭厲聲吼道:“負責燒燬雲霄車的是誰?”
一名護法在旁忙道:“宋護教,是小人負責。”
宋銑轉頭看了看他,喝道:“怎麼不派人去燒燬雲霄車?”
“衝不過去啊,那上面的連弩手專門盯着我們射箭,衝了好幾撥了,半路上便被射殺了。只要看到手裡拿着點燃的火油瓶的,他們便全部射箭,根本過不去啊。”那護法叫道。
“蠢貨,蠢不可及。不會用盾牌擋着衝鋒麼?”宋銑罵道。
“哪有盾牌啊,我們哪裡有那玩意啊。”那護法委屈的叫道。
宋銑擡手扇了他一個嘴巴子,伸手指着城垛旁坍塌工事下的幾扇門板罵道:“非要真正的盾牌?這些東西不能用?能擋箭就成,就算是一口鍋蓋,也足可抵擋那些弩箭了。蠢貨。”
那護法捂着臉不敢說話,其實他早做過嘗試,雲霄車上的勁弩根本不是門板之類的東西能擋住的。幾名手下嘗試以門板擋箭,卻成了更大的目標,門板被弩箭直接射得爆裂。幾個人死的甚慘,身上被洞穿了幾十只弩箭。但此刻,他卻不敢爭辯了,因爲他擔心宋銑會一刀砍了自己。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前面已經完全被佔領了,就算有鐵盾護身也衝不過去了。宋護教,得想其他法子了。”宋銑身旁一名護教沉聲道。
宋銑冷笑一聲,喝道:“火油桶在哪裡?”
“在這裡,三大桶都在這裡。”那護法忙指着城牆角落下的木桶道。
“三桶全部搬來,跟我往前衝。”宋銑高聲喝道。
衆人連忙將三大桶火油桶搬來,在宋銑的組織下,五六十名護教軍往前猛衝至前方交戰之處。哪裡雙方四五百人正在城牆上膠在一起玩命廝殺。場面慘烈之極。
宋銑擡腳踹翻一桶火油,揮刀砍開一角,裡邊粘稠的刺鼻火油頓時流了出來。宋銑猛踹一腳,那火油桶骨碌碌朝前滾去,滾入前方混戰的人羣之中,沿途灑了一地黑乎乎刺鼻難聞的火油。
“點火!”宋銑冷聲喝道。
“宋護教,那裡有我們的人啊。”身旁衆人驚愕道。
“老子叫你點火。再囉嗦,老子砍了你。”宋銑嗔目厲聲喝道。
再無人敢多言,一名教匪打着了火摺子點燃了火頭。一條火線迅速沿着木桶滾動的路線往人羣中竄了過去,只眨眼之間,人羣中的火油桶便轟然一聲爆裂開來。火焰在人羣之中四散迸射,下了一場火焰雨。所有在混戰之中的雙方兵馬根本避無可避,許多人身上着了火。那火油本就是地下的石油,稍加提煉而已,並非嚴格意義上那種火油。極爲粘稠,炸裂開來的火焰會附着在身上燃燒,在這種情形下,比之真正的火油還要可怕。濃烈的火焰和刺鼻的煙氣讓城牆上十幾步方圓內煙塵瀰漫,宛如地獄一般。禁軍士兵和教匪們驚慌失措的喊叫着,拍打着身上的火焰,但卻將更多的地方引燃。很快,許多人全身上下都起了火,燒成了火人。
所有人都膽顫心驚的看着這一切,嚇得兩股站站。然而宋銑面無表情,擡腳再踹翻一桶火油,以同樣的方式將它滾入前方的火海之中。爆燃的火勢更加的猛烈,波及到了更多的人。城牆上的火雨往兩側的城牆下落下,像是節日裡絢爛的焰火。
“我青教兄弟有神功護體,水火不侵,刀槍不入。誠心效忠聖公,爲青教效力這自不會受烈火焚燒之苦。當然,也許並非人人皆能全心全意,但聖公說了,烈火滌盪之後,他們也都將獲得魂靈的滌清,就算死了,也將被接引入雲霄聖殿永享極樂。如此就算爲本教捐軀,又有何恐懼?”宋銑冷聲喝道。
“是是是,宋護教所言甚是,聖公至大,聖公英明。”所有人都只能點頭稱是,可是大多數人心裡都明白,這一切都是鬼扯。這麼多天凡是參與作戰的人都目睹了大量教衆的死亡,甚至有好幾名護教死在城頭。教衆也許心有雜念,但難道身爲護教之尊的他們也不忠心?難道成千上萬死去的人裡邊沒有一個是忠心耿耿的?沒有一個有刀槍不入的護體神功?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所謂的神功護體是不存在的。聖公自己都受了些小傷,難道說他自己對自己都不忠心?
這些話自然只能在心裡想,此時此刻,一切都已經晚了,說什麼都是沒意義的事情了,只能硬着頭皮昧着良心聽從這一套了。
第三桶火油滾入火海之中後,更爲迅猛的烈火和濃煙將原本人滿爲患的雙方廝殺之處變成了火獄一般。二三十步範圍內的城牆上根本已經無法靠近,隨着火焰中數百人被燒殞命,這一段城牆的危機也以這粗暴的自殺般的方式而得到化解。雲霄車的吊橋所在爲位置正是這一片烈火熊熊之地,雲霄車中的禁軍士兵根本無法從吊橋上衝上來。因爲烈火阻擋了他們上城的道路,他們只能擁堵在出口處望而興嘆。
宋銑的辦法雖然簡單粗暴,毫無人性。雖然並沒有摧毀雲霄車。但卻從客觀上阻斷了對方登城的通道,達到了和摧毀雲霄車一樣的效果。隨着烈火的蔓延,搭在城頭的雲霄車的跳板也開始起火燃燒,倘若跳板被燒斷,整個雲霄車便幾乎形同於報廢無異了。
宋銑的辦法很快得到了推廣,城頭二三十處被雲霄車突破的城牆地段很快都燃起了大火。有些教匪們的表現更爲極端。他們有的人在全身上下澆上火油,抱着十幾個火油瓶,點起火來,高喊着聖公至大的口號衝進廝殺的人羣之中。然後隨着火油的爆裂,將所有人拖入火海之中。有的教衆甚至帶着滿身的烈火從吊橋踏板上衝進雲霄車裡,雖然被迅速格殺,但是烈火和濃煙卻讓雲霄車內部擁堵的禁軍士兵們不得不趕緊下撤。
戰場上往往就是如此,懦弱者或許會變得更懦弱,極端者或許會變得更極端。在戰場上那種生命如草芥的氣氛的刺激下,很多不可思議的舉動都會出現。其實,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懦弱者並非懦弱,反而是戰場上的清醒者。勇敢者也並非就是勇敢,反而是失去一切放棄希望的人。總之,戰場上出現一切的怪異舉動都是合情合理的,特別是青教這種邪教組織,教衆們做出任何的舉動更是不足爲奇。
憑藉着這種自殺式的瘋狂攻擊,雲霄車攻城帶來的緊迫危機得到消解。十幾架雲霄車被迫拉起吊橋龜縮成爲一座箭塔,一部分雲霄車開始轉移方位,準備繞開着火的位置重新搭建攻城通道。另有數架雲霄車因爲沒有預料到對方的瘋狂,被.自殺式攻擊的教匪從吊橋斜坡上衝進了雲霄車內部,攜帶的火油瓶在內部爆裂燃燒。很快便燒成了幾個巨大的火炬,烈焰升騰,位於頂部的連弩手逃無可逃,盡數被大火燒死在鐵皮柵欄裡。
禁軍原本大好的局面頃刻消弭,攻上城頭的近千名禁軍後退無路,有的被燒死,有的被殺死,有的無路可走,選擇跳下城牆去活活摔死。當第二波禁軍萬人隊攻到城下時,所有云霄車上城的通道已經關閉,第一波禁軍已經死傷過半。他們不得不使用最爲原始的攻城方式來繼續進攻,那便是用最普通的雲梯來攻城。
而第一波攻城的失利顯然讓第二波的攻城受到了巨大的影響,沒有云霄車配合兵士衝上城頭與敵廝殺的牽制作用,第二波的攻城兵馬只能用雲梯攻城。但這種原始的攻城方式將和前幾日的攻城一樣難有結果。後方觀戰的郭旭和衆將領都明白這一點,但是他們卻已經沒有退路了。
“第三梯隊,給我攻!”郭旭咬牙下達了命令,他已經孤注一擲了,他不能後退,他也無法後退,往往攻城遭遇如此的情形,應該明智的選擇退兵休整纔是。但他沒有這麼做,他要加快攻城的節奏,加大力度。雖然他也明白,這麼做極有可能也是加快失敗的步伐,但他已經別無選擇了。